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在河南演练结束时,老百姓用鸡蛋等来换我们的绿胶鞋

发布时间:2025-03-14 04:24  浏览量:3

绿胶鞋上的乡愁

"你小子这是咋了?看着那绿胶鞋发啥愣呢?明儿就要大比武了,鞋子还不擦亮点!"老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嗓门大得能把营房屋顶掀翻。

我猛地回过神,手里还攥着那张来自向阳村的照片,是个穿着明显过大绿胶鞋的小男娃,倔强地冲镜头敬礼。

"没啥,想家了。"我随口应付了一句,赶紧把照片塞回床头柜,拿起鞋刷开始擦拭脚边的绿胶鞋。

我叫王长亮,1997年那会儿在豫北某部当兵,刚满二十岁出头,头发剃得跟狗啃过似的,脸上的稚气还没褪干净。

那双绿胶鞋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第三双了,不到一年就磨破了帮面,伙房排长看不下去,嘱咐炊事班做饭的老赵给我弄了块补丁。

"补丁就补丁,照样能踩得军威堂堂!"老赵拍着胸脯保证,可惜手艺实在不咋地,补丁歪歪扭扭的,活像贴了块白膏药,引得战友们笑了好几天。

绿胶鞋对我们当兵的来说,就像老百姓的棉袄棉裤,是过日子的必需品。

那年夏末,我们连队在河南伏牛山区参加了一场为期两周的跨区实兵演习。

演习途中下了场罕见的暴雨,山路泥泞,树根嶙峋,我连摔了三跤,绿胶鞋的底都快磨穿了,可我们硬是咬牙坚持完成了任务。

演习结束那天,天热得厉害,知了在树上嘶哑地叫个没完,好像在嘲笑我们这帮灰头土脸的愣头青。

我和战友李国栋、张明辉、刘德才背着装备,准备徒步十公里回临时驻地。

没等走出营地大门,我就感觉脚底生疼——两周的演习让脚上的绿胶鞋磨得斑驳不堪,帮面上露出白花花的布料,鞋底也磨薄了一大块,那块歪歪扭扭的补丁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老王,啥时候给家里捎钱啊?"李国栋突然问道。

"月底发了津贴再说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先攒钱买双新鞋再说,这双怕是熬不到冬天了。"

"你那信还没看完呢?"李国栋指了指我上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的信纸。

这是我娘两天前寄来的信,那会儿邮政还没普及,信都是由村里的邮递员一脚脚踩出来的。

我摸出信又看了一遍,娘说家里遭了大旱,井里的水见了底,地里的玉米苗都蔫了,但叮嘱我安心训练,说家里一切都好。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倔强,就跟她那黝黑的脸庞一样坚韧。

"俺们村李家小子前几天退伍回来了,穿得干干净净,还给他妈买了电风扇,村里人都羡慕得不行,"信上这么写道,"你爹非说咱家也出了个好儿子,过两年准能比李家小子强。"

我摇摇头,这老两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把我跟别人家孩子比来比去。

"唉,跟我妈一个德行,再难也不说,就怕我操心。"我叹了口气,把信塞回去,又狠狠拍了拍口袋。

我娘是地道的农村妇女,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对于儿子参军入伍,她又骄傲又担忧。

送我上车那天,她硬塞给我三双崭新的绿胶鞋,说是托人从县城买的,让我别舍不得穿,鞋子破了就换。

我哭笑不得,三双鞋塞满了半个行李袋,好在李国栋说他忘了带鞋,我才顺理成章地送了他一双。

"想啥嘞,走吧!"李国栋拍拍我的肩膀,"演习完了,赶紧回去歇会儿。"

八月的太阳像个大火球,烤得柏油路直冒烟,我们的皮肤晒得黝黑发亮,像刚出炉的茄子。

我们四个人迈着不同步的步子,一路上说说笑笑,话题无非是家乡的小吃、假期的安排,还有谁谁谁又找了对象。

李国栋说他女朋友在信里埋怨他,说当兵的人心都被部队偷走了,连个情书都不会写。

张明辉嘿嘿一笑:"那你就回她一封,就说'我爱你如同爱我的绿胶鞋',保准感动得稀里哗啦!"

"滚蛋!"李国栋笑骂道,"你小子是想让我单身一辈子啊?"

走了约莫两个钟头,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庄,村口立着块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向阳村"三个大字。

"咱歇会儿吧,我嗓子眼儿都冒烟了。"刘德才抹了把汗,嘴唇干得起了皮。

向阳村不大,七八十户人家,房子多是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盖着黑色的沥青瓦,在烈日下闪着微光。

村口有几位老人围坐在一棵老槐树下,一边纳鞋底一边拉家常,看见我们过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慢悠悠站起来,朝我们走来,他走路的样子像是在丈量土地,一步一步,稳健而坚定。

"同志,你们是当兵的吧?"老人家脸上的皱纹像地图一样密密麻麻,一双手粗糙得像树皮。

"是啊,大爷。"李国栋答道。

老人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我们的脚上,眼睛一亮:"同志,你们的胶鞋能不能卖给俺?俺用鸡蛋换。"

这话把我们都问愣了,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破旧的绿胶鞋,不知道这有啥好换的。

我们面面相觑,没反应过来。

老人见我们不说话,以为我们嫌弃他那几个鸡蛋不值钱,赶紧解释:"俺姓张,村里人都叫俺张大爷。"

"俺小孙子天天嚷嚷着要当兵,看到电视上你们穿的这种绿胶鞋就吵着要一双,"张大爷的眼睛闪闪发亮,"村里去县城不方便,买不到这样的鞋..."

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张大爷期盼的目光,我不知该说啥好。

"大爷,咱先找个地方歇歇,解解渴。"张明辉打破了尴尬。

村里的老支书听说来了军人,立马把我们领到村委会,那是村里唯一一栋砖瓦房,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屋里摆着几把破旧的木椅子,墙角放着一台老式电风扇,嗡嗡转着,却只是把热风裹着尘土吹来吹去。

一进屋,我就被墙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那是1991年淮河洪水的情景,泛黄的照片定格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穿着绿军装的战士背着老人,抱着孩子,在齐腰深的洪水中艰难前行。

战士的表情坚毅而专注,背上的老人紧闭着眼睛,表情却出奇的平静,像是知道自己正被最可靠的臂膀托举。

"那是你们部队,当年要不是解放军,俺们这个村就没了。"老支书的眼睛湿润了,他摸了摸照片,好像在抚摸一件珍宝,"六年过去了,村里人没一个忘记那些穿绿胶鞋的解放军。"

他告诉我们,当年淮河水库泄洪,向阳村地势低洼,一夜之间洪水漫进村里,要不是部队连夜赶来救援,恐怕整个村子都保不住。

最危急的时刻,战士们组成人墙,硬生生扛住了洪水的冲击,保住了村民转移的通道。

当年参与救援的排长如今已调防新疆,但村里每年都会寄家乡的苞米面和鸡蛋到边防,感谢军人的守护。

"那些战士的绿胶鞋全泡烂了,可没一个人叫苦叫累,"老支书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俺们村的娃娃都说,长大了也要穿上绿胶鞋,当那救人的兵。"

听着老支书的话,我感觉喉咙发紧,那股子自豪感从心底涌上来,让我忍不住挺直了腰杆。

村委会的小伙计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井水,水是凉的,甘甜清冽,一口下去,仿佛把一路的燥热都冲散了。

喝完水,我悄悄拉了拉李国栋的衣角:"咱们要不..."

不等我说完,李国栋就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走出村委会,我发现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老人和孩子,他们手中捧着鸡蛋,眼中带着期盼。

有的老人甚至拿出了腌制的咸鸭蛋,那是他们留着过节的珍贵食物。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细瘦的胳膊,黑黝黝的皮肤,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他扯了扯我的衣角:"叔叔,我能摸摸你们的鞋子吗?我爸爸说这是最踏实的鞋。"

小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崇拜。

我蹲下身子,让他摸了摸我那双已经破损的绿胶鞋。

小家伙摸得小心翼翼,像是在抚摸一件宝贝,他的小手在鞋面上划过,又摸了摸鞋底的纹路。

"你爸爸在哪儿呢?"我问。

"爸爸去南方打工了,"小男孩的声音小小的,却很坚定,"他说等挣了钱就给我买一双这样的鞋,让我长大当兵去。"

我鼻子一酸,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想起我爹送我参军那天也是这么说的。

我爹是个地道的农民,庄稼一枝花,全靠肩膀挑。

他对我参军这事儿起初是反对的,说家里就我一个儿子,谁来继承他的一亩三分地。

后来不知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硬是把我送到了部队大门口。

临走时,他偷偷塞给我一卷皱巴巴的票子,说是让我买双好鞋子。

"当兵的人,走的路多,鞋子要结实,"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小子别给咱老王家丢人,好好干,比别人家孩子强。"

我看了看战友们,他们的眼神告诉我,他们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家伙儿,别急着走啊,帮着掰点儿玉米棒子呗,天旱了,趁着还有点儿收成早点儿收了。"一个老太太在一旁说道。

就这么着,我们决定留下来帮村里干一天农活。

地里的玉米秸秆高过人头,被太阳晒得发脆,一碰就咯吱作响。

村里的妇女们蹲在地垄间,麻利地掰下金黄的玉米棒子,装进背筐里。

我们四个穿着军装下地,引得村里人一阵笑。

"当兵的也会掰玉米啊?"一个老太太打趣道。

"可不咋地,"我咧嘴一笑,"我家地里的玉米,我掰得比谁都快!"

李国栋教几个小孩子站军姿,一板一眼地纠正他们的动作:"头抬高点,胸挺起来,肚子收回去,两腿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

小孩子们有模有样地学着,虽然歪歪扭扭的,但那认真劲儿,跟我们刚入伍时一模一样。

张明辉带着他们唱《军人本色》,嗓门洪亮地飘荡在玉米地上空。

我和刘德才则跟着老人们下地掰玉米,手法娴熟地剥开玉米皮,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玉米粒。

"小伙子,你家是种地的吧?"一个老农问我。

"嗯,我爹种了一辈子地,我从小就帮着干农活。"我点点头。

"那当兵苦不苦啊?"老农又问。

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苦,但值得。"

晌午时分,村里的妇女们端来了粗粮饭,咸菜拌野菜,虽说简单,但我们几个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村头的大榕树下聚集了不少人,我们席地而坐,听老人们讲村里的故事。

"小军,你过来。"张大爷朝那个摸过我鞋子的小男孩招手。

"叔叔,你教教我怎么敬礼好不好?"小男孩又跑过来,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摸了摸他的头:"行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叫啥名字。"

"我叫张小军!"小家伙挺起胸脯,一副骄傲的样子。

好家伙,这名字起得,一听就是个当兵的料。

我认真地教他怎么立正,怎么敬礼,他学得可认真了,小脸憋得通红,胳膊举得高高的,就是不太标准。

我调整了好几次他的姿势,这孩子倔强,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汗水浸透了他的小背心。

"叔叔,我真的能当兵吗?"小军突然问我。

我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当然能,好好学习,好好锻炼,等你长大了,叔叔来接你。"

"可我爸爸说,当兵要体检,我个子小,怕是过不了关。"小军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失落。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多吃饭,多喝牛奶,一定要长高长壮,到时候保准过关!"

小军重新抬起头,眼里又燃起了希望:"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下午,我们继续帮着村民收玉米,不知不觉太阳西斜,该回营了。

临走前,我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绿胶鞋,又看了看村口那群孩子期盼的眼神。

"兄弟们,你们说咱们..."我话没说完,李国栋已经脱下了鞋子。

"大爷,您的鸡蛋我们收下了,这鞋就送给您孙子。"李国栋笑呵呵地把鞋子递给张大爷。

张大爷愣住了,颤抖着接过鞋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这不合适吧?你们回去..."

"没事儿,大爷,我们也有新鞋。"我也脱下了自己的绿胶鞋,张明辉和刘德才也跟着照做了。

我看着小军惊喜的表情,心里比蜜还甜。

张大爷让村里人给我们每人送来一双新的布鞋,这是村里妇女们一针一线缝的。

我们穿上布鞋,感觉暖暖的,像是穿上了一份牵挂。

临走时,背包里装满了村民送的鸡蛋,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乡亲们的期盼。

"叔叔,我长大了一定去当兵!"小军扯着嗓子冲我喊,声音里满是坚定。

"好,等你来了,叔叔给你准备一双新的绿胶鞋!"我冲他竖起大拇指,心里却在想,不知道到那时,我还在不在部队。

回到营地,指导员马上发现了我们脚上的布鞋。

"你们这是干啥去了?鞋子哪去了?"他皱着眉头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要挨批,但还是如实把向阳村的事情讲了一遍。

指导员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我们几个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做得对,这是咱当兵人应该做的。"出乎意料的是,指导员并没有批评我们,反而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随后组织全连官兵捐出二十双新配发的绿胶鞋,连同慰问信一起送往向阳村。

那段时间,不知道为啥,我总是梦见家乡的玉米地,梦见我爹弯腰在地里干活的身影。

梦里,我穿着绿胶鞋,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一步一步走向我爹,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每次快要碰到时,就醒了。

我想家了,想那个贫瘠却充满爱的小村庄,想那个硬塞给我三双绿胶鞋的娘。

两个月后的一天,政治处的同志拿来了一大摞信封,是寄给我们连队的。

打开一看,是二十封来自向阳村小学的信,里面是孩子们穿着绿胶鞋站军姿的照片,还有他们歪歪扭扭的字:"我们会好好学习,长大也做保家卫国的解放军!"

照片上,孩子们穿着明显过大的绿胶鞋,有的还卷起了裤腿,露出细瘦的脚踝,但脸上的表情却无比骄傲。

我找到了小军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家伙穿着我的那双绿胶鞋,鞋子大得能装下他两只脚,却挺胸抬头,一手叉腰,一手敬着不太标准的军礼。

那神气劲儿,跟我刚入伍时一模一样。

我把照片贴在了床头,每天睡前都会看一眼,像是在提醒自己初心。

连队其他战友看到照片后,也被我们的故事感动了。

不知不觉中,绿胶鞋的故事在连队里传开了,又通过家书传到了各自的家乡。

那年冬天,我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娘在信中说,村里来了个退伍老兵,送来了几双绿胶鞋分给村里的孩子们,说是要让孩子们也能"走军人的路"。

娘还说,那老兵看了我的照片,说我长得像他当年的战友。

看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老兵八成是从向阳村那批绿胶鞋的故事传开后,自发地做了同样的事。

这份军民深情正在神州大地上悄然流传,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娘在信的最后写道:"你那三双鞋,原来不是白给你的,儿啊,干得好!"

我笑了,想象着娘写这句话时自豪的表情。

后来,我休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县城给娘买了双新布鞋。

娘不肯穿,说舍不得,放在箱子里当宝贝似的收着。

我爹倒是爽快,穿上新鞋在村里走了一圈,被乡亲们打趣说:"老王家出息了,儿子当兵了还孝顺,给买新鞋穿。"

我爹得意地仰着脖子,那神气劲儿,活像村口的大公鸡。

临走那天,娘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亲手做的两双布鞋垫,说是怕我的脚受凉。

我知道,这是娘的牵挂,是她能给的最朴实的爱。

现在,每当我看到新兵脚上的绿胶鞋,总会想起那个叫向阳的小村庄,想起那个叫张小军的孩子。

我常在想,那双被磨得露白的绿胶鞋,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五年后的一天,我已经转业到地方工作,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回到了部队。

老连长早已调走,但他告诉我,向阳村的孩子们有三个已经入伍了,其中就有小军。

我激动地申请去看望他,却被告知他已经被选送到军校深造。

"那小子可争气,体检时硬是把自己给练高了两公分,"老连长笑着说,"他还留着那双绿胶鞋呢,说是他的'传家宝'。"

我眼眶发热,心里满是自豪。

它们踏过山川河流,走过艰难困苦,却始终坚韧不拔,像我们这些普通军人一样,默默无闻却永不言弃。

"班长,打扰一下,有你的信。"值班员递过来一个信封,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接过信封,上面的邮戳来自向阳村。

打开一看,是小军的来信:"王叔叔,我已经上军校了,每天都很忙但很充实,那双绿胶鞋我还保存着,虽然已经穿不了了,但它一直提醒我当初的梦想。现在,我有了新的绿胶鞋,但每当看到那双旧鞋,我就想起您,想起那个夏天,想起您教我敬礼的样子..."

我把信紧紧贴在胸口,感觉那双绿胶鞋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脚上,踏实,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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