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乡往事:溜冰场上的青春故事
发布时间:2025-03-13 19:49 浏览量:3
文/桐城一派
印象中,小镇上最早的两家室外旱地溜冰场,一家在杨家门一建公司的建筑材料堆场,另一家在庙桥街最南端的水作社。
1988年,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阿强,爱上了溜冰。
阿强常去的,是水作社溜冰场。
杨家门离阿强的集体宿舍太远,水作社走路过去只要5分钟。
在那里,阿强认识了小芳。当然,还有红姐。
溜冰场的生意很好,尤其是周末夜晚,几十双旱冰鞋早早地就租光了。售票的红姐闲得无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慵懒地看着场上追逐嬉戏的红男绿女。
入夜后的溜冰场,风裹着豆腥味,穿过水作社斑驳的红砖墙。阿强站在铁皮顶棚下,看着水泥地上旋转的光斑,1988年的夏夜就这样在《路灯下的小姑娘》的旋律里舒展开来。
“强哥,教教我怎么刹车呗。”新来的纺织厂女工揪着阿强海魂衫的袖子,旱冰鞋在地面蹭出细碎火花。
阿强刚想伸手扶她,余光却瞥见门口飘进一抹鹅黄——是那个总穿浅色连衣裙的姑娘,她扶着门框的样子像只误入舞池的白天鹅。
红姐吸了最后一口,掐灭烟头,往老式录音机里塞了盘新磁带:“小芳又来等爸爸下班啊?”阿强这才知道小芳是水作社会计的女儿。她总在周三傍晚出现,抱着帆布书包坐在长条木凳上,看他们这群穿喇叭裤的男女绕着场子画圈,膝盖上的《汪国真诗集》被穿堂风吹得簌簌作响。
那个雷雨夜来得猝不及防。暴雨砸在铁皮顶棚上如同千军擂鼓,小芳的白球鞋在积水里洇出淡青的痕。
“我带你滑。”话出口时阿强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冰凉的手指搭上阿强掌心,双排轮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打滑,两人踉跄着撞向围栏,小芳发间的茉莉香混着雨水的腥涩涌进阿强的鼻腔。
“纺织厂要搞优化组合了。”三个月后,红姐往阿强裤兜里塞了包蓝西湖,“听说你爸要把顶替名额给你弟弟?”阿强盯着角落里温书的小芳,她正在为夜大考试抄写单词,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划出蓝色的银河。
1991年清明,水作社飘荡着卤水豆干的香气。改制通告贴在褪色的光荣榜上,小芳父亲抱着装满账本的纸箱经过溜冰场时,阿强正帮红姐拆卸霓虹灯管。
“去深圳的火车票。”红姐把夹着银杏叶的书签塞进阿强手心,叶片上还留着当年撞在护栏上蹭到的铁锈。
最后一盏旋转灯熄灭时,阿强仿佛又看见鹅黄色的裙裾掠过生锈的铁门。那些在水泥地上画出的同心圆,终究随着双排轮的辙痕淡成了年轮。
水泥地面被霓虹灯切割成斑斓的碎片,小芳的白色回力鞋在门槛前迟疑地打转。阿强松开握着小芳的手,任由她滑向围栏边的长凳。汗湿的海魂衫后襟突然灌进穿堂风,阿强惊觉自己正不自觉地模仿香港电影里的潇洒步态。
“要试试吗?”阿强滑到她面前时,她正用橡皮擦拭去《电工基础》笔记上的错字。练习簿右下角画着小小的旱冰鞋,线条拘谨得像她总抿着的嘴角。她的惊慌让铁质鞋扣发出细碎声响,当阿强俯身帮她调整松紧带时,瞥见她脚踝处淡青的血管在剧烈跳动。
午夜收场时,阿强发现小芳的淡蓝手帕遗落在工具间,叠得方正的棉布角绣着“芳”字。第二天,阿强特意提早来到水作社,却见她父亲举着扫帚将几个对着女儿吹口哨的小混混赶出厂房。
老会计镜片后的目光,狐疑地扫过阿强磨得发白的牛仔裤,阿强突然想起自己的工作证还别在沾满油污的工装裤上。
红姐说得对,水作社的改制风早该来了。
那个冬天他们常在锅炉房后墙根下相遇,她教阿强念“entrepreneur”的奇怪发音,阿强给她看深圳亲戚寄来的电子表。
当冰花在铁窗棂上结晶时,小芳终于敢穿着借来的旱冰鞋在月光下转圈,裙摆扫过结霜的水泥地,像朵不敢盛放的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