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鞋踏碎三千雨——苏轼〈定风波〉里的生命突围

元丰五年·三月七日

四十七岁的苏轼踩着泥泞山路，竹杖芒鞋走得轻快。身旁跟着抱药囊的书童，几个同行者或扶斗笠，或缩着脖子抱怨：“这天气怕是要落雨……”话音未落，云层里一声闷雷炸响。

疾雨骤至

豆大的雨点噼啪砸在竹叶上，山林瞬间腾起白茫茫的水雾。书童慌慌张张翻找油纸伞，同行者狼狈奔逃：“前头有座废亭！”众人踉跄间，唯有一袭青衫的苏轼驻足仰面，任雨水顺着须髯滑落衣襟。

“先生快避雨！”书童急得要哭。

苏轼却大笑，随手折了根竹枝敲打山石：“你听这穿林打叶声，倒比临安城的琵琶曲还热闹！”言罢竟踱步向前，芒鞋踩得积水四溅。远处牵牛的农夫惊得直喊：“那书生莫不是个癫的？”

苏轼没有理会，继续向前，吟起诗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泥途独行

湿透的春衫贴在身上，寒意刺骨。苏轼却想起少年时初入汴京，琼林宴上红袍玉带何等风光；又忆乌台牢狱里，狱卒泼在墙角的馊饭霉味。他低头看手中竹杖——如今这竹节虫蛀斑驳，倒比当年御赐的象牙笏板更衬手。

山道转角忽现微光，斜阳刺破云层。

“先生！出虹了！”书童指着天边七色惊呼。苏轼转身回望来路：泥泞里歪斜的脚印已被雨水抹平。忽见上游漂来半截桃枝，他信手捞起插在石缝间：“来年此处必有灼灼其华。”

晴雨皆空

暮色渐浓时，沙湖道尽头的酒旗在望。店家娘子送来滚烫的姜茶。同行者犹在拧衣摆水："今日真真晦气。”

苏轼掏遍全身只寻得三枚铜钱，索性摘下腰间玉佩押在柜台：“换两坛酒给耕田的乡亲——横竖这劳什子当年差点成了我的陪葬品。”

忽闻山道上传来牧童短笛，他叩碗相和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酒肆外，卖花女挎着竹篮经过，山樱花瓣簌簌落满他未干的肩头。

后记

这首写于苏轼贬谪黄州第三年的词作，将一场寻常山雨化作生命顿悟。词中"竹杖芒鞋轻胜马"的逍遥，实则是经历生死劫难后的通透——正如他在《黄州寒食帖》中所书"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困顿处反见天地清朗。九百年来，那场穿越时空的春雨，始终淋在求索者的精神归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