地震之神，天灾预测被无视的惨痛代价

地震学者今村明恒

天灾无忌。自然界想要发生的事，谁都制止不了。

但可以运用科学与智慧积极地预测，可以避险，可以人为地减少损害。听者受益，无视或轻蔑以待，则遭遇不幸。日本关东大地震之前，东京帝国大学一位研究地震学的普通教员，拉响了一场即将到来的世纪大地震的警报，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被打压，被诋毁，被嘲讽。

人们低估了这一次灾难，舌尖上的戏谑战胜了毫无理性的辨识，必然受到惩罚。真相被隐去，浮出水面的一定是沉渣。为之救赎的，是无以挽回的生命丧失和相当一段时间，国之一蹶不振的惨痛代价。

意在教训浅薄且目空一切的人，拯救其斑驳的灵魂。

也是一种平衡力，苍天导演了这一切。是不是在让人端正地看待事物，让人长记性。值得反思的一幕一幕，抛开自然的作用，场域的实战，深刻着显而易见的社会主题，人性的试水。

或高尚或低级。此外，别无选择。

今村明恒的预言

早些年，中国地质专家柴炽章说：

在科学研究领域，入地比上天要难得多。人类已经登上了38万公里以外的月球，但对脚下的地球，最深的钻探只有12公里。如果把地球比作鸡蛋，连蛋壳都还没有打破。地震的研究之所以进展艰难，就在于此。在频发的地震灾害面前，人类越发感到无力。不要说抵抗，事先预报也没有行之有效的方法，鲜有成功。

自然的灾害面前，人类束手无策。在地震预测与防范这个领域，仿佛真理一样，很少突破性的见解与收效。而一旦出现奇迹时，被接受的往往不是正面的成功范例，却是令人为之遗憾的，甚至连提起都觉心惊胆战的一幕。

日本应该是幸运的，他们当中有人研究并深入探讨地壳运动，勇敢地站出来睿智地指出这一切的端倪，预告了接踵而至的深重灾难。却是人为地被轻贱，被搁浅，随之而来的地动山摇、拍天巨浪的袭击，打破了人们以往的自以为是与骄横造作。

纸上的预言，变作地震、大火和海啸，瞬间捣毁了由谬误导致的想当然的自信。从而，锻造的隐忍与坚刚掺进了刻骨铭心的痛。

劫难，应该是诞生清醒的坟茔。

世界上，在地震学领域做出贡献的卓越之士，百年前在日本就有两个。

一个是地震学的开山鼻祖，出生在福井的大森房吉，他除了帝国大学地震学讲师、教授的身份，还先后担任日本震灾预防调查会秘书长、日本震害预防调查会会长职务。以日文、英文发表了400多篇论文，并有《地震观测法一斑》和《地震学讲话》等专著。他的一些相关地震学理论在日本早期的刊物上可见，被誉为“文笔和精力绝伦的博士”，是日本地震学界的权威人士。

另一个人就是生于鹿儿岛市，萨摩藩士今村明清的三子，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并留校任职，后来成为大森房吉助理的今村明恒。

不用说，大森房吉是日本著名的地震专家，一辈子从事地震研究，在此领域颇有建树。最有名的是他发明的水平摆地震仪。这个装置有一根摆针，哪里发生地震和强弱现象，都会通过摆针表现出来。

今村明恒没那么大的名气，更没有根深和广博的理论支撑。

但他有一颗聪慧和执著探索的心，自幼养成对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提出疑问，追究到底的习惯。有一次，他居然对于从烟管中冒出的烟，比空气轻还是重而抱有极大的好奇，反复实验，看上去有些顽皮的意味。他将烟收集到玻璃瓶中被父亲发现，误认为是在恶作剧，被狠狠地骂了一顿。但他追求事物形态变化以及想方设法讨个说法的兴趣一点儿都没减少。二十一岁时，他考入了东京帝国大学物理学系。也就是这一年，发生了一件改变他命运的事件。

全日本地域中部的歧阜县，号称山水之国，又有飞山浓水之称，是由北部的飞蝉和南部的美浓两个古国合并而成。美浓一直是日本东西交通的要冲之地。

歧阜县名，是由歧阜城而来的。

相传是那位活跃于日本安土桃山时代的战国大名织田信长，哪里有战争、哪里需要他，他就搬到哪里去。在移居井口城时，改城名为歧阜。歧字取自西周兴盛之地歧山，阜字则来自孔子家乡曲阜。

歧阜北部是飞蝉山脉和两白山地夹着的飞蝉山脉，地势向南逐渐平缓，木曾川、长良川、揖斐川成扇面流下，至县界处合为一股进入爱知县。在歧阜之南形成了面积较大的浓尾平原。因此，习惯上将歧阜的北部归于中央高地，歧阜的南部则算作东海地区。

明治24年（1891年）10月28日，歧阜县发生了震源为浓尾的里氏8.0级地震。属于最大的直下型地震。因为这里当时的地名叫美浓和尾张，所以称浓尾大地震。

也就在这所帝国大学组织物理学系的地震学教室，开始了受灾调查，作为物理学系的学生，今村也加入了调查行列。

此震的极震区是伊势湾以北的广大平原地区，可见一条通往岐阜城的大路被断层崖切断，断层东侧的地面升高约6米，并向北滑动约4米。严重的喷沙和涌水、山崩和滑坡有千余处，导致94%的铁道、公路和房屋遭至破坏并引发火灾。按照日本后来估定的震级，最低为7.9，最高为8.4。死亡7273人，完全破坏的建筑物有14万余幢，部分破坏的建筑物有8万余幢，还出现了贯通根尾的大断层。当时名古屋市等，以所谓文明开化引进的砖造建筑物，也遭到了极大破坏。

这次大地震，在日本政界和学术界引起震动，并促成在日本成立了世界上最早的震害预防研究机构。

浓尾地震调查报告会在东京召开，今村就调查中发现的问题，进行了提问。地震波的速度为多少呢？但是回答基本上都是：“现在还不清楚”。

从福井市的东南延伸到名古屋市。地表可见的断层规模很大，据当时估计，主断层可能长达80千米左右。在根尾谷地区，断层的显示特别壮观，常常作为地表断层的典型资料。

当时的地震学还处于未成熟阶段，去了一趟地震现场却拿不出具体数据。他在想，那样的话，就自己成为学者来揭开地震之谜吧。

从这时起，今村下定了走上地震学家之路的决心，当时主持地震学教室的就是大森房吉教授。

在大森的主导下，地震学取得了急速的进步。今村在大森所开发的地震计面前，又恢复了幼童时的追索状态。他看到了这台能够进行24小时监测的什物，并把握了由此诞生的一个现在仍被运用的划时代理论。

地震可分为被称之为初期微动的小震动和之后产生的，被称之为主要动的大震动两种，通过测量从初期微动开始到主要动开始这段时间，可以得知与震源之间的距离。

今村作为助理教授，全身心地投入到有关地震学的科学知识方面的学习之中，成为了同大森不相上下的学者。埋头研究，一直想着地震问题的今村，一次在上课时发生了诡异的地震，今村为了探测震源，开始了测量。但是因为震动方式很奇怪而百思不得其解，这让他不得不来到了气象台。

打听一下，今天上午十时有地震吗？

啊，没有啊！气象台的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今村突然领悟到，这是学生们的恶作剧。

后来，今村如此回忆到：是学生们在晃动桌椅，自己完全上了他们的当，不过总算找到了震源。而另一个使当时的地震学大为进步的是，过去地震的统计调查，在大森的监督下，从《日本书纪》到近年的记录为止，所有与地震有关的资料都被收集起来，其数量达到了2000件。今村对于这些资料进行钻研分析，到了能将其背出来的程度，结果注意到了某个事实：

地震有发生周期。关东约每百年就会发生一次造成千人死亡的大地震。

随着这样的调查，对于发生以关东近海相模湾附近为震源的大地震的担心渐渐显现。不久的将来，有极高的可能性发生袭击东京的大地震。东京尽管人口密集，却毫无防灾措施。如果不尽快提醒市民做好准备的话，那是要遭遇不测的。

于是，今村在当时拥有最大读者群的《太阳》综合杂志上发表了论文。指出：在五十年内东京有发大地震的危险，并提出了具体的防灾对策，告诉人们，在家中加入斜支柱，使建筑物有耐震性。地震时不要害怕震动，首先要注意火源。这是因为每一次的地震死伤人数，火灾死伤的占比不是个小数字。

今村如此呼吁到：现在就应该做好对策。

没想到，人微言轻。这一说法惊动了处于地震平静期的人们，有人对他的研究结果非但不加以重视，反而是嗤之以鼻，甚至在报章上批评他。有的报纸进行了曲解和夸张的报道，即大地震袭来的恐惧与产生大量死者的预测。报道中，唯独省略了今村最想要呼吁的防灾对策的部分，这样的报道把市民引向了大恐慌。即使是小规模的地震也进行避难的人不断出现，而在外面过夜的混乱场面。甚至关于大地震警报的谣言也满天飞，警察只得忙于平息。

而使事态得以恢复平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上司大森房吉。

当他看到今村发表的文章后，予以了猛烈抨击。他说：“这样会导致人心惶惶，不利于社会稳定。”在大森看来，最重要的应是先使骚乱平息。他如此说道：我断言，目前东京附近不会有大地震，是没有根据的无稽之谈。从而，收束了事态。

大森房吉，他是代表了日本的地震学者，对于国家和社会都抱有很强的责任感。大森和今村之间的立场有着鲜明的不同。之后，东京没有了地震的骚乱，恢复了正常的日子。但是，今村呼吁的防灾对策却无明显进展，并且由此背上了吹牛的污名。

此时，距离今村的警告化为现实，仅隔一年之期。即造成巨大损失的1923年9月初的“日本关东大地震”。

这位助理教授，当时在地震学研究上发现规模小，能拿工资的只有大森教授一人，今村却没有工资，因此在其他学校兼职做数学老师。二十三年间，无报酬地做着研究。今村有8名子女，日子过得相当节俭。有一次，孩子想要一双新皮鞋，他画了一幅自己儿时的破鞋子，如此说道：我小时候穿的是这样的鞋子。你就忍受一下吧。还有一次，妻子对他说：想去箱根温泉旅行。他用认真的表情道：好好看看导览书，在家里泡泡澡就行了。

尽管处在舆论的风口和漩涡中，今村明恒至始至终地坚持自己的主张，直至事实证明了自己的预见。今村所写的《大地震的杂话》，表达了当时的心境：啊，这一定是梦。

今村所见到的关东大地震的样子，和他预测的样子毫无二致。

其实，在这次大地震之前的1920年，中国宁夏已经发生过一次震级为8.5的海原大地震。世界上有96个地震台记录到了这次地震，日本地震台在震波环绕地球第二圈时又监测到。他们甚至惊讶：这次地震怎么这么强烈！

海原大地震释放的能量极大：强震持续了十多分钟，余震持续了三年之久。东京相模湾与宁夏海原基本在一个平行线上，两次大地震中间相隔两年又九个半月。

地震无国界。关东大地震，难不是海源的余震。

神奈川，颤动的小田原相模湾

岛国日本，在太平洋板块和欧亚板块交界处，由北海道、本州、九州、四国四个大岛和其他大大小小岛屿构成。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地壳活动频繁，火山爆发和地震经常光顾。

该来的还是来了，自然界不会取悦人类的心境而改变规律的走向。大地震前，关东平原台风肆虐了两天两夜。

1923年9月1日（大正12年）上午，天气变好，微风徐来，蓝天白云，晴空如洗。这天正值星期六，街道上人潮熙攘。有人在商店闲逛，有人在海边度周末。横滨-东京一带的宽广地区，人们依旧着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当然，有的人还在岗位上努力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准备外出度假的也不少，东京车站排满了人。居家的人在简易房中烧木炭炉煮午餐，主妇们正在准备饭团和味噌汤，沉浸在祥和氛围中的人们，丝毫没有留意到一些自然界的反常现象，公鸡持续啼鸣，家犬狂吠不止，青蛙突然停止了叫声，大批海鸟飞离……十一时左右，东京都上空突然出现奇形怪状的浓云，并伴有狂风暴雨。约四十分钟后，风向突然转南。有种不祥气氛的笼罩，谁都未曾料到，灾难正在悄悄逼近。

频发地震的日本，稍有晃动已属正常，人们并未在意。

正午，“太欧板块”猛烈错动，相模湾海沟当即隆起陷落差达至400米，遂即斜向俯冲碰撞。刹那间，大地上下抖动，左右摇晃。空中、地底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嘎嘎嘎”声响。紧接着“土地如海水波涛一样起伏，丘陵、山峦急剧扭动着”，有如大蚯蚓惊慌的蠕行，一伸一缩，秒速高达6公里。港口骤然上升，码头如同面团一般急剧扭曲变形。一场席卷日本关东地区的大地震爆发了。

关东大地震

几百万人同时站起来向街上跑去，因为他们自幼以来就受到教育，懂得这个地方容易发生地震。无论在家，在路上的和在办公室的人，都在感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摇晃。好多人聚在一起，望着天皇居住的皇宫。一些愚昧的人，甚至相信日本下方大洋底有一只鲇鱼，在按照太阳女神的命令挥动它那巨大的躯体，说是太阳女神不高兴她的神子——大正天皇的统治。

当时，东京皇家学院的仪器摆动，并未使正在观察地震的专家们惊慌。而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震动升级直至仪器剧烈摆动，科学家们才开始畏惧的往后退。关东大地震开始了。东京和横滨向外伸出的东部大平原，到处像海水一样起伏，平地、山丘和大山都在发疯似的震动。

地壳已经酝酿了许久却被无视，分明到了发怒的时候，它不留一丝情面。灾难降临的当天，大森房吉教授，这位地震学创始人，在参加第二次泛太平洋学术会议时，当地时间下午一时九分，在澳大利亚悉尼天文台地震观测室的瞬间，地震仪的记录笔突然发疯一样大幅度摆动，他马上意识到：“太平洋的什么地方发生大地震了”，然后一边说一边仔细分析地震记录。顿时，他惊呆了，大地震似乎就在东京附近。不久，就传来东京大地震和大火的确切消息。

关东平原南部的相模湾海底，发生里氏8.1级海洋型大地震。相模湾海沟，宽几十公里，深度可达10公里，太平洋板块正是通过这个海沟，对欧亚板块实施局部斜向俯冲，并向下沿线插入的。它的时而碰撞，时而挤压，致使这里的海底和“太欧板块”边缘一带的地壳变动剧烈，地震非常频繁。据说世界上76%的地震都发生在这一活动带上。日本最大的岛屿——本州岛又刚好处在这一地理位置上。所以，日本又被人们称为“地震王国”。每年地震多达1500次，一天平均4-5次。

今村明恒的预言变作现实，人们如梦方醒。

这次日本大地震具体时间是十一时五十八分，准确位置是神奈川县小田原附近的相模湾内，震中包括东京、神奈川、千叶、埼玉、静冈、山梨、茨城一府六县。因为地点是在本州岛，按照日本“关东、关西”的说法，叫“关东大地震”，也称“关东大震灾”。

这一幕，是在东京帝国大学的科学家们的惊愕中发生的：地震仪先是狂乱颤动，继而指针全被震飞，只剩一台进口仪器勉强可以监测。

距离震中只有100千米的东京、横滨、横须贺等市遭至重创。

关东大地震以其空前的横扫之力，造成了严重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关键是，震中的关东地区有日本重要的工业区——东京湾沿岸，以东京都和横滨市为核心的京滨工业区。这里人口密集，厂房遍布，大地震的摧毁，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尤其是大地震引发的一次次海啸，导致沿海地区许多人被溺死。

关东大地，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比比皆是。

首都东京和最大的港口城市横滨损失最为惨重。在第一次震动过去24小时之后，又发生了一次强烈余震，随后的一周余震不断，大约有几百次之多。

伴随着大地的抖动，惊慌的人们冲向大街。顿时，马路上被挤得水泄不通。在无奈无助的惊恐中，人们拼命地寻找避难场所，你推我挤，东倒西歪，互相践踏，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可是，整座城市哪儿都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人们不是被甩出屋外、就是被迎面而来的房屋残骸所压住。侥幸逃出的人，却又掉进路面的大裂缝里，被涌出的地下水淹死；有生还者急着想爬出裂缝，没想到余震却把他们挤死在裂缝中。有的被烈焰融化的马路柏油黏住了双脚，无法脱逃，被活活烧死。更有西方游客目击了恐怖瞬间：一列横倒的火车从丹泽山上一路滑了下来，横扫过山脚下的整个村庄，卷着巨石、村庄数百村民一路冲入大海，乘客全部溺死在海中，不出几分钟，海域浮现大面积的血红。在神奈川县的一些山区，还发生了大规模泥石流灾害，一些村庄瞬间被吞噬。小田原市的根府川火车站，刚刚进站的列车，连同月台，一起被泥石流卷入海里，数百人死亡。地震还引发了10米海啸，冲向岸边，袭击了相模湾沿岸和房总半岛沿岸等地，海啸和地震一起摧毁了沿海船厂，船厂内储油罐爆炸，带着火焰的石油流向海面，千人葬身火海。

200名在横须贺郊游的学童命运更悲惨,正当他们排着队向前行进时,一堵高墙突然塌落,活泼可爱的孩子们眨眼间被活活埋葬。横滨海岸浪高达9米以上，不少建筑物被卷走，铁路交通枢纽也被彻底摧毁。

东京娱乐区浅草，是修建在一块人工抽干填平的沼泽上,地震在这一地区最为猛烈。当时，东京的最高建筑，用炼瓦，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砖头盖成的12层佛塔——凌云阁，又名浅草12楼就坐落在这里。平时，从展望台看出去的景色非常特别，能在云间眺望富士山和筑波，天气好的时候，在望眼镜里可以看到箱根和日光。地震开始后几秒钟，这座建于明治23年（1890年）11月11日的52米佛塔便向一侧倾斜,随后像一根火柴棍似的从第八层处折为两截坠落下来。因为存在安全隐患，当天就被日本陆军工兵队强行爆破解体。无数房屋楼宇等建筑物，也在一阵阵雷一样的轰隆声中纷纷倒塌，造成了几万人的死亡。

随之而来的一场大火，又上演了一幕更加惨烈的悲剧。

漫天大火瞬间而起，整个东京陷入一片火海，导致许多人死于火灾之中。大火的上旋气流引起了强烈的龙卷风，熊熊大火物化出无数强劲的上旋气流，并演变成转速极高的龙卷风。计有无数条烟龙卷、火龙卷在市区疯狂肆虐，龙卷之处，无一不被扫荡。无论你是死死地抱住固沉物体，还是机警地趴下来紧贴地面,也是一样统统被气旋吹得像足球一样疯滚，甚至数百人被冲卷到几百米的高空。

有的侥幸躲过烟龙卷、火龙卷，最终却逃不出因烈火耗尽空气中的氧气，窒息毙命。

在这次地震中,火灾造成的损失远比地震本身惨重得多,地震发生在正午,当时家家户户都在烧午饭,几十万个火炉被同时掀翻。

大火初起时，消防人员和一些居民还试图将火扑灭，但地震已将所有供水管道及消防的一应设备破坏殆尽，人们只能无奈地看着大火的肆虐。当时，经济条件所限，房屋多为木质建筑结构，隔断、拉门基本上都是纸张制造。一星点的火着起来就是一大片。

震后不久的几百处大火，火势凶猛，越来越大。一时之间，关东地区内的广场、公园、海滩、学校操场挤满了避难人群。最严重的一处，约4.4万多灾民蜂拥逃到东京墨田区横网町一块约有10万平方米的独立空地上，这里原是陆军服装厂，1922年，随着服装厂的搬迁，东京市收购了旧址，准备建造公园。无家可归的人们，带着自己的重要物品，在这里避难。当时，被人们看似安全的地儿，突然风向大变，大火在街区纵横蔓延。火星引燃了家居用具以及各种物品和衣裤，下午四点钟左右，火风暴袭击了这片空地，人海立即变成火海，无数人的血肉之躯在烈火中烘烤或因煤烟中毒或因窒息而死，仅有2000人侥幸逃脱。

一位幸存者说：“烈火造成的狂风将数百人像豆角一样卷入空中。”

据慰问团的人透露，这处空地上整理出的死难者遗骸，2000人一堆，共有19堆之多，即3.8万人。大火消耗了防空洞及避难所里的氧气，躲藏其中的人们，也因缺氧而被闷死。

《日本纪事报》的一位记者描写道：

人们虽然逃离了震魔，又遇上了火妖。他们倒在地上，浑身都是火烫的血泡。比起那些被烧得只剩一把灰的人来说，他们也许是幸运的。那一堆堆、一片片灰烬，究竟包含着多少生命呢？没有人知道。数不清的人被火烧死，发出的恶臭，几十里外都可闻见，特别在运河一带，数百名逃生者被烧死在那儿。夜幕被熊熊烈火撕毁，天空一片猩红色，如此巨大的火灾前所未有，一切都在炽热的烈火中毁灭。

在横滨,油从破裂的油库中泄漏出来,流进了沟渠并随即燃烧。几千人被火海包围,有些人听说银行里面可以避火,便试图强行入内,但是刚刚来到银行的台阶前就被火焰吞噬了。还有几百人钻进银行的地下室里寻找生路，结果不是在高温中毙命,就是于窒息中死去。

大火肆无忌惮地闯入了平素闲人莫入的高级住宅区,火势把居民逼到了一块30米高斜卧在地面上的大岩石上,由于面积有限,许多人在争抢中被推下了岩壁,他们跌死之前的惨叫声终夜不绝。

侥幸逃出来的几万人，被逼到了河岸上。

未曾想，两岸的熊熊大火同时逼上了横跨隅田川的五座大桥。人多桥窄，飘落在他们行囊上的火种燃烧起来,将桥梁投入了火海,桥上所有人都难逃死亡的厄运。无数难民被迫跳入河中，有的当即被淹死，有的挣扎到岸边，又被强大的热浪所烤死。数天后，桥头、桥上、岸边、水面上到处都是被烧得乌漆墨黑的焦尸。只有新大桥是个例外,一位细心的警察守卫在桥头前,每个携带行囊的人都必须经他检查后才放行,他的谨慎和周到拯救了1.2万人的性命。

208处大火，将整个横滨和东京变成了露天火葬场。横滨华人集中的南京街有5000在日中国人，结果约有2000人因地震和火灾丧命。

日后，官方公布的死亡及失踪人数为14.28万人（死亡10.5385万人），其中90%死于震后火灾。12.8万幢建筑物全毁，12.6万幢建筑物半毁，44.7万幢建筑物被焚。20个车站，8列火车，数十节车厢先后被烧毁。200万人无家可归，是日本有史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大地震。东京城中的15家医院，也只有一家幸存，其余的14家全被大火烧毁。东京、横滨一片狼藉。

一位名叫徐凤石的中国人，此时正在横滨港外的一艘船上，他事后回忆说：

……码头塌落，栈房倾倒，汽车马车均落水中……俄而砂石蔽日，狂风大作，巨声发于岸上，如天崩地坼，霎时间，沿岸一带同时火起，其延烧之速，有足令人惊心动魄者。每隔数分钟，必闻轰然一声，则某处大厦倾矣。

文化场所的烧毁，数不胜数。

著名皇家大学图书馆的所有珍藏书刊和文件烟飞灰灭，荡然无存。被誉为“世界第一旧书街”——神保町旧书街，火过之后，一片废墟。

这片奇异街区，除了汇集170余家旧书店外，拥有相当久远的历史：神保町第一家书店“有斐阁”开设于明治10年（1877年），迄今已有一百四十余年历史。它的奇异之处绝不仅在于此。这里是日本近代教育的起点，东京大学便诞生在这里；这里也是日本近代出版业的发祥地，是研究日本出版史、书史时无法跳过的一个章节；这里更是日本发展目光由东方转向西方，由传统转向现代的桥头堡。在这里，日本由落后保守，走上了飞速发展的道路。

1917年，十九岁的周恩来到日本留学，在神保町紧邻的猿乐町的东亚高等预备学校学习日语，和所有的留学生一样，周恩来囊中羞涩，常去神保町华侨开的汉阳楼饭店吃饭，因为华侨总是给予留学生优惠。今天，汉阳楼仍是人气料理店，网络广告的菜单上还写着：“这是当年周恩来爱吃的狮子头”。

但这条街命运多舛，它与火有一拼。1913年的“神田大火”与1923的年“关东大地震”，相隔仅十年。那年的二月二十日夜半，大火从三崎町燃起，一路蔓延至神保町、猿乐町，北神保町和南神保町的部分区域也未能幸免。大火一直烧到翌日凌晨，除部分未过火区域外，神田区内几乎所有旧书店都化为焦土。书店消失了，人们去什么地方打发时光，图书馆吗，咖啡店吗，都被烧了……

联想那些博物馆、文物什么的，那应该是世界文化遗产，烧得令人心痛。

地震之初，东京赤坂离宫东宫御所，二十二岁的裕仁摄政，正在举行盛大国宴，宴请各国使节。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颤抖，碗筷叮当作响，嘉宾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裕仁天皇顾不上宾客了，踉踉跄跄冲到殿外花园，发现东京已经变成山崩地陷的“人间地狱”。面对此起彼伏嘈杂的呼喊，铺天盖地扬起的尘烟，裕仁表情木讷、呆呆出神。

因灾而死的人里面，除去九成九平民老百姓，同时也不乏皇族和一些社会名流。

东京的皇居，在地震后也发生了火灾。大正天皇和贞明皇后，那天正巧在栃木县的日光市，因不在宫内逃过一劫。然而，其他的皇族可就没那么幸运了。闲院宫载仁亲王的女儿宽子女王、东久迩宫稔彦王的儿子师正王、贺阳宫邦宪王的女儿佐纪子女王，都因房屋倒塌而身亡。其中，结婚刚刚一年，身怀六甲的佐纪子女王，无情的灾难使其与胎儿双双陨命。她的丈夫，山阶宫武彦王备受打击，从此精神失常，最后甚至丧失皇族资格。

著名评论家、英文学者，京都帝国大学文学部助教厨川白村，地震当天正在镰仓海边度假，结果海啸袭来，没能跑过滚滚波涛，被淹死了。

地震时，今村明恒正在地震学教室，与同僚们看着调查旅行的照片谈笑。此时，地面开始了轻微的震动。接下来，房屋晃动得厉害，今村同往常一样开始了测量，赶紧采集数据。起初并没有认为是很大的地震，初期微震为十二秒，但是之后，巨大的地震开始袭来。

东京大学地震研究所津村建四朗说：刚开始是体感上较小的震动，但是立马就剧烈地动了起来。约有五秒，针跳了出去。因此，有一段时间没有记录。这里大概是赶到了地震室，将针又装了回去。

地震结束后，为了确认周围情况而来到屋顶的今村惊呆了，成片的房屋倒塌，到处浓烟裹着火焰燃烧，人们惊慌失措，死伤无数。从上野山那边到新宿为止，火灾所冒出的烟如同积雨云一般，约有20条，直上青天，而不巧的是又有大风。今村马上开始了现场调查。依次来到各地，对受灾状况进行了详细调查。

调查中，今村所闻所见，正是自己十八年前，在论文中警告的那样，两国国技馆，日本桥，因为没有进行耐震改造而散了架子，超过10万的房屋倒塌。浅草，因为市民为了逃命而无暇顾及家里的火源，东京超过七成的住宅和商铺被烧毁，惨不忍睹。

当年，无论今村怎么说都没人听，有人还对他进行恶意攻击。对自己的诋毁怎么都行，可灾难的代价太惨重了。他马上不顾余震，到现场拍摄，留下了一些珍贵图片。

这场大地震，让今村明恒备受打击。

正值大暑时节，酷热天气，导致霍乱流行。东京都政府下令戒严，禁止人们进入这座城市，以防瘟疫泛滥。地震和大火中，房屋被烧，人们无家可归。处于饥饿状态的幸存者试图从池塘、湖泊里抓鱼充饥，排着两英里的长队等待着每天每人一个的饭团。

东京像受了重伤的巨人，倒在大地上，奄奄一息。

几天之后，中国甘肃固原、美国加州、南美地区、印度孟买、中国京兆（河北）高碑店等地先后地震。（《东方杂志》1923年8月25日）

《泛太平洋》杂志编辑亨利-金尼在手记中说：

大部分工厂被夷为平地之外，在瓦砾和废墟间，“残肢断臂处处可见”；昔日繁华的川崎镇，“没有看见一处幸存的房屋”；而散落在残破家园附近的幸存者们，也一个个面如死灰、表情呆滞。

亨利不无感慨：“他们让我想起了一句日本话：一切都完了”……

他看到了一个满目疮痍、几近人间地狱的关东平原，完整地展现了官吏们的无能、颟顸、冷漠、残暴，日本民众的消极、麻木、绝望、听天由命的面孔。

震惊之余，今村的老师大森房吉心脏病发作，从澳大利亚回到日本不久便去世了。死前，他将后事拜托给了今村明恒。

一生专注与防灾的今村，以此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到处去做演讲，被称为“地震之神”。阪神大地震人与防灾与未来中心主任河田惠昭介绍说：

震灾后三年，时代进入昭和年代。关于造成10万人死亡的关东大地震的记忆渐渐被淡忘，接着昭和6年（1931）满洲事变爆发，在激荡的时代中，会认真关心不知何时才会发生地震的人也渐渐没有了。

而在此时，今村继续对过去的记录进行着详细分析，发现了接下来将会发生地震的事实，在关东地区发生大地震后，在西日本南海附近发生大地震的记录常有记载。而且在和歌山县也有着作为大地震前兆的地壳变动记载，必须立即采取措施。

今村为了抓住地震发生的前兆，向政府建议在南海地方建立观测网，地表下沉，这是地震发生的前兆。但是政府的回应是，无法仅为了地震对策而投入大规模的预算。今村没有放弃，竟自己出资在南海各地建立了观测点。在被称为地震之神进行演讲而攒下的钱几乎都用在了其中。并亲自到高知、德岛、和歌山等地为防灾弱点的补修法，地震时的避难法等具体对策的宣传而奔走。其中，今村最重视的是将来会成为地震受害者的孩子们的防灾教育。

对于政府，他数次建议。将关于地震的内容加到小学生教科书中，甚至还写了建议书。但是，文部省以需要教的东西很多，没有加入地震内容的余地为由而拒绝了。

于是，今村采取了某个作战的方式，在文部大臣出席的演讲上，拿出现行的教科书，如此说道：

南洋有一种名叫榴莲的水果，味道很好，但是很臭。有地方登这种内容，却没有登教导幼小国民关于地震知识的地方。不得不说，真是不可理喻。

对于今村的正当主张，全会场拍手叫好。同席的文部大臣也表示理解，情况就此扭转。由此登上教科书的正是拉夫卡迪奥·赫恩（小泉八云）所写的《稻垛之火》。

通过这个故事，发生地震海啸时，该如何做的知识首次为孩子们所知。因为是国定教科书时代，全国所有小学使用的都是相同教材。所以，可以说有成百上千万的小学生在这四年中，学过《稻垛之火》。

开始，在今村的执著面前，还树有战争这个巨大的障碍。太平洋战争爆发，国家全体陷入无法考虑地震的状况，今村的观测站因物资不足，甚至连观测用纸都无法解决。最后陷入了被收归为弹药库，机能停止的状态。

1945年（昭和20年），日本战败，对于南海发生大地震抱有强烈危机感的今村，在终战第二年立即采取了行动。尽快将战时损坏的测量机器修复好，抓住地震的前兆，尽量去多救一个人。但是，一周后，以纪伊半岛为震源，发生了里氏8.0级的南海地震。之后，还发生了海啸，1300余人罹难。造成了巨大损失。今村当日于东京家中，通过收听广播得知了地震的发生。关东大地震该下决心要从下次的地震中保护众人，从而十八年所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据说，今村呆立于收音机前许久。

一年后，今村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七岁。为了保护人民不受地震所害，对于预测地震而献出满腔热血的今村留下了巨大的遗产。

一封高知县室户町町长，在南海地震后写给今村的感谢信上这样说：

因为按照平时所教导的方式进行了指示，无一人被海啸所冲走，实乃大幸。

因拜今村诚恳的活动所赐，众多的生命被拯救而写的感谢信，这对今村来说，应该是生命的最大安慰。

注：图片来自网络，在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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