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江上军”亲历21:神秘的淫窟——高级军妓馆

发布时间:2025-03-27 13:19  浏览量:5

星期六下午,顾问部佐藤来喊我:-顾问叫你去呢。

-一进门,吓了我一跳:内田顾问光着脚丫子,手持竹剑正在地毯上左右挥舞——莫非我要挨打?然而,这位白俄将军似的-武士-却一边舞剑一边对我说:-左君,一会儿我有个国内的客人来,由你当向导逛逛哈尔滨。

叫宫崎预备一个汽艇,客人是个老头儿,明白啦?去吧。

-我退出来,向宫崎报告了顾问的指示,他笑着对我说:-你小子今天又有美差了。

快去把汽艇预备好。

-我下楼直奔栈桥,初夏的天气,虽然云白风轻,但毕竟不暖和。

白俄司机伊万诺夫却在栈桥上用江水冲洗上身。

我用蹩脚的俄语向他交待了任务,他连说:-喝罗少(好)。

-把脑袋扎进了水桶里。

三点钟左右,内田顾问的专用汽车由后大门开进来,接着听见了日本妇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司机叶山在前搀扶着一个七十多岁,半秃白头,穿西服的老者,后面跟着内田夫人和她的千金小姐内田多莎子。

佐藤、宫崎和我迎了出去。

内田夫人先向我们鞠躬:-又来打扰了。

-发现了我:-啊,左君久违了,好孩子!-将这一行人让进顾问室,我和宫崎退了出来,不一会儿,佐藤就整装挂刀地来叫我:-走啊,左君,玩去!"那白发老头由多莎子搀着先走了出来。

虽然背有些驼,但精神抖擞,气派十足,听佐藤说这老头儿是内田顾问的叔叔辈,是个医学博士,第一次到满洲来。

走过大厅时,我示意警卫排起立,这些小伙子倒也机灵,刷地立正,用注目礼相送。

老头、老太太轻轻哈腰而过。

我们直向栈桥走去。

伊万已发动了汽艇在等候。

我回头看了一眼,内田顾问正临窗相望,捋着胡子冲我们微笑。

佐藤告诉我先在第一舰队四周绕一圈,再奔太阳岛方向。

我连说带比画地转告了伊万。

于是,我的导游任务就开始了。

我坐在老头子身边,左边是多莎子和夫人。

佐藤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我把舰队的历史、任务、边境的苏联情况,本军的概况以及江桥和哈尔滨概况没有次序、乱七八糟地端出来,胡诌一气,讲得口干舌燥。

绕过四艘战舰时,老头子从窗户探出头去,舰上有官兵在向小艇招手。

看见蓝绿混杂的服制我不免又向老头子讲解了-江防舰队-改为-江上军-的历史过程。

老头似乎颇感兴趣,连连点头。

多莎子更是瞪大天真的眼睛望着我,竟露出钦佩的样子,好像在说: -哟,他知道的真多!-小艇穿过江桥直向太阳岛浴场驶去。

远远望去,初夏的浴场上已是人群熙熙攘攘了。

五彩缤纷的泳衣和花花绿绿的太阳伞在午后的阳光下十分醒目,令人眼花缭乱,一派异国风光。

老头子和多莎子吵着非要下船去玩玩不可。

我们只好叫伊万把船停在了一个叫-梅娘九尔-西餐厅的水榭下边,上了岸。

我因为刚才讲得嗓子冒了烟儿,恨不得马上找点饮料喝喝,便建议到浴场餐厅去休息。

伊万高兴地跑在前边,一上楼就和漂亮的白俄女招待搭上了话。

我们临窗坐下,眼前就是美丽的松花江,不一会儿,冰淇淋、汽水、啤酒就摆了满桌子。

我和伊万毫不客气地喝开了冰镇啤酒。

这时,我发现那老头子一直在贼眼溜溜地向那些穿泳衣、光大腿的外国女人身上盯。

喝饮料时,眼神也一直跟着走来走去的白俄女招待转。

这可好,用不着我多费口舌了。

心说,让你这老色鬼自个儿默饱眼福吧。

从餐厅出来时,我瞥见白俄姑娘递给伊万的账单上不到十元钱,老头子却很大方地掏出了两张十元的日钞交给我。

我便全给了伊万,乐得他直冲我眨眼睛歪嘴。

我注意到内田夫人的头发乌黑发亮,大概今天又去-吉祥理发店-了吧。

多莎子舍开妈妈跑到我和老头子中间叫道:-爷爷,我来搀着你。

-一只手挎着老头,另一只手竟伸到了我的腋下,一股少女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个日本小姑娘,刚刚二十岁,毕业于哈尔滨-日本女高-,说一口东京语。

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白色高跟鞋,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惹人喜爱。

她天真地问老头子:-爷爷,满洲好吗?你喜欢满洲人吗?"说完看看我的表情,我赔着笑脸,看老头子怎么说。

-啊,满洲真是个好地方。

满洲人也很好。

哈尔滨的露西亚(日语:俄国)女人也很好,很标致!-我们本想再往前向北深入到-极乐村-玩玩,后面佐藤在招呼:-别往前走了,已经五点多了。

-老太婆疲倦似的站在他身边。

果然,浴场上的人已渐渐稀少了,于是大家登艇返航。

按佐藤的安排,汽艇直向道里的码头驶去……上岸时,老头儿想掏钱赏给伊万,被佐藤拦住了:-刚才已经够意思了。

-命伊万把汽艇开回司令部,多莎子用俄语喊了一声:-谢谢,再见!-哈尔滨道里的江岸码头紧连着繁华的市街。

此刻正是车水马龙,游人似鲫。

一对对中外情侣、游人挽臂而行,街上的服装、面孔和建筑物都充满了异国情调。

顺着石砌的中央大街走去,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男男女女,黄眼珠、蓝眼珠和黑眼珠交相流盼,使这个北国都市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国际城。

时近黄昏,有些商店的霓虹灯已亮了起来。

老头子大喊肚子饿了,一定要去尝尝俄国大菜。

这正中我下怀。

佐藤站下和夫人、多莎子商量,只听多莎子嚷着一定要去附近最大的一家西餐厅-马尔斯-。

于是,老头儿就像被牵的毛驴子被我们带到了这家著名的西餐厅。

我抢前几步,选定了一个宽敞的雅座。

白俄女招待马上走过来用日语问话。

佐藤说:-五个人份,要最高档次的。

-姑娘又问要什么酒,我用俄语插嘴说:-两瓶啤酒,再来点伏特加。

-多莎子急了,喊叫着用俄语说:-不行,要四瓶啤酒!-佐藤听不懂,莫名其妙。

招待员笑着点点头走了。

多莎子对我说:-左君真了不起,连俄语也说得蛮好!-我只得谦虚地连说只会一两句。

片刻间,刀叉杯盘全摆上来,菜也不断地往上端。

几个人都饿了,于是刀叉齐上大吃大喝起来。

佐藤偏爱伏特加,啤酒一口不动。

多莎子自斟自饮,眨眼间一瓶-札幌-啤酒便被她一个人喝光了。

内田夫人不断地小声劝,骂自己这个豪放的千金小姐。

管弦乐起伏悠扬,三五对异国男女甜蜜蜜地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乐队的小提琴手走下舞池,边拉琴边跟在跳舞的情侣身后扭晃作态,大献殷勤。

于是,一块、五角的小费便塞进了他的衣袋里。

餐厅、舞池里不乏有钱的犹太人,但更多的是沙俄的遗老遗少,公侯王孙。

这些被十月革命赶出来的沙皇贵族,身携贵重的金银珠宝和大量的钱钞流亡到了满洲,寄居在哈尔滨,过着有今天没明日,挥金如土,奢侈糜烂的生活。

等钱花光以后,少数人去经商或找了点正当的职业,大多数青年则男为流氓,女成娼妓,在街头点缀着哈尔滨历史上最阴暗的日子。

音乐声中,多莎子从对面站起来,非要我陪她跳舞不可。

我岂敢冒失,左右顾盼着内田夫人和老头子的态度。

没想到老头子竟连连用叉子指点着我:快去。

内田夫人嘴里还嘟囔着:-太没规矩了,一个大姑娘家……-可是我们已挽臂步入舞池了。

一曲华尔兹转得多莎子娇喘吁吁,一股酒气直冲鼻腔,我紧搂着她怕她摔倒,又担心夫人埋怨,乐声一停就挽着多莎子回到了坐位上。

这姑娘又大口地喝起啤酒来……走出西餐厅,大街上仍热闹非凡,穿着肥大、飘逸、红绿色绸裤的马车夫赶着高头大洋马急驰而过,车上的外国男女疯疯癫癫地大喊大叫。

这些身在异国的亡命徒,仍在寻欢作乐,重温着沙皇俄国的贵族之梦吧?内田夫人和佐藤商量着要打电话叫叶山开车来接。

老头子却余兴未尽,不满地对媳妇命令式地说:-我听说有哈尔滨的‘名物',我还没看到呢!-我心里纳闷,什么是-名物-呢?哈尔滨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却从没听说过什么-名物-。

这时,听到夫人对多莎子说:-你先打车回去吧,那地方对你不方便。

-多莎子一听就火了:-爷爷要看‘名物’,我为什么不能去?妈妈,都什么年代啦!-我这才有点明白,老头子指的名物,大概就是白俄女人的裸体舞。

我和佐藤此时哪有发言权,只得立在一旁听喝。

最后老太婆还是拗不过老头子和千金小姐,只好跟在后头,由佐藤领路向中国四道街方向走去。

所谓的-名物-所在,原来就是由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开设的军妓馆。

里面豢养着四五十名来去自由的白俄女人、犹太女人和吉卜赛女人。

这些女人,有的是专职妓女,有的则白天去当服务员、店员、护士等等,晚上来当临时工。

她们各尽所能,但报酬不同。

惟一的条件就是:必须年轻,漂亮,身材出众;腰、腿、胸、臀都有尺寸标准。

光顾这里的人非同一般,没有特殊的身份和证件难入香巢。

就连普通的日本人军、警、宪都得退避三舍,-满洲人-更别想沾边。

何况这里价格昂贵,不是财势双全的人物是无法消受的。

这条半明半暗的小街,鬼影祟祟,人影闪动,似乎介于-天堂-与-地狱-之间。

一个黄色的电灯下-四十二号- 的门牌不显眼地钉在铁门框上。

三五米外停着几辆轿车。

佐藤走上前去叫开了小窗口,一个日本老太婆露出头来。

佐藤好言好语再三说明只是三五个人,务请关照,那老鸨子才打开了铁门放我们进去。

在一个小客厅里稍坐,并无茶点,而要先付款,佐藤掏出两张老绵羊(百元伪币)交给了那个老太婆(这笔钱要在顾问部的招待费中支出,一千元也没问题)。

在小客厅幽暗的灯光下,我发现四壁挂满了女人的裸体照片。

内田老头儿抻长了脖子在挨个儿地仔细观赏,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的高级和服的老太婆(估计是馆主)走了进来,满脸赔笑地向内田夫人鞠躬,说:-太太,您也对这种戏剧感兴趣吗?-夫人道:-没法子,从内地来了客人,非看不可。

-态度严肃,端坐不动,架子十足。

于是我们被引进了一个大约有百八十米的大客厅中,正面是一个十来平方米的小舞台,四五盏彩灯照射着垂下的帷幕。

面对舞台的是两排大型卧式沙发,大约可容纳二十余人。

舞台和座席之间有一座既像天坛又像炉台的一个圆形水泥池座。

我们五个人坐在前排的沙发上,可以很舒服地仰视舞台上的一切。

忽然有人大声地拍了三下掌。

台上的灯光猛然倍儿亮,前边水泥池座里冒出了闪动的红光,像火堆一样-燃烧-起来。

这时,从舞台一角出现一个裸体女人,从头到后背披着一条宽大的薄纱,手里拿着-火炬-形状的手电筒走向台下。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连走出十五六个同样装束的裸女,依次到-火焰-前做出点火的姿态,绕一周回到了舞台上。

一行人中高低不等,皮肤、发色各不相同,大多数是白种人,黄肤、黑发的只有两三个。

体态苗条、健美,曲线玲珑。

幕布后有阿拉伯乐曲伴奏着,听得出是放的唱片。

第一幕完毕,恍惚间,台上的幕布徐徐升起,现出一张大床,上面侧卧着一个裸女,披散着头发向观众做出种种姿势。

两三分钟后就落幕了。

当幕布再升起时,台上竖起了三面大镜子,每次走出一两个裸女轮换着做出种种姿态供人观赏。

就这样,大约有二十多分钟,三下掌声响起,剧终了。

台上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台下的灯光却大放异彩。

那群赤身裸体的妖女空然从舞台一角呼啦一下潮涌而下,围过来伸手向我们用日语要小费,三个男人全被这群裸女挤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我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扭头一看,那日本老头子已被两个白花花的身体压在沙发上几乎不见人影了!内田夫人大惊,连叫佐藤赶快掏钱,打发她们走。

这时,馆主老太婆站出来,假惺惺地轰叫她们滚开。

原来这是惯例,剧终时,讨要的小费归这些-演员-们所有。

客人如果喜欢花钱可以到另外的房间去寻欢作乐。

佐藤挣扎着爬起来又掏出一张百元的票子交给馆主,这老鸨子才连推带搡地把这群妖女弄到后台分钱去了。

内田老头子如梦方醒,还傻呆呆地坐在那里。

内田夫人过去将他扶起来。

这老头子却开口直问佐藤:-听说还有‘实演'呢?今天怎么没有啊?-佐藤神情十分尴尬,装没听见,转身往外就走。

多莎子好像迷迷糊糊,一言不发地跟出来,夫人脸上则大有不悦的表情。

前后三十分钟,我们共花去三张-老绵羊-,相当于司令官一个月的薪水。

这笔钱大约够一个农民五口之家生活一年有余。

叶山早已将汽车停在-马迭尔-门前。

临送这几个日本人上车时,老头儿掏出一叠日钞塞进了我的上衣口袋,我假装推托,内田夫人说:-左君,拿着吧,你辛苦啦!-我九十度大鞠躬相送。

抬起头来,汽车已经开出几十米了。

街上仍是灯火辉煌,地下舞厅的乐队正在疯狂地吹奏;流氓、特务、警察、奸商们仍在群魔乱舞,尽情地寻欢作乐。

一阵夜风吹来,身上突然感到凉意,一摸西服上衣口袋,掏出了四张十元的日钞(比伪币面值高约百分之五十)。

我招手叫来一辆三轮车,给了车夫五角钱,那小伙子高兴得不得了,一直把我送到了家门口。

途中,我吹着口哨,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到夜空中有人在吟唱着杜牧的那首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一时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我在军法处任兼职翻译后,由于经常涉及一些形形色色的案件,免不了要和一些宪兵、警察乃至特务打些交道,故此,认识了几个-名声响亮-的特殊人物。

其中最著名的高级警官有-白菜叶-(姓白、姓蔡、姓叶的三个人)、-狼三- (姓郎)、-曹扒皮-等人。

从老百姓送给他们的这些绰号就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德行。

前边提到过的那个-曹扒皮-就是他们中的典型,所以这些人的-业绩-就不用我再浪费笔墨了。

为了搜刮钱财,作威作福,这些人巧取豪夺,各显其能。

除了仗势欺人向老百姓明火执仗地豪夺行为之外,还有另一批人采用-巧取-的办法来大发其财。

使出的招法真属旷古奇闻,令人哭笑不得。

第四宪兵团新来的冯少校即为一例。

此人由-首都新京-宪兵队调入哈尔滨第四宪兵团。

到任之初曾来江上军司令部进行过礼节性的拜访。

这家伙不懂规矩,带着两个宪兵开着三轮摩托径由后大门开进了院子,从后楼梯直入大厅转身就要上楼,被大厅卫队毫不客气地喝止住,弄得十分尴尬。

经过好一番解释才获准上楼,一顿-下马威-整得这个满脸大麻子的少校麻坑淤血。

他缩起脖子半弓着腰敲门进了副官处,立正敬礼后递上名片,说明来意:要拜见司令官和参谋长。

屋里的日本人没一个把他放在眼里,连眼皮都没抬。

只有我和张副官站起来接过了名片。

张家珍在日本人处长的眼神示意下,以-长官不在,免了吧-为理由谢绝了他的要求,然后礼节性地将他送到楼梯口。

没承想,过了几天,楼下卫兵给送上来一个大红请帖,展开一看,原来是这个冯少校结婚宴客的请柬,上书:冯某不幸中年丧偶,遗孤男孤女二人尚幼,本人身为国军军官, 公务繁忙,深感家务不便之苦。

今承××先生介绍,重续单身支弦。

兹定于×月×日,假××饭店与××女士举行婚礼。

届时敬请光临。

此致,江上军司令部副官处并请转告诸位同仁周知云云。

在大家的嬉笑声中,那个大红请柬已被张副官撕成四片扔进了纸篓中。

据说,这种请柬,冯少校撒出了四五百张,一些-花界会-(妓、赌、烟)趋炎附势的头面人物大大小小的以-凑份子-的方式出钱,让这个冯少校这一次就划拉了伪币万元之多(合现在人民币十万元以上)。

事后才知道,这家伙-新婚之禧-娶的竟是他原来的大烟鬼发妻!不知是哪个人说走了嘴,事情传到宪兵团长滨口耳中,这个日本鬼子火冒三丈,把冯少校叫去拍桌子大骂了他一个来小时,吐沫星子几乎将这位部下脸上的麻坑填平。

为此,冯少校不知花了多少钱才算平息了滨口的怒火。

江上军司令部副官处有个小翻译叫李广禄,运气不错,几次押会频频得手,尝到了甜头。

他觉得这是个生财之道,于是不但自己押而且干起了跑封这个行当。

他利用自己递送文件,经常外出公干的机会偷偷联络司令部内和舰上官兵把钱交给他代办,一举两得。

那些军务在身行动不自由的军内财迷,看着别人押会中彩确实心痒难熬,有人代办,正中下怀。

况且跑封的人是本军内部的,挺可靠,所以李广禄的生意很快就红火了起来。

这个小鸡雏还不满二十岁,中学文化,家在江北呼兰县。

父亲是个皮匠。

他个子虽然不高但长得短小精悍,圆圆脸,大眼睛,为人机警。

凭着在学校里学来的初级日语有时也能和日本人哇啦一通,在小县城混得挺滋润。

当地一个土财主意然把小女儿嫁给了他。

不知经谁介绍,被江上军以雇员身份录用,在司令部里干些传送文件,跑跑外等勤杂工作。

自从开始跑封,这小子就渐渐把分内公务扔在脑后,楼上楼下各科室乱窜与押宝的军官们交头接耳,和警卫处的士兵们嘀嘀咕咕。

尤其到了发薪水的日子更是把他忙得满头大汗,又动员又吹牛,收钱、登记、拍胸脯,然后就没影儿了。

办事、送文件常常找不到他,气得副官处长宫崎站在门口跺脚大骂。

李广禄的财运确也亨通,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有可观的收入,在江上军被服厂定做了高腰马靴和军大衣,并且安上了惹眼的水獭皮领子,又在后街的商店里连绷带诈地弄了台八成新的自行车。

每天眉飞色舞地进出司令部大院,到岗哨前连车也不下,使日、-满-人官兵人人对他侧目而视。

财大便气粗,胆子也逐渐肥了起来。

这天,他被腰包里鼓囊囊的老绵羊拱得脚跟发飘,下班后不由得溜达到了道外区十六道街的-新世界-里来。

-新世界-是哈尔滨市有名的高级宾馆,等闲人物都不敢涉足,一是花销太大,二是身份有别。

来这里享乐的都是军、警、宪方面的头面人物,即使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也不敢到这儿来充阔,怕惹麻烦。

李广禄从前对这里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一是有了钱,二是有了江上军司令部翻译的名头,自己觉得这个身份完全可以问鼎-新世界-了。

于是戴上前有五角星徽,后有船锚标志的日本海军战斗帽,登上长统马靴,穿上水獭领子的大衣就得意洋洋地到-新世界-寻花问柳来了。

谁知冤家路窄。

这小子一上楼梯就和第四宪兵团的少校冯大麻子碰个对面。

这个麻脸冯少校因刚上任时到本军司令部拜访受到冷落,大办婚事-续弦-娶原配老婆时,江上军又没一个人去捧场,让他窝了一肚子火,加上海军与宪兵的宿仇使他一见海军的服饰就不由得火冒三丈,何况来的又是个一眼可辨的-小嫩瓜儿-。

所以,这个冯大麻子在与李广禄擦肩而过时,不由脱口骂了一句:-他妈的,真丧气,又碰见个海军杂种!-这李广禄初生牛犊不怕虎,况且冯少校来这种地方不便穿军装,今天是上下一身西服,他根本也不认识。

一听这话,不由大怒,回身抓住冯少校领带大吼:-你骂谁呢?操你妈的!-立刻,两人就在楼梯上厮打起来。

李广禄又瘦又小,体重还不一百斤,哪里是行伍出身,受过专门训练的宪兵少校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滚下了楼梯。

打斗声引得-新世界-各门洞开,在这里吃喝玩乐的嫖客、妓女以及茶房围过来一大群,保镖的和茶房都认得第四宪兵团的冯少校,对李广禄却很陌生。

但是看见了被打掉地上的战斗帽也知道这是江上军的人,照样惹不起,所以硬是没人上前拉架,让李广禄饱尝老拳,吃了大亏。

李广禄腚上又被重重踹了一脚跌出大门外,忙爬起来,帽子也不要了,撒腿就往司令部大楼跑去求援了。

这小子闯入正门大厅就先到卫兵处大喊大叫起来,说宪兵打了他,让大伙去帮他报仇。

这天值宿的日本人是中尉德永,看见李广禄丢盔解甲的狼狈相就来了气。

简单地问了问经过就骂了他三个-八卡-、两个-孬种-。

-你的混蛋,为什么不和他战斗?宁死不下火线,明白吗?你的逃兵的干活,挨打的活该!-这个德永来中国时间不长,一般中国话还不会说,但骂人话倒学得挺快。

这一顿劈头盖脸日语夹汉语的臭骂,把李广禄学的那点日语单词全给噎了回去,缩着脖子哈下腰一个屁也没放出来。

值班的卫兵有几个曾托他跑过封,有点交情,但没有领班的日本人发话,谁敢擅离职守去帮他打架?李广禄这回只好自认倒霉,捂着渗血的糟牙,眯起泛青的眼眶子悻悻溜回家去了。

自古恶人先告状,第二天一早,冯大麻子就把电话打到了司令部副官处。

接电话的是朱副官,对方一听是-满洲人-口音,立刻端起了架子:-我是第四宪兵团的少校,姓冯。

你是什么人,张副官呢?--张副官不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朱副官一听是这家伙,便有点不耐烦。

-哦,好吧,我问你,你们司令部是不是有这么个小子…….-对方将李广禄的外貌形容了几句,说,-这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以下犯上,公然和我动起手来了!太不像话了……-冯少校一口气说了足有五六分钟很不客气的话,全是指责和贬斥,气得朱副官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最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冯少校,你说的确有此人,不过请你说话客气点,牛屄个啥!-咔嚓,掼下了电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来猛吸了两口,冲我直发愣,嘴里嘟囔着:-这小犊子,太狂了……-然后叫勤务兵下楼去把李广禄找来。

不一会儿勤务兵回来说没找着,大概出去办什么事去了。

朱副官气得呼呼直喘大气。

宫崎副官在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问我,什么事把朱副官气成了这样?其实早晨一上班,警卫处的弟兄们就把昨晚李仔的丑闻向我说了个一清二楚,我也挺生气,这小子真把咱江上军的面子丢尽了。

宫崎这一问,我就如实地把经过向他和朱副官讲了一遍。

宫崎表面上虽没发火,但也不满地说:-这个李通译小小年纪也太不自量力,咱们和那边(指宪兵团)刚相安无事没几天,他又去惹是生非……-下午,李广禄手拿公文传递簿来到副官处,鼻梁上贴着一块白粘膏,活像京剧里的小丑。

宫崎上尉一见,张口就骂:-鼻子怎么了,谁打的?你个混蛋,过来……-李仔哭丧着脸蹭上前去,迎面就挨个大耳光:-八卡! 谁让你出去惹事,仗着什么?-宫崎接过文件簿,又以回收印鉴不清为由,又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打得李仔哭嚎起来,几乎要跪下去。

朱副官忙叫勤务兵把他架出去了。

与宫崎同等军衔的副官张家珍,因托李广禄跑封得过好处,这时有意要为他开脱几句,但干卡巴几下嘴,终于没敢吱声。

宫崎怒气未消,经处长矢野同意,到人事处去一句话就将李广禄解雇了。

文件传递工作交给了上士班长马云龙,因为他会开摩托车。

从此,司令部不见了李仔的身影。

不过他并不会因此而失业,那轰轰烈烈的-三十七门花会道-将是他大显身手的好去处。

收入绝不会比当个小翻译少。

-八.一五-光复后,听说他带着老婆和财物上长春投奔国民党去了。

又有人说,解放军围长春时,他两口子双双饿死在了城里,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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