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阳乡愁 || 一碗杀猪粉

一碗杀猪粉

作者：邓海华

你始终以一种独特的的魅力，令我向往。

红彤彤的碎辣椒，灰溜溜的酸菜末，白花花又苗条的米粉线，绿油油的芹菜可是点睛之笔，再用一个清丽的青瓷碗盛起。看起来色彩鲜艳，闻起来香味扑鼻，吃起来更是痛快淋漓。

实不相瞒，这份妙不可言的美食，就是大名鼎鼎的“桂阳杀猪粉”。

由于耳濡目染，我从小就对杀猪粉一往情深。我的妈妈精明强干，苦心经营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杀猪米粉店。

今天是阔别已久的星期六，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一起床我就迫不及待拉着朋友李玉上路去吃早餐。我们顶风冒雨，穿街走巷踩着光溜溜的石板路，来到了位于县城深处十字街的一家粉店。环顾一番，这家粉店虽然不加修饰，生意却是红红火火。据说这家粉店的味道，是非同凡响的。眼看店内座无虚席，我和李玉只能委曲求全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但心里还是阳光明媚。左顾右盼中，朝思暮想的杀猪粉终于摆到到我的眼前。正当我“口若悬河”要把杀猪粉消灭的时候，突然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至，轮下的泥浆居然不偏不倚的扑进了我的碗里。我有点欲哭无泪，无奈年纪还小，不敢理直气壮的争辩。而此时此刻，那个不速之客，又笑眯眯的走过来赔礼道歉--原来是对面烟花店的老板太自以为是，把烟花摆到了路中央，所以才迫使摩托车走投无路，冲到了粉店旁边，也导致我的杀猪粉遭受了飞来横祸--此情此景，我该何去何从呢?一走了之，还是痛痛快快把粉吃完?

犹豫片刻，我闭上眼睛，右手舞起筷子，一鼓作气把碗里的杀猪粉一阵胡搅蛮缠。一下子，热气腾腾又色彩斑斓的杀猪粉，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散落在桌子四周，令人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而我却有点洋洋得意。这时从粉店厨房里急匆匆的跑出一个戴着蓝色厨裙的女子，看到桌上残花败柳般的惨状，先是一脸的惊诧，然后一声不吭的走到我身边，干干脆脆打了我一个耳光。这记耳光突如其来，又十分响亮，打得我的脸火辣辣的疼，也惊动了周围的人。面对这来势汹汹的袭击，我怒火中烧，嘴里嘀咕了几句，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这家客似云来的粉店是我家开的，这个不由分说打我耳光的女子，就是我平时赞不绝口的妈妈。

也许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痛苦。想起妈妈平日的喋喋不休，记起妈妈在生活中的无孔不入，突然感觉自己太软弱无力，有种想要摆脱这天罗地网的冲动。今天本想带着朋友来吃粉，炫耀一下我有滋有味的早餐，你却让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我耳光，让我颜面尽失，我的心里恨得像火上浇油。此时看着大家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顿时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头脑一热，我便拔腿冲向了远方，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夜幕降临，我依然漫无目的徘徊在街上。老天却不是那样善解人意，雨越下越大了。一天没吃东西，我的肚子也是翻江倒海了。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什么是饥寒交迫，什么是无家可归。

风吹雨打中，我看到眼前有一家粉店。虽然身无分文，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凑到了粉店面前。店老板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子，看样子比较随和。

她仔细的看了看我，笑眯眯的问道:"小姑娘，你需要吃碗粉吗?"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怯生生的答道:"不好意思，我忘记带钱了。"

没想到她却不假思索的笑道:"没事，不就一碗粉吗，我请客。"我本想逃之天天，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救济，我真是无地自容。但为时已晚，因为腿却不听使唤了。坐在椅子上，我迷惑不解的问道:"阿姨，我并不认识您，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

胖阿姨笑呵呵的答道:"不过是一碗粉，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有点坐立不安，但热气腾腾的杀猪粉很快端到了我的面前。我忍无可忍，刚想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却发现碗里有小一段没拍裂的生姜。我情不自禁的问道:"阿姨，您怎么知道我的口味呢?"因为吃粉时，在碗里放小一段不拍裂的生姜，是我由来已久的饮食习惯，只有妈妈知道这个爱好。

这时胖阿姨面色凝重的答道:"是今天下午一个陌生的女子告诉我的，因为她给了我一张照片，还给了我十元吃粉的钱。"说完，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水珠滋润的照片，我定睛一看，是我在去年过生日时候，在家拍摄的全家福照片。

原来妈妈在我早上不顾一切冲出去的时候，便开始拿着照片东奔西跑的找我。她怕我在外面东游西荡饿坏了，又知道我最喜欢吃杀猪粉，居然不辞辛苦在县城每家酸辣粉店，都放了一张我的照片，外加十元钱。此时此刻，我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泣不成声，只有眼泪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滚落进碗里，和杀猪粉融为一体。我默不作声，津津有味的咀嚼着米粉，虽然碗里的粉已变得很咸很咸。

扪心自问，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碗粉。因为这不再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杀猪粉，碗里沸腾着妈妈的热爱。

不管女儿再怎么无理取闹，您总会宽宏大量原谅我;不管女儿身在何处，您总是可以披星戴月找到我。

妈妈，您和我之间有万缕情丝联系着，捆绑着。即使天涯海角，永远不离不弃。

在胖阿姨语重心长的提醒下，我好像如梦初醒，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粉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一滴不留。因为此时此刻，我只想争分夺秒的回到家里，回到望眼欲穿的妈妈的身边。在我起身出门时，胖阿姨又利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压在我的手里。剥开一看，原来是两张湿润的纸币，一张十元、一张一元，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但她还是笑呵呵的解释说，其实这就是你妈妈“死缠烂打”放下的吃粉和坐车的钱，现在拿来让我坐车。然后，她就手舞足蹈的“赶”着我快点回家。

街上的夜景流光溢彩，但我无心欣赏。在南来北往的车流中，我迫不及待的跳上了最快抵达家里的班车

以后的日子里，虽然学业繁忙，但我还是经常见缝插针利用时间，去粉店帮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妈妈，您发自内心的唠唠叨叨，在我听来却是甜甜蜜蜜。

但是有一个非比寻常的秘密，您至今还蒙在鼓里。我在店里帮忙的时候，偷偷摸摸学习煮“杀猪粉”的绝招。我打算在您颐养天年的时候，能够亲手煮色、香、味俱全的杀猪粉给您吃，和您现在煮给我吃的杀猪粉的味道，一模一样。

志当存高远。也许，明年我就要离开妈妈，风尘仆仆去远方求学。善解人意的您终于答应我，如果我想家了，就会快马加鞭邮寄“桂阳杀猪粉”给我。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想，不知道翻山越岭的“桂阳杀猪粉”，是否更加美味绝伦?

我想，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天南地北离得更远，我们的心就会更加密不可分。

作者简介

邓海华，笔名幽谷，男，湖南桂阳人，退伍军人，初中教师，六月草诗社社员，桂阳县诗文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舂陵文苑》、《蓉城》、《湘江文艺》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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