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烂脚后跟

站在野外凌厉的寒风中，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忽然就想起“冻脚”的事情来。每当处在这样的严寒中，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件事情来。

冬天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过冻脚感觉的，实在难以记起来了。但“冻脚”的那种痛苦感，则是刻骨铭心的，什么时间也无法忘记。

在童年的记忆里，“冻脚的感觉”如影相随，时时刻刻都会感觉到。只要看到有火的地方，马上就挤过去，坐在火堆旁，把脚从鞋里拔出来，用双手抱着大腿，把脚伸向火堆取暖，一只烤暖和了之后，再换另一只。另一只暖和了之后，刚才的那一只又有了冻的感觉，只好再抱着烤，如果没有其他事，就这样轮换着一直烤下去。

一家七口人，只有母亲一个女性。那个时候，一家人的鞋子、衣服都是自家生产，没钱买的。一家七个人的棉鞋，靠一个女人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根本做不到。能穿上棉鞋的，是老的或小的，像我这样排在兄弟正中间的，在冬天，几乎就穿不上棉鞋。

穿不上棉鞋就得穿单鞋。单鞋本来是夏天穿的，夏天打赤脚，就留在冬天里穿。其实，单鞋，母亲也供应不上，无法保证每个孩子年年都能穿上新单鞋，所以大多数的冬天里，穿的单鞋也是旧的。

旧单鞋还不是一般的旧，常常旧成了破破烂烂。有时是前面被脚趾头顶出一个洞来，脚趾头只能露在外边，或者脚后跟鞋帮炸线，穿不起来了，只好趿拉着。脚上只能穿这样的鞋的时候，咋能不动脚呢？“冻脚”就成为小时候冬天里生命体验的常态。

单鞋一旦只能趿拉着，人的脚后跟，就完全失去了保护，稍不留心就会被冻烂。冻烂最初的形态是出现一个青紫的大疙瘩，如果这个时候采取措施，消除疙瘩还来得及，不会出现冻烂的情况。小时候，哪里懂得这个道理呢？疙瘩继续几天之后，它开始发痒，痒后，人就开始挠。一般的挠不过瘾，就往狠里挠，一用力就会抓破皮，一旦破皮，冻疮就开始了。

一天夜里，我“吭哧、吭哧”的声音惊醒了母亲。母亲点亮灯过来看我，一摸我的头，说：“乖，发烧了。怎么啦？怎么会发烧呢？”我说：“娘，我脚后跟疼。”母亲搬起我的脚后跟，一看，说：“乖，你这脚后跟冻烂了，啥时候的事，咋不跟娘说一声呢？”我说：“十多天了，一开始痒，现在疼。”

母亲搬来一罐生棉油，用棉签蘸着生棉油，抹在我的脚后跟上。娘问：“不疼了吧？”棉油很凉，抹在创口处，暂时止住了疼。我就告诉娘：“好了，不疼了。”娘说：“我给你找块布包上，疼的时候，就把脚伸到被窝外边来，冻冻就不疼了。忍忍，过几天就好了。”那一夜，我就在高烧中，不停把脚伸到被子外边去，用来止疼。

那个时候的身体素质真好，脚后跟溃烂了，引发了高烧。不打针，不吃药，硬挺着，半个多月后，就好了。哪像现在，沾点病，马上就得去打吊水。

人啊，实际上，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受不到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