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出转正名额后,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发布时间:2024-12-30 14:01 浏览量:6
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我将一张申请表递给了校长。
“李校长,我申请参加支边。”
接过申请表看了一遍,李校长惊讶地抬起了眼。
“苏老师,你想好了吗?”
我郑重点头,“是的,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苏老师,坐。”等我坐下,李校长倒了一缸子茶给我。
她坐在我的对面,语重心长地说:“支边虽然光荣,但是实话实话,很辛苦,而且归期未定。你刚结婚还不到两年,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张昭同志能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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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我的丈夫,在造纸厂保卫科担任科长。
我垂下眼,看着茶缸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眼眶微微有点发酸。
我轻声说:“您放心,他会同意的。”
李校长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放柔和了。
“苏老师,我知道这次转正的事对你很不公平。但你教学成绩好,家长学生都认可。下一次转正,未必没有机会。就这么离开,实在有些可惜。”
没有机会了。
我心里泛起苦涩。
我是一名代课教师,以考核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转正资格。
就在我欢欣鼓舞的时候,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我的丈夫张昭,瞒着我将我的名额送给了学校里另一名代课老师刘新雨。
没过多久,我就怀孕,生下了女儿。
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女儿,后来又要伺候瘫痪的公公和多病的婆婆。
代课教师转正的考核,我再也没有参加过。
再到后来,随着一批又一批师范生毕业,充实到教育一线,学校里彻底了没了我的岗位。
不出意外,我被辞退了,从此后成了一名家庭主妇。
原本我以为,丈夫事业有成,公婆安度了晚年,女儿也被我培养成了大学生,我这辈子虽然平淡却也算完满,现实却给了我重重一击。
我查出了乳腺癌,晚期,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我的意识没有消散,眼睁睁地看着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张昭就和刘新雨领了结婚证,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婚礼现场,张昭深情地诉说着他对刘新雨多年的爱意,女儿更是眼含热泪走上台,跪在刘新雨身前感谢她的培养和教育。
刘新雨泪洒当场,三人紧紧相拥,丝毫没有被宾客们的指指点点影响。
哪怕只剩了些许意识,我还是被气得不行。
再回过神来,我重生到了转正名额被让出的这一天。
这一次,我不奉陪了。
我诚恳地看着李校长,认真地说:“李校长,我也实话实说。决定去支边,确实和这次转正有关。但不是因为学校的决定,而是因为张昭和刘新雨。”
“我为了准备考核苦熬一年,张昭不是没有看到。但他丝毫不考虑我的心情,就自作主张将我的转正名额让给刘新雨,我很伤心。自从刘新雨来到咱们学校,他就处处关照,时时刻刻把她摆在我之前。某种角度上来讲,他更像是刘新雨的丈夫。既然这样,那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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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要走,我也不能灰溜溜蔫巴巴地走。
那两个恶心玩意儿,我总得给他们扬扬名。
李校长也不再劝我,起身朝我伸出手,“你去支边也好,根据政策,回来后会自从转为正式教师。”
她看了看手表,“你的申请我会替你交上去,支边队伍一周后出发。”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我直接骑车回了造纸厂家属院。
结婚后,我和张昭就住在这里。
宿舍门上,还贴着我和张昭结婚时候的红喜字。
我顺手就撕了下来。
“咦,小苏?”隔壁王婶推开门,探出头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是礼拜六,下午放假。我回来收拾收拾。”
说着,我走进宿舍。
这间宿舍分了里外间,里面是我和张昭的卧室,外面不大,摆了张饭桌。
一周的准备时间不算充裕,我打算先把这几年随手记录的教学札记整理一下。
王婶跟了进来,见我正站在书桌前整理本子,顿时就恨铁不成钢了。
“你怎么还有心思弄这些啊?”
她朝着前排宿舍指了指,“那个姓刘的小妖精说是转正了,要请客。咱们这院里没上班的都过去吃饭了。”
“说是她请客,前前后后张罗的可都是你们家张科长!”
“你说说你,瞧着挺聪明的,就一门心思扑在教书上。再这么下去,张科长都被那个小妖精抢走了!”
我的手顿住了。
“王婶你说,他们都在前院吃饭?”
“可不!摆了两桌呢!”
我心里有了个想法。
从抽屉里找出一摞信纸,我挑眉,“这么热闹,我也去瞧瞧。”
造纸厂家属院里共有两排房,前头住着单身的,后排都是结了婚的。
刘新雨的丈夫原来也是造纸厂员工,后来因公去世了。
本来刘新雨不应该继续住在家属院,但张昭为她争取到了一间单人宿舍。
我来到了前排,这里还挺热闹。
一看到我,吃吃喝喝的人都愣住了。
刘新雨正在给张昭敬酒。
她举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有些尴尬。
“雪梅姐也回来了?”
刘新雨反应挺快,立刻换上了笑脸,热络地把我拉到饭桌前,给我倒了一杯酒。
“雪梅姐,这次我能转正,多亏了你和张大哥。这杯酒,是我谢你们的!”
她仰头一饮而尽,酒桌上有几个年轻人立刻起哄叫好。
刘新雨被呛到了,连连咳嗽。
“你慢点喝!”张昭埋怨,“快吃两口菜。”
说着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了刘新雨的嘴边。
动作熟络得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的。
“嫂子你别误会哈,张科长平时也这么照顾我们兄弟。”
席上一个年轻工人连忙跟我解释。
我笑了笑,“怎么会呢?我也得敬刘老师一杯,恭喜你能转正。”
这话一出口,席间热闹的气氛又消失了。
刘新雨的转正名额从哪里拿到的,不管是造纸厂还是学校,人人都心知肚明。
我把杯中酒也干了,朝着刘新雨亮了亮杯底。
“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有件事要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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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皱眉,“雪梅,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不用了,趁着大家都在,我就直说了。”放下酒杯,我大声道,“今天,我的支边申请也被批准了,下礼拜就走。不过,我家底儿薄,就不请大家了。今天,借着刘老师的光,跟大家提前告个别。”
酒桌上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又都偷偷去看张昭和刘新雨。
张昭显然没想到我会去支边,更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间,当着这么多人宣布出来。
他眉头紧紧皱起,逼视着我,“雪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响应国家号召,要去西北支援边疆的教育事业。我感到非常光荣!作为我的爱人,你不为我骄傲吗?”
“我骄傲个屁!”张昭显然是气坏了,“苏雪梅你什么意思?偏偏要这个时候去支边,你他妈的在给谁难堪呢?”
刘新雨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挂了泪水。
“雪梅姐,我知道张大哥让你把转正名额让给我,你心里不高兴了。可是,你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就放弃大好前程啊。”
“我……这个转正名额我不要了,我还给你。你不要去支边了好不好?”
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饭桌上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顿时都开始打抱不平了。
“苏老师这就是你不对了啊。都住在一个家属院里,大家伙儿都是互帮互助的。新雨爱人去世早,张科长多照顾照顾她,也是情有可原嘛。”
“就是呀。新雨前脚转正,你后脚就去支边,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是她把你挤走的吗?你让她往后怎么在学校里工作啊?”
我抓起了酒瓶。
还要说话的人顿时闭了嘴。
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干了,我对刘新雨说道:“你很清楚,上级已经批准了你的转正,不可能再改变。所以这种把名额还给我的话,你还是别说了。假惺惺的,怪膈应人的。”
“苏雪梅,你闭嘴!”张昭立刻呵斥。
没想到我这样直白,刘新雨晃了晃身体,死死咬住嘴唇,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怨气。
她还委屈上了?
我不管她,继续说:“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张昭继续照顾你。既然这样,我远远离开,他愿意怎么照顾你,就怎么照顾你。不过……”
我的视线扫过饭桌上每一个人,笑容凉薄。
“我一个代课老师,收入微薄。去西北支边,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我需要钱。”
刘新雨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白了。
她求助地看着张昭。
我没给张昭说话的机会,从兜里掏出那叠信纸。
“和张昭结婚快两年了,他一分钱工资没有交给过我。据他说,你寡妇失业的日子过得艰难,他就把工资都借给了你。”
“这是你给他打的借条。刘老师,我现在以张昭爱人的身份要求你,把这些钱还给我。”
“我问过了,咱们厂效益不错,普通工人每个月四十块钱工资,还有十几块的奖金。张昭是中层领导,月工资有七十块。奖金我就不算了,两年下来,他一共借给你一千六百八块。你算算借条上的钱,是不是这个数儿。”
我把那摞借条放在了饭桌上。
轰的一声,酒桌上的人都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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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刘新雨为了在张昭面前展示自己真的只是在“借钱”写下的借条。
一千六百多块,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张昭居然都给了刘新雨。
酒桌上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起来。
刘新雨长得好,会来事儿,一副弱不经风
的模样。
她远嫁过来,爱人又工伤去世了,大家伙
儿都挺可怜她的。
平时关照一下倒也没什么。
可是谁也不会把所有的收入,都拿出来帮
助她啊!
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两个人,不会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吧?
一时间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开始充满了同
情——这是名副其实的冤大头啊。
“苏雪梅,你是不是疯了!”片刻的安静
后,张昭彻底爆发。
张昭举着钵大的拳头就要朝我冲过来。
“哎哎,张科长有话好好说!”
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拦住了张昭,好说
歹说地劝着。
张昭怒吼,“好说什么!苏雪梅她就是故
意来闹事的!”
“苏雪梅,我再说一遍,把你的转正名额
让出去,都是我的主意,新雨根本不知
情!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为难她有意思
吗?”
“张昭。”我平静地说,“我不明白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我和你才是夫妻,是扯了结婚证的夫妻。”
“结婚两年,你没有交过一分家用。家里
的柴米油盐,人情走动,都是靠我的工资
维持。”
我嘲讽地看了一眼酒桌上的饭菜。
八个菜,有肉有鱼,还有一道丸子汤。
“我只是个代课老师,工资还比不上你们
厂里的临时工。这两年,除了过年我能吃
到一口肉外,平时哪顿饭不是清汤寡
水?”
“现在我就要走了,我为祖国教育事业去
添砖加瓦。作为我的丈夫,你不该也出一
份力吗?”
张昭心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至于刘新雨,这会儿已经站不住,扶着桌
子坐下了。
她的手,慢慢地伸向了那摞借条。
我抢先一步把借条拿了起来,对着刘新雨
抖了抖。
“刘老师,星期一之前,我要看到你还
钱。”
刘新雨眼里泪光盈盈,“雪梅姐,你这不
是在逼我吗?”
“伟民死了,家里没了撑门户的。但凡我
有法子,也不至于去借钱过日子。”
“雪梅姐,你放心,这些钱我一定会还给
你们。但是,你能不能宽限我一段时间?
毕竟,我也是刚刚转正,之前和你一样做
代课老师,一个月就那二十来块的工资
呀!”
刘新雨捂住了脸,哭得哽咽难言。
她身边坐着的小伙子看不下去了,站起来
劝我,“嫂子,刘老师说的也是实情。你
瞧瞧咱们造纸厂,有谁家能一下子就拿出
一千多块来啊?她都说了,会还,你就容
她几天嘛。”
我看了看这个小伙子,去年才分配到造纸
厂的技术员。年轻,单纯。
也愚蠢。
“小李是吧?你到造纸厂的时间不长,可
能还不知道。刘老师的爱人因公去世的,
厂里除了发放了丧葬费用外,还一次性给
了刘老师一笔死亡抚恤金。”
“这两笔钱,丧葬费按照刘老师爱人生前
四个月的工资数额给付。死亡抚恤金,按
照十五个月工资给付。小李,你可以算一
算,这一笔浅到底有多少。”
在场的人先是怔愣,随后就乱哄哄的了。
刘新雨爱人是在路过制浆机的时候,裤腿
卷了进去,继而整条腿都被碾碎了失血而
死的。
厂里人都知道有一笔抚恤金给到了他家
人,但不知道有这么多。
刘新雨瞠目结舌,眼泪挂在了脸上。她张
着嘴,脸色苍白,慌乱地替自己解释。
“可是,可是这笔钱,我都给了伟民的父
母呀。他们老了.…”
“刘老师,要不要找到你爱人的父母问一
问?”
5
我冷笑地看着刘新雨。
“这笔钱,他们拿了一分钱没有。”
上辈子我是无意中得知的,刘新雨爱人的
那笔丧葬费和抚恤金,一分钱都没有落到
他父母手里。
“你,你别胡说..…..”
刘新雨抖着嘴角,声音无力。
怕我把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她不敢再反
驳。
饭桌上众人的脸色十分精彩。
“好家伙,伟民是技术骨干,死前工资可
不低。”
“可不是嘛。这笔钱至少有一千多块钱了
吧?”
“这要都是在她自己手里,她还心安理得
拿着人家张科长的工资......这什么人
呐。”
张昭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从我
手里抢过了借条,三两下就撕了个粉碎。
“空口无凭的,谁说我把钱都借给新雨
了?苏雪梅,我那时怕你败家,骗你
的!”
这一变故,令众人都目瞪口呆了。
唯有刘新雨感激地看着张昭,抖着嘴唇叫
了一声张大哥。
再瞥向我的时候,那双水意朦胧的眼里充
满了挑衅。
看着地面上的碎纸片,我摇头。
没有再跟这两个贱人多费口舌,我转身就
朝着厂长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不但厂长在,就连书记也在。
这下更好。
“苏老师?”吴厂长见到我,显然很意外他站起身来,“有事?”
我点点头,“苏厂长,赵书记,我有事想
要请你们帮我做主。”
说着,我的眼圈就红了。
不得不说,适当的示弱,也是女人最好的
武器。
“苏老师你坐下,喝点水慢慢说!”
赵书记给我倒了一杯红糖水,我感激地接
过来,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然后就哭了
起来。
哭着哭着,我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想起上辈子来,我真心觉得,自己真心错
付。明明,有这么多人可以帮助我的!
“苏老师,你别伤心!是不是和张科长吵
架了?”赵书记还兼着工会主席,安慰人
有一套,笑呵呵地劝我,“你有什么委屈
尽管告诉我们,我们来批评张科长!”
我抽噎两声,用手帕子擦了擦眼睛。把自
己要去支边,眼下正要用钱的事情说了。
接下来,又说了这两年张昭把工资都借给
了刘新雨,现下又撕了借条要赖账的无赖
行为。
吴厂长一拍桌子怒道:“竟然有这样的
事?苏老师,你别急,也别哭!”
“你自愿申请去艰苦的地方支援教育事
业,他作为你的爱人,怎么能拖你的后腿
呢?”
“这样,回头我就找张昭去说。刘新雨欠
你的钱,我会让他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不
然,我就把刘新雨赶出家属院!”
我十分感激地看着吴厂长,“多谢厂长!
我就说,这天底下还是明事理的人多
哪。”
从厂长办公里出来,我不但得到了厂长书
记的保证,说是那笔借款会一分不少还给
我。
为了表示造纸厂对我支边行动的支持,每
个月厂里还会把张昭工资的一半,汇款给
我。
毕竟,支边光荣。
要光荣,大家一起光荣嘛!作为造纸厂员
工的家属,我主动去支边,造纸厂也是与
有荣焉的!
6
得到了吴厂长和赵书记的保证,我心情很
好地回了宿舍,继续整理我要带走的东
西。
不整理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一整理,才
发现我的东西少得可怜。
从大立柜上把我那只红色人造革的皮箱拖
下来——这还是我结婚的时候,狠心花了
一个月工资置办的,算是我最值钱的一件
嫁妆了。
我的衣服并不多,最好的一身儿同样是结
婚时候买的,红色格子的确良翻领衬衫,
黑色涤纶裤子。
其他能穿的,大多已经洗得发白。
张昭时常嘲笑我的衣裳又土又旧。
刚结婚那会儿,可能是新鲜劲儿还没过,
张昭倒是送过我一身儿毛料的女式西装。
样式确实好看,料子也厚实。
我一直没舍得穿,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柜
子里,都有一股樟脑味儿了。
去支边的地方条件更艰苦,这身儿衣裳更
穿不上了。
我想了想,拿着衣裳出门,去了最西面的
一间宿舍敲了敲门。
“小苏?”
门开了,车间主任刘洪的妻子陈红开了
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有事吗?”
她在供销社上班,平时厂子里谁要买东
西,时常会来找她帮忙。
“嫂子,我马上要去支边了。有一身衣裳
也带不走,还没上过身呢。想找你帮忙,
看能不能帮我匀出去。”
陈红看看外头,让开了路,“进来说。”
她热络地给我倒了杯水,“你说你,好好
地去支边,这不是给人腾地方吗?”
这时候的人,是非观都挺纯粹的。
张昭在刘新雨的事情上,平时又是出力,
关键时候连自己老婆转正名额都能让给
她,陈红早就看不惯了。
“你什么都好,就是窝囊了点儿。”陈红感慨着,又问,“你要卖什么衣裳?”
我把那身儿毛料西装交给她。
陈红展开看了看,啧啧两声,“这还是新
的呢,真厚实,样式也不像咱们这边
的。”
“这是从省城买的。嫂子你看,能有人要
吗?”
“那怎么不能?”
陈红里外看了一遍,眼睛转了转,笑道:
“小苏,不瞒你说。我儿子下个月就要结
婚了,我也正给儿媳妇置办被褥衣裳呢。
我看你和我儿媳妇身形相仿,干脆,直接
匀给我吧。”
不愧是在供销社工作的,陈红算账很厉
害。
“这样厚实的毛料,现在怎么也得三十多
一米。—身西服做下来,起码三米布。你
买成衣时候花了多少钱我不管,我就按照
布料价给你,凑个整数一百块,你看成
不?”
这衣裳放了一年多,一百块已经比我预想
中的要高了。
我想了想,“嫂子,这你就亏了。咱们就
按布料价格来,你给我九十就行。大侄子
结婚的时候我不在,那十块钱算是我随份
子了。”
这年头,同事家里办喜事,一般也就是送
块儿枕巾被罩之类的。要给份子钱,三头
五块就顶天儿了。
十块钱,是大手笔啦。
陈红笑得见眼不见牙,拉着我的手,“那
嫂子就不跟你客气了。”
接过陈红递过来的几张大团结,我心情很
好地回了宿舍。
张昭居然回来了。
他沉着脸,“苏雪梅,我们谈谈。”
7
“没什么可谈的。”
我将已经整理好的基本教育类书籍和教学
笔记都整齐地放在了箱子里,足足占了一
大半的地方。
“真想谈,等我回来吧。”
张昭愤怒:“谁知道你要走多久?”
说完,他忍了忍气,努力让声音温和下
来。
“雪梅,今天你有些过了。不愿意让出名
额,你可以当时就拒绝我。现在让出去
了,新雨也转正了,你又开始闹。”
“新雨被你搞的没脸,已经哭得快要晕过
去了。家属院里,大家伙儿都在笑话她!
雪梅,你一直很懂事,我希望你去和她道
歉。”
将位数不多的几件衣裳都塞进了皮箱,我
才认真地打量起了张昭。
浓眉大眼,硬挺英朗。
怎么看都应该是个正直的好人。
我忽然想到上辈子看过的小品中的台词。
“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
噗嗤一声,我笑了出来。
张昭眉头皱紧,“你笑什么?”
“笑你真敢想。张昭,我劝你去安慰刘新
雨吧。她就是哭死了,一千六百八十块,
也要一分不少地还给我。不然,我就去厂
长那里闹,去校长那里闹。实在不行,就
去教育局闹。”
“苏雪梅,你还要脸不要?这种丢人的
事,你要闹到多少人知道!”张昭低吼。
“只要刘新雨按时还钱,就没别人知道
啊。”我提起皮箱,“对了,这几天我住到
学校去。钱凑齐了,让刘新雨送到我的办
公室。”
我环视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宿舍,头也不回
地离开了。
我算了算手里的钱。
刘新雨的钱还没还,我以前的工资本来就
不高,多数都用来做家庭开支了。
所以,现在我的手头其实还蛮紧张的,除
了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三十来块钱,也就是
刚刚从陈红那里拿到的九十块钱了。
我打算用这笔钱,购置一些书籍带到支边
的地方去。
第二天,就直接杀到了新华书店。
这几年放开了,书店里各种书籍种类丰富
了不少。
从小人书,到店里能卖的中外名著,各类
科普类书籍等我都选了一些。
结账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儿心疼。
不过看看被打捆成两大摞的新书,心里还
是挺有成就感的。
我是星期六上午去申请的支边,到了星期
一,这消息就传遍了学校。
老师和学生们难免又都八卦了一次我突然
支边的原因。
刘新雨因此,在学校里又被指指点点了一
回。
刘新雨来找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精神儿还挺好。
打理精致的卷发,一身儿绿底白色小碎花
的布拉吉穿在身上,显得年轻又漂亮。
面对着我这个债主,她不但没有丝毫的愧
疚,反而趾高气扬地看着我。
“苏雪梅,你至于的吗?为了那点钱,还
跑去吴厂长那里哭,害得张大哥被好一通
教训。”
“你不就是为了钱吗?我还你。”
她把一摞大团结摔在了我身上。
“苏雪梅,你我两清了!还有,你既然要
走,也别耽误张大哥!你和他离婚吧!”
8
“刘新雨,你要脸不要?”
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位老师在。
性格最泼辣的白老师几步就上前来拉扯着
刘新雨,“走,咱们去找校长评评理!你
欠人家前,勾引人家爱人,还有脸来让人
家离婚!臭不要脸的,你配当老师吗?”
其他同事纷纷唾弃刘新雨。
刘新雨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嘲讽怒骂,甩开
了白老师,跺了跺脚恨恨道:“恋爱自
由,婚姻自由!苏雪梅你甭占着茅坑不拉
屎!张大哥还年轻,还没孩子,你要走就
走,放他自由!”
她虽然生气,但是眼角眉梢都有一股难以
言说的春意。
看来,这两天张昭没少安慰她。
说不定,都安慰到了床上去。
一想到从前我和张昭为数不多的几次夫妻
生活,我就膈应得想吐。
白老师气得想去打她,被我拦住了。
“对不起,我是不会离婚的。自由,张昭
就甭想了。你喜欢张昭我拦不住你,但你
们俩但凡有点什么不干净的事儿,我就让
你们在全县出名!”
刘新雨的脸涨得紫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气
的.
“你不要脸!不就是仗着要去支边,大家
都向着你吗?现在是新时代了,爱情之中
不被爱的人,就应该主动退出!拿着支边
来要挟,苏雪梅你也太有心机了!”
“对,有本事你也去啊。”
我笑眯眯的,一点儿不生气。
反正,这辈子我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至于张昭和刘新雨,既然爱得那么深,就
一起煎熬着,一起发烂发臭好了。
星期三,我回了一趟家。
我家在城关南边的小建村。
说是家,其实是我大伯家。
我父母早亡,是大伯和大伯母把我养大
的,也是他们咬牙供我念完了高中。
得知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支边,大伯母先抹
了一通眼泪,大伯父也蹲在炕沿底下吧嗒
吧嗒抽旱烟。
“你结婚时间还短,又没孩子。就这么走
了,万一姑爷变心....”
大伯母担心。
我想了想,把张昭和刘新雨的事说了,也
免得他们以后从别人嘴里知道更难受。
这下,大伯母不哭了,从炕上下来跳着脚
骂张昭,又骂刘新雨。
大伯甚至就要套马车去找那俩人算账。
劝了两位老人家很久才算安抚住他们,我
给他们留下了五百块钱。
大伯母死活不肯要,一个劲儿往我的兜里
塞。
“咱家不差这个。穷家富路的,你一个人
去那么远的地方,手里没钱怎么行?”
“我还有呢。”
把钱硬扔在了炕上,我骑着车一溜烟儿就
跑了。
很快就到了我们出发的日子。
我们县里参加支边的一共有五个人,教师
只有我一个。
临走前,县里还特意召开了表彰大会。
我身前佩戴了一朵鲜艳的大红花,站在台
上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
上辈子这个时候,我还沉浸在没能转正的
痛苦中。
也还在傻傻地相信张昭说的,以后还有机
会的谎话。
然后,那一辈子就搭了进去。
现在的我,有机会站在县礼堂的台上,接
受热烈的掌声。
我相信,上辈子窝窝囊囊死去的命运,已
经改变了。
9
我支边的地方,叫做小沙乡。
顾名思义,这里一年四季风沙不断。
干旱,少水,是这里的特点。
有趣的是,小沙乡里,还有个大沙村。
学校就建在大沙村里。
我到的时候,也是个星期天,学生都放假
了。
学校的王校长亲自接待了我,把我直接带
到了学校东北角。
学校东北角两间小屋,一间是办公室兼厨
房兼食堂,另外一间,是特意为我收拾出
来当宿舍的。
当我拖着行李进了宿舍后,整个人都惊呆
了。
虽然我也是农村出身,但这里比我的老家
更加艰苦简陋。
一铺小火炕,窗户边摆着一张勉强能看的
桌子,门口是个脸盆架。
不过,让我欣慰和感动的是,火炕的草席
上,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被褥。
这大概是整间宿舍里最干净最崭新的东西
了。
“苏老师,我们这儿条件不好。委屈您
了。”
中学校长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的粗糙汉
子,一点儿看不出是学校老师。
他操着带了浓重口音的方言,怕我听不
懂,语速很慢。
我赶忙说:“这已经很好了!”
王校长憨憨地笑了。
“那你收拾收拾,洗洗脸。我家那口子已
经做好了饭,回头咱们一起吃!”
王校长的热情,冲淡了我初来乍到的陌生
感。
吃过了一顿白面条,我跟着王校长一起参
观了一下学校。
两排老土房,教室里的桌椅破旧,有的桌
子甚至缺了腿,在下面用几块儿土坯垫着
保持平衡。
王校长感慨地说:“咱们这儿日子苦。每
个村子之间距离远,好些孩子每天都是起
五经爬半夜地上学。学校小,学生少,老
师也不多。苏老师你来了,再加上我,一
共四个。”
一共才四个老师?
我惊讶了。
这可是初中。整个学校,四个老师。
“就这四个老师里,苏老师你的学历,是
最高的。”
我沉默了。
我是高中毕业,因为成绩不错,虽然没考
上大学,但被村子里推荐到了学校代课。
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成了学历最高的。
王校长说,以前不是没有来过支边的老
师。
但是,因为条件的艰苦,来了之后叫苦连
天的有,默默算着日子,等支边时间一到
立刻跑了的也有。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求学环境。
很多孩子能读到小学毕业就不错了,就算
勉强上了初中,多数也是混个毕业证就算
完事儿。
个别想好好学的,条件有限,也难以靠着
学习走出这里。
我更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才四
十出头,头发就已经花白了的校长。
“王校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教
学。”
一阵热风吹过,学校里唯一的一棵树被吹
得沙沙作响。夹杂着沙粒的风打在脸上
生疼。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就涌起一股热血。
我苏雪梅一定会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来
的。
我的支边服务时间是三年。
三年里,我在大沙村中学,教所有年级的
语文。
累,身体很累。
但心里是轻快的。
10
我的课一如既往地令学生喜欢,我带来的
一箱子书籍,更是让这里可爱的孩子们如
获至宝。
每次看到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各类书
籍,甚至请求我能够允许他们假期中将书
带回去看,我都感到由衷欣慰。
这世界上或许有很多的不公平,但知识是
公平的。
只要你有一颗学习的心,有向上的志向,
最终总会有所收获。
我在这里,和王校长他们一起,尽自己最
大的努力呵护着孩子们的成长。
当我的一个学生作文发表在报纸上的时
候,我和学生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当我们这个最边远的学校中,有两个学生
考进全县前十名的时候,王校长甚至蹲在
办公室门口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在这里,耕耘着希望,也收获着自己的
快乐和来自这个荒凉地方来自孩子家长同
事的尊重与喜爱。
我本来不想离婚,但是来到这里后,站在
苍凉的大地上,我忽然意识到,活了两辈
子,我似乎一直在被张昭刘新雨左右着情
绪。
我有着大好的时光一展心中抱负。
为了两个人渣来内耗,实在是没有必要。
在来到大沙村中学的第二年,我想通了,
和张昭办理了异地离婚。
服务期满的时候,我打了报告,申请继续
留在大沙村中学任教。
时间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总会在不知
不觉间就流逝得无影无踪。
这些年,随着国家的大力发展,小沙乡这
边早已经没有了黄沙漫天,荒凉贫瘠的模
群。
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清翠,朝气蓬勃。
我也到了退休的年纪。
但我离不开付出了大半生心血的学校,又
继续被返聘了五年。
六十岁的生日那天,我踏上了落叶归根的
路。
老家的县城变化也同样是翻天覆地的。
原先的造纸厂早已经不见了,建成了一座
气派的商业大厦。
而我曾经住过两年的家属院,早已经改成
了电影院。
白老师为我接风。
六十几岁的小老太太了,她还是那么爽利
泼辣。
席间,她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当年
你走了,我还为你感到憋屈。结果没几
天,造纸厂丢了东西,吴厂长趁机把张昭
那狗东西的保卫科长给撸了。”
“刘新雨多市侩啊,不甘心跟个普通工人
好。这边勾着张昭,那边又勾搭上了咱们
学校的教导主任,俩人偷偷摸摸好了一年
多。张昭知道了,趁着学生放假,学校里
人少,偷偷溜进来,把刘新雨和教导主任
都给捅了。”
"教导主任没死,刘新雨伤势挺重,没救
过来。张昭被抓后,判了个死缓。我听说
要是表现好,他是有机会减刑改为无期
的。但他死性不改,在监狱里和人打架,
被打成了重伤。醒了以后,就疯了。成天
说什么不应该是这样之类的话。后来,就
没了消息。”
我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笑了笑。
你看,这世事就是这么无常。
重活这一次,我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抚平
了上辈子一生的遗憾。
而辜负过真心的人,岂止是吞了一万根钢
针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