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记录之一：检查阶段（6月27-7月6日）

写在前面：发布抗癌的文字不是为了博得同情，更不是为了赢得关注。我等凡人，经历过并懂得生死，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六个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可生在其中的人，每天都是煎熬。以一天当一年过，真的不算虚夸。

老婆第一次癌症痊愈后，我把经验分享给了20余位癌症患者或患者家属，听者都感觉非常受益。在那些无助的日子里，我们很多时候可能会恐惧于无知，这是痛上加痛。我的分享，于这些人，也许是暗夜里微弱的光，就凭这点光亮，也许他们能从中看到希望；就凭这点热能，也许他们就能感受到温暖。

鉴于此，我决定把自己这六个月的真实记录，再次跟大家分享，但愿对于困境中的人，不算帮助，起码也可以获得同病相怜的慰藉。

6月27日

生命宛若一叶扁舟，飘摇在生命之河中。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风高浪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飘摇和倾覆。在过程中，无论是速度，还是稳定性，好像都事先被设计好了，人力难以作为，只能听任命运的无端摆布。

十四年前的一个冬日，老婆被诊断出了乳腺癌，经过长达八个多月的治疗，终于度过了那个劫数。原本以为，后续的生命旅程不该再如此颠簸，老天不能就着一个人折腾，芸芸众生中，我们一直但行好事，好人不求好报，总不该多次被欺负，可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谁也躲避不了。

月初体检，老婆的身体有个指标非常不好，尽管这个囊肿多年前已经发现，可当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迹象，可当时医生的方案非常决绝，想想，身体器官不能轻易就得割舍，思量之后，还是采取保守措施。真的如医生所说，也是命里该着，我们就认了。

身体里的肿块约有鸡蛋大小，B超显示，有血流迹象，这是非常不好的一个信号。

选择去北医三院，一者这家医院的医术和口碑都比较好，再者考虑离家近，先前就是在此治疗的，假如看病会熟悉一些。可那里的号实在是不好挂。

老婆在网上挂了一个普通号，想着，后面一定会开一堆单子检查，即便挂专家号，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事也不巧，被临时安排出差，想着老婆下午要进行生死大考，心神极度不宁，上午开了一个高效率的会，下午以自由交流的名义就散场了。午睡也睡不着，为了平抑心情，我决定出去走走。

坐公交车刚到景区，接到老婆的电话，感觉她带着哭腔说，情况非常不好，因为给她挂号的医生直接给她增加了一个专家号。

我能做的，也就是违心地宽慰她，没事的，感觉今年的状态那么好，体质也非常健康，一定是医生受了体检结果的影响，那个体检，实在是不靠谱。等检查完再说。

话可以安慰别人，一点安慰不了自己。我原本就不是会安慰别人的人。

两个人分处异地，我的内心真的很自责，这个时候，她应该需要我在身边，即使我什么都做不了。晚上给她打电话，感觉她哭过了，安慰了一番之后，我们的情绪都平复了一些。

在没有结果之前，人总是喜欢幻想，也许是医生判断错了，或者是体检结果不准确，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专家给她开了一堆检查单，她估计未来的一周都要在检查的忙碌中度过了。

6月28日

昨天晚上听到不好消息之后，第一次失眠了。

一向睡眠不好的她，在家里也一定难以入眠，也许还会以泪洗面，想到这，更是睡意全无。

去街上买了一包烟，也许是多年不抽烟的缘故，抽起来真的很难受，头昏恶心，嗓子发干，可此刻就感觉烟有镇定作用。早早地就醒了，等着司机来接我去机场。

脑子里开始出现几个月来的画面，真的觉得日子过好了，年初在我的鼓动下，她也办了一张公园年票，目的就是为了周末的时候，能在公园里跑跑。

每个周末，起码有一天时间，我会带着她去各大公园，以便最大程度地消费公园的美景。去得最多的是颐和园，周末下午没事，我们便骑着车去颐和园，在里面逛一圈回来吃晚饭，我们戏说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在我的精心讲解下，她对北京也多了一些了解，慢慢地开始喜欢上这座城市。

我们甚至想着，等孩子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俩自驾去新疆，感受一下大漠黄沙，看看夕阳下、孤烟直上的景象，即便到了新疆什么都不看，能一直在路上走着，就特别幸福。我提前买了无人机，还把车子都彻底地捯饬了一下，四个轮子都换掉了，就等着出发时间的到来。

可美好的时光，怎么就那么短呢。

昆明飞到北京需要三个半小时，感觉在空中飞行了一辈子，也许是缺觉的缘故，整个行程中我都只能闭目养神，间或地，眼角不自觉地掉下一滴泪。

下午2点终于到家，她去单位处理长期休假的事宜，算是跟单位暂时告别了。女儿今天正式离校，她事先跟几个同学约好去广西做纪念游，为了不影响她出行的心情，我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

默默地祝福孩子们旅途顺利，现在，我们仨真的都得好好的，不然，我怕我心理承受不住。

回家也没有心思做饭，我们在外面找了一家饭店，匆匆地吃了个晚餐，回到家后，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我一直不相信有这个坏结果，我们一辈子都在努力做个好人，灾难哪能揪着我老婆来个一次，又来一次，这真的有点欺负人。我也不知道老婆心里在想什么。

我们静静地待着，各自玩着手机，不到十点，我们就分别上床了，从明天开始要进入到漫长的检查流程。

6月29日，星期六

妇科的专家建议老婆再检查一下乳腺，为此建议挂赵红梅大夫的号，当年就是在赵大夫处挂的号，且是赵大夫做的手术。

顺便提及一下，赵大夫真是一位德艺双馨的好大夫，当年的治疗方案非常准确得当，花费不大，效果良好。

恰巧周六早晨有赵大夫门诊，朋友帮助联系加了一个号，早晨准备出门的时候，老婆意外发现，昨天把医保卡等一干看病的证件都丢在单位了。看来，人在极端的环境下，确实会犯很多低级错误，这样的错误对于一个老会计来说，真的是不应该。于是，我立即驱车快马加鞭赶到老婆单位，以便能在12点前返回北医三院。

一路飞奔，有不少违章的行为，好在都过关斩将了。导航计划50几分钟到达的路程，我节约了十分钟，取了证件后，终于赶在12点前到了医院。不巧的是，赵大夫去病房问诊去了，护士说下午还要门诊，让老婆下午再来。

由于医院周边无法停车，在老婆等待检查的时候，我把车送回家，然后坐地铁赶回医院，我需要赶在她进病室之前看到她，以便给她以心理上的支持，现在能做的，好像也就这样了。

下午排了一个第一号，见到老婆，赵大夫还记得她。初步检查之后，赵大夫觉得当年的治疗方案非常成功，并征求老婆的意见，希望作为教学案例，这个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赵大夫开了几张检查单。

她一辈子专攻乳腺，假如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她一摸就应该能知道，她觉得当年的方案很成功，这是给与我们的极大宽慰，假如有问题，她应该会有提示的。通过赵大夫的举动，我们知道乳腺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了，这是几天来，我们知道的最好消息。

说归说，心里的伤感还是难以复原。

晚上一起说话的时候，间或地，还是忍不住掉几滴眼泪，我甚至有点看不起自己，感觉不像个爷们，一点事也经不起。

顺带说明一件事，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昨天回来的途中，当我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我拧紧杯盖的过程中，就听见咔嚓一声响，我低头一看，双层的保温杯竟然碎了外层的玻璃，感觉挺邪乎的。

下午检查完回家，听见客厅里面有异响，我连忙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看见客厅阳台的玻璃竟然炸裂了一块，当时感觉非常紧张，因为，天气预报一直在提示，晚上有暴风雨，实在不敢想象，暴风雨中自己如何面对突然破碎的玻璃，赶到物业，咨询是否有应急处理的师傅，物业说自己不会，他们给联系了一家制作窗户玻璃的人，那人来量了尺寸之后，说是得几天后才能完成，幸喜看见玻璃碎的只有里面一层，外面的还是好的，心里顿时踏实了很多。

人说，碎碎平安，这个碎碎能保我们平安吗？

6月30日，星期日

今天是我陪老婆做的第一个检查项目，好像是头部和胸部的平扫。

检查提示，这项检查需要家属陪同，因为检查的过程中，身体里要注入药物，这个药物注入到身体里，会出现各种不良反应，检查后，要大量喝水，以便尽快把注入身体的药物排出体外。

检查后，我还是有些感慨，现在医学发达了，仅表现为仪器的发展，医生不借助仪器好像都不会看病了。这样的检查，不仅对身体伤害，而且还会花费患者很多钱财，真的让人感觉不人道。

来回医院我们都是坐地铁去的，家门口的地铁直达医院，有意思的是，地铁运行只有几分钟时间，可上地铁要走十几分钟，出地铁又得走十几分钟，中间还有几分钟等地铁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快一个小时了。

失去的才觉得珍贵，也许是平时太匆忙了，现在我们两个人一起走路坐地铁，也没有觉得时间的漫长，此时，心里更多感触是，相伴真的是一种幸福，可惜，在能相伴的时候，大家都没有用心去感知。

7月1日-6日

真的没想到，医生开的检查单子，老婆预约了整整一周时间。

医院里，凡是能检查的项目，差不多都安排上了，原本没有全身骨扫描的项目，最后还是被大夫给开了。

上身钼靶、胸部CT、核磁，胸片等，下身腹部B超、CT平扫和核磁，也就是说，全身上下整个被测了三遍，包括甲状腺、腿部扫描等，还有就是抽血，能查的，不能查的，都查了，唯一能想起来，但是没有查的就是穿刺，估计腹腔里也没法穿刺，不然，也得给做了。

全部检查下来，虽然甲状腺不好、颈部有斑块、肺部有结节、肝部有囊肿等不正常现象，但是，这些其实都是正常的，活了几十年，人的器官总得有点改变，这些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其实都不是事。

唯一不好的，还是那个囊肿。

我感觉老婆情绪应该非常低落，这些检查记得以前都是不可以重复开的，现在也许是经济原因，医生开检查项好像也没有约束了，整个身体被各种仪器搞了几遍，即便是一个健康的身体，也不知道能抗住几遍折腾，何况是病人呢。

现在走在各个城市的街道上，真的能感受到经济的萧条。可医院就不一样了，人一直是乌泱泱的，什么检查项目的门口，都是排了长长的队伍，这真的是一个大大的讽刺，难道真的要靠医院来拯救衰退的经济形势吗？

最恐怖的检查项目还是PET-CT，这个项目检查前需要往体内注入放射性元素，打完针后要喝两瓶水，才能扫描，结束后，还得等一个小时才能离开，真的不知道这个检查有没有实质性意义。医生开了，你不检查，程序可能就不往下走。

同时检查的一位老者，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他打完针之后，一直拒绝喝水，他的老伴一直在边上嚷嚷着让他喝，一个小时过去了，老者都没有喝到五分之一，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否可以检查，检查出来的结果准确率如何？

按照规定，打完针的患者要进隔离室等待检查，那么多打完针的，没有一个进隔离室，也就是说，他们身上的辐射只能对着陪伴的人，好在没有孕妇和特别虚弱的人，也不知道，这个辐射的伤害性到底有多大。

检查完了，感觉轻松了一些，现在就等着医院通知了。

5号晚上，接到医院电话通知，周日早晨8点半之前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就接到入院通知，真的感觉有点突兀，我们俩又开始紧张起来，以至于都不敢说话，或者不想说话，我们默默地回到各自的房间，傻傻地对着手机，刷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人是水中的浮萍，任何一滴水，都得让其颤抖半天。我们现在不能听到超出预期的消息，不然，都会紧张一阵，我们真的是太脆弱了。仿佛大海中的舢板，随便一个浪头，都会掀翻我们。

还要提到一件事，不知道是因为检查伤害了身体，还是因为运气问题，7月3日早晨，老婆起来关电扇，竟然意外眩晕，头撞在床头柜上，好在口子不大也不深，流了点血，贴上创可贴也就对付过去了。在人不行运的时候，真的要处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