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书记（22）

夏东喜形于色，望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林森还是有些担忧：“只不过裴雪梅的人品...”

程雨潇打断他说：“做生意靠点人情关系很正常，我们就是人情社会，谁也规避不了，就像我们选供应商，同样的条件同样的报价，肯定谁的关系好用谁的，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顿了顿，程雨潇接着说：“只要把能带来风险的东西，都写进合同条文里，就可以最大程度的规避风险。另外，在商言商，我要占51%的股份，我要掌握话语权。”

“可以，我马上跟她说，具体的合作细节你们再详谈。”夏东说。

“夏东哥，能不能透露一下有多大的商业空间？”程雨潇笑嘻嘻的问。

夏东笑道：“你呀，真不愧是个商人，其实这也不算是秘密，全县的高、中、小学教辅和文县，加办公用品的经费，去年是1700万，还有年年递增的趋势。”

“还行，值得做，我回去要先联系这方面的供应商，先让他们预报价。”

夏东说：“商业的事我不懂，虽然是我请你帮忙，但我还是要提几点要求。”

“你说，夏东哥。”

“一，你们的商品不能以次充好，可以不是最低价，但要物有所值，你们赚该赚取的利润。二，歪门邪道的事不要想，也不要干，挣干净的钱。”

程雨潇淡淡一笑：“这个不用你说，我爸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来不干歪门邪道的事，我爸说正正当当的才能做长久。”

当晚，夏东就给裴雪梅打了电话，告诉她关于合作的事要跟她面谈。

裴雪梅说：“还去上次的清吧吧，我马上就去。”

夏东到达清吧时，还不到9点，几分钟后裴雪梅就到了。

“夏局，你终于想通了？”裴雪梅一见到夏东就娇媚的说。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带白色牡丹花图案的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到膝盖的窄裙，腿上是黑色真丝裤袜，脚上一双深灰色的高跟鞋，还是带着长长的假发，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在头上，别着一枚木质发卡，看起来极有风情。

夏东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的说：“我如果再想不通，恐怕下一次进局子里就出不来了。”

“夏局这是哪里话，谁敢把你关起来，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夏东说：“你不就是一直想让我跟你合作吗？现在你如愿了。”

裴雪梅咯咯的笑了半天：“夏局，主要是你以前太没诚意了，什么都不想沾手，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领导怎么敢相信你呢？”

夏东冷哼一声，说道：“是啊，所以我现在来找你了，跟你谈合作，好让领导相信我，我也怕再进局子。”

裴雪梅柔美的唇线翘起，脸上满满的笑意，轻声说道：“夏局，你早就该这样，何必守着那些条条框框，人活一辈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等你老了，也无权无势了，再想干点什么都晚了。”

夏东不想跟他讨论价值观的问题，她的价值观已经扭曲了，自己因为跟她不在一个纬度上，没有讨论的意义。

于是他说：“合伙人我已经找好了，今天先跟你打个招呼，具体的合作细节，你们俩约个时间自己谈。”

裴雪梅问：“我能问一下你找的合伙人是谁吗？”

“新百大家的公主，程雨潇。”

“你说的是新百大购物广场，程四海的女儿？”裴雪梅问。

夏东点点头：“是的，你认识她吗？”

“她女儿我不认识，不过程四海嘛，倒是老熟人，当年也是打过交道的，他也是个狠人，脾气死硬死硬的。”

闻言，夏东心里很奇怪，裴雪梅说她早就认识程四海，那就是十年前了，当时裴雪梅正跟着陈瞎子混社会，她跟程四海能打什么交道？

夏东问：“你是怎么认识程四海的？”

裴雪梅点燃一支烟，淡淡一笑：“当年的百货大楼就在陈瞎子的地盘上，本来百货大楼每月给陈瞎子五万块钱当保护费，但程四海接手后，就停交了保护费，还招了一批，说是安保，其实就是用来对抗陈瞎子的，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他。”

夏东听裴雪梅这么说，有些担心起来，如果当年程四海跟裴雪梅有仇，那现在就没法谈合作了。。

退一步讲，就算可以谈，自己也不能让程雨潇跟她合作，夏东怕她存心报复，像她这种没有底线的人，程雨潇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夏东想先试试裴雪梅的态度，于是问道：“那你对合作的事怎么看？”

“当然可以合作，当年我们就合作过一次，还挺愉快的。”

夏东又问：“你们当年为什么合作？”

裴雪梅说：“程四海有退伍军人保驾护航，陈瞎子跟他拼了几次都没占到便宜，在道上的威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是我出面跟程四海谈，让他退一步，给陈瞎子个台阶下。后来程四海给了陈瞎子一个安保经理的名头，一个月开1500块钱，对外宣称双方握手言和，陈瞎子也不再找他的麻烦。

“从哪之后程四海的名头也就起来了，道上的人都给他面子，他的生意才越作越大，说起来也有我的功劳。”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段故事，那这样更好办了，你们有上次合作的前提，我想这一次也应该没问题吧。”

裴雪梅抽了两口烟，说道：“没问题 ，但是我要跟程四海谈，她女儿是晚辈，我没有跟她谈的必要。”

“可以，我来安排，你等我通知。”夏东说完，站起身走了。

裴雪梅缓缓的吐着烟雾，看着年轻英俊又成熟自信的夏东的背影，眼神越来越迷离。

她心里乱乱的，被一种寂寞的感觉包围，她忽然嫉妒起冷小玉来，心里竟然有一种小女人才有的埋怨与气恼。

裴雪梅给田志飞打去了电话：“飞哥，夏东来找我了，他答应合作。”

田志飞“嗯”了一声，说道：“知道了。”他今天没什么兴致，也就没跟裴雪梅聊。

“飞哥，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田志飞在电话贱笑道：“好吧，去老地方等我。”

裴雪梅呆呆的坐了半天，又点燃一根烟，看着吐出的丝丝烟雾飘飘渺渺，她咬着牙骂自己。

半晌，她才起身伸了个懒腰，开车去往田志飞的住处。

跟裴雪梅分开后，夏东给林森打了电话，他和程雨潇还在外面瞎逛。

夏东把裴雪梅的意思跟林森说了，让林森跟程雨潇说一声。

林森说你自己跟她说吧，省得我学来学去的了，他把电话给了程雨潇。

夏东又把刚才跟林森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问：“裴雪梅要跟你爸谈，你怎么想？如果你同意的话，麻烦回去跟你爸说一下，行吗？”

程雨潇略一思考，说：“既然她跟我爸认识，那就让他们先谈，不过最后我爸还是会把这件事交给我做，我回去就跟我爸说，明天给你回话。”

“行，你们也早点回去，再见。”

基本敲定了合作的事，夏东算是治好了一块心病，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上班，他先去查了田书记的行程，上午九点有十分钟的空闲。

回到办公室，小张也来上班了，他看到夏东连忙打招呼，“东哥”。

“小张，你跟我出来一下。”夏东说完先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

小张满脸愁容的来到他面前，怯生生的问：“东哥，什么事？”

夏东说：“你帮我一个忙。”

“啊，什么忙？”小张小心小心翼翼的问。

夏东掏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小张说：“九点的时候，你把这个帮我送到田书记的办公室。”

小张问：“这里面是什么？”

夏东说：“你不用管，跟你也没关系，放心，我不会害你，你告诉田书记，是我让你送的。”

信封里是昨天夏东去派出所开具的无犯罪证明，他本来想自己送给田书记，也不是想澄清什么，就是想告诉他，你诬陷我也没有用。

但看到小张他改变了主意，让小张去，对田书记的警告效果更明显，这相当于明说，你干的那些脏活我都清楚，以后别再搞我。

夏东看了一下时间，说道：“你先去田书记办公室外面等着，到九点看里面没人了你就进去。”

小张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去了，临走，他又转过头看看夏东，夏东点点头以示鼓励。

上午9：15，小张还没回来，夏东端着杯子来到走廊，暗中观察楼梯口的动静。

上午9：20，夏东听到楼梯口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回头，是小张。

只见他面色凝重，脸色苍白的走到夏东身边，大口的喘了两口气，低声说：“给他了。”

夏东不动声色的问：“你怎么这样，出什么意外了？”

“没有意外，我害怕。”

夏东会心一笑，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田书记问你什么没有？”

小张说：“没有。办公室一直有人，我在外面越等越紧张，好不容易等到没人我才进去，把信封放在田书记桌子上，告诉他是夏东让我交给你的。”

“田书记怎么说？”

“他就说知道了，然后让我出来了。”

“他没当着你的面打开？”

“没有。”

夏东沉吟片刻，说：“你做的不错，前天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谢谢东哥，东哥...以后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当。”夏东回答的很干脆，他不忍心打击小张，希望他早晚能明白，同事就是同事，永远成不了兄弟。

不过他还是劝了小张几句：“在机关里，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许诺，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给你好处，你没关系也没背景，只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要不然，让别人当枪使，自己被卖了还不知道。”

“是是，东哥教训的对，我长记性了，我以后只干工作内的事，与工作无关的，不干。”

中午十一点半，主任过来告诉夏东，让他去小食堂吃饭。

夏东笑道：“主任，你们领导才是十一点半，我们是十二点，还没到时间呢，再说，小食堂也不是我去的地方。”

主任说：“田书记安排的，让你去你就去，现在就去。”

“啊？那我先去上个厕所。”

望着主任的背影，夏东不自觉的摸起了下巴的胡茬，田书记这是什么意思？他肯定看过信的内容了，就算要找我的麻烦，也不应该让我去小食堂呀。

那里人多嘴杂，说句话整个食堂都能听见，他总不至于要当众给我难堪吧？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把他的所有事都抖露出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小食堂在食堂二楼，是县委县政府各部门领导吃饭的地方，夏东他们平时在一楼。

领导们有些事，会在吃饭的时候初步商议，这里被戏称。

夏东忐忑的来到二楼小食堂，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他，只听田书记热情的招呼道：“夏东，快去打饭，打了饭坐过来。”

工作人员见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今天主任、胡部长都在，还有其它几个领导都在，夏东有些拘谨的跟他们一一打招呼，然后去打了饭，坐到了主任旁边。

岐县的大佬基本都坐在这张桌子上了，平时像夏东这个级别的人，是没有机会跟他们同桌吃饭的。

想想很可怕，这张桌子上除夏东之外的这几个人，决定了一个县的发展方向和前途。

桌上的领导们先是说了一些，诸如今天天气真好这类的废话，然后田书记轻咳了一下，其它就都不吭声了，一起看向田书记。

田书记说：“上次的人大常委会，有个别常委提出夏东的履历问题，这个问题我很重视，让胡部长进行了重新考核，经过考核我认为，夏东还是能够胜任工作的。”

胡部长不失时机的点点头，补充道：“这次的考核是我亲自把关的，很严谨，我觉得没问题，夏东虽然只是副科，但资历和经验都有，符合用人原则。”

田书记顿了顿，接着说：“现在提倡干部年轻化，如果没有破格提拔，像夏东这样有才华、有能力的年轻干部，至少还要等三年之后，才有晋升的机会，这对他们太不公平了，也跟国家的用人政策相违背。”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夏东也一直谦卑的点头微笑，这时田书记忽然点他的名：“夏东，你表个态吧。”

夏东有点慌乱，条件反射般的猛一下站起来，可是还没准备好说什么，干笑了两声说：“那个...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领导对我的信任。”

实在没脸，这几句话太老土了，夏东正要找补，田书记说：“很好吗，年轻人就要不怕担责，就要有冲劲。

“我提议，重新提名夏东晋升局长。”

田书记说完扫视一眼大家，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这才是正常的，在机关做到领导岗位的人，都有眼力劲，不管谁心里有意见，也不会这个时候提出来。

用人的最终决定权，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在田书记手里。

在岐县，他不点头，谁也提不上去，他想让谁下去，也是一句话的事。

“好，那这个事就不再议了。”田书记又对胡部长说：“你督促尽快表决。”

星期六，下午5：50，夏东从宿舍出来，骑上电瓶车，来到岐县的另一家高档饭店——锦绣饭店。

饭店是程四海定的，他今天在这里跟裴雪梅谈合作。

本来夏东不想来，他的原意是让他们自己谈，但程四海执意让他来。

林森和程雨潇已经到了，程雨潇说他爸公司里还有点事要忙，一会就过来。

下午6：30，裴雪梅走进包间，她今天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裙子，外面套一件蓝黑色的麻纱马夹，无领无扣，看起来飘逸又潇洒。

裴雪梅先跟夏东打招呼，又让夏东帮她介绍。

“这是我同学林森。”夏东正要介绍程雨潇，裴雪梅早就笑靥如花的说道：“那这位一定就是程大小姐了。”

程雨潇大方的伸出手：“您一定是裴总了，我是程雨潇。”

裴雪梅拉着她的手，真真假假的赞叹：“哎呀，年轻就是好，你看这皮肤，滑滑的，摸着就舒服。”

程雨潇笑道：“裴总你也不老呀，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几岁。”

“小姑娘就是会说话，比你爹强，你以后喊我梅姐吧，最起码先从称呼上拉近咱俩的年龄差。”

夏东和林森相视一笑，女人呀，无论什么时候，最在意的就是年龄。

程雨潇笑着说：“可你跟我爸是朋友，我喊你梅姐不太礼貌吧？”

“咱各论各的，我喜欢你喊我梅姐。”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进来，他个子很高，浓眉大眼，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很有威势。

“爸。”“程叔。”程雨潇和林森同时喊了声。

他带着自信的微笑，环视一周，与每个人都有眼神交汇，不会让任何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

然后他跟离他最近的夏东打招呼：“你一定就是夏东吧。”

夏东恭敬的伸出手：“你好程叔，我就是夏东，是林森最好的朋友。”

这时裴雪梅说道：“程总，好久不见。”

程四海扭过头，打量了一下裴雪梅，笑着说：“这么多年没见，裴总你还是风采不减呀，就是比当年胖了点。”

裴雪梅笑道：“程总，你哪都好，就是跟当年一样，不太会讨女人欢心。”

程四海呵呵一笑：“是吗，那说明这么多年我没变，还是喜欢直来直去。来，都入座吧。”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程四海都没有提合作的事，只是跟裴雪梅叙旧，跟夏东谈未来。

他是那种能掌控全局，让人很放心的人，夏东对他的印象极好。

夏东当时就想，合作的事，稳了，不会有任何问题，只要程四海出面，裴雪梅根本就翻不起花。

一直到饭局接近尾声，程四海才说：“裴总，我现在是半退休状态，公司有很多事都交给潇潇处理了，这次的合作我也想交给她，毕竟年轻人想法多，我呢，就给她打打下手，你看可以吗？”

他的话听起来像在询问，其实裴雪梅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程四海明显是来给女儿站台的，因为他知道裴雪梅是什么人，他只需要露个面，裴雪梅在以后的合作就不敢搞鬼。

程雨潇接着说：“裴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同时我也向夏局表个态，我会跟裴总一起努力，把教育局的业务做好。”

夏东呵呵一笑，说道：“我还没有任命，不要喊我夏局，让别人听到了还不知道我有多大的瘾呢。”

顿了下，他又说：“你们一起合作，把公司经营好，把钱赚到手，这是我希望看到的。如果我有幸到了教育局，我一定会支持你们的，但也希望你们到时能配合我，不要让我难做。”

夏东把好话赖话都说到前面，他也是在警告裴雪梅不要乱搞。

程四海说：“以我对潇潇和对裴总人品的了解，我相信她们一定不会给你出难题的。”

敲定了合作的方向，下面就是谈判了，林森说周日上午和下午，程雨潇都跟裴雪梅见面了，两个人谈了几个小时。

周日晚上，裴雪梅组局，还是约请上次他们五个人，一是为签合同，二是为庆祝合作。

不过夏东没参加，这种带着商业气息场合，他不方便参加。

饭局结束后，林森带着程雨潇来宿舍找夏东，程雨潇说要汇报合作的情况。

夏东笑道：“做生意的事我不懂，不用汇报，再说你也没必要跟我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