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南宁沙井乐贤村岭头坡插队的记忆
发布时间:2025-04-05 16:16 浏览量:8
岭头坡插队琐忆
◎梁晓明
(本文摘自2004年版《南宁文史资料 第25辑 沧桑岁月:南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专辑》)
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
有三十几回月圆月缺;
那一千零几夜的山上乡下,
留下了一行行青春的足迹;
难言难忘的插队故事,
常于脑海中翻腾不息。
5分钱一天
这曾是我在农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酬劳。
1968年最后一天,我与南宁四中68届96班何小原、卢阳春和97班磨中靖等十几位同学,背着行装,口唱语录歌,来到现江南区沙井镇乐贤村岭头坡插队。17岁的我,瘦长的身,在广阔天地劳动接受再教育,还是挺卖力的,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当社员们在做工中立着“三脚猫”聊天时,我还在努力除草;当农民哼着“肚饥身就震”(颤抖),肚饱眼就困,半饥不饱无精神”,等着打钟收工时,我还弓腰、忍饿不停干活。本想多评工分,结果社员再懒每天也得8分,我是插青“最勤”的一个,最高只评6分。
拼命干一天活,比老农不差劲,才几个工分,总觉不公平。更可悲的是,除了分配上搞“平均”、干活吃“大锅饭”外,那年头生产队只种“社会主义的草”,没有副业。一年下来,10个工分才值9分钱,那年我的艰苦劳动,每天仅值5分钱。后来生产队种菜、养猪搞起副业了,我挣到了10工分大,但最多收入一年也仅分得149元,每天还赚不到5角钱。
与牛“同居”
我的房东黄佩贤是大队贫协主席,住的是土改时没收地主的房屋。刚到村里,我和磨中靖被安排住在我房东的牛栏上面,隔着可以掉下鞋的木楼板,与牛“同居”一房。不过,男生不怕牛,上下爬木梯时,多与牛大哥“说几句话”,抓几把草给它们吃,慢慢熟了,互不得罪,也相安无事。但牛吃饱就拉,尿急就撒,冷天屎尿气味还不怎么上楼,可天气一热,就不分楼上楼下了,蝇子蚊子特多特大。好在牛的粪便多是草的气味,对人体危害不大,加上我们屙尿的桶也在牛群边上,谁也别怪谁。
那段日子,没有电,点油灯,还要“早清示”“晚汇报”跳“表忠舞”,时常把破楼板震得“咚咚”响,“稀稀沙沙”、“叮叮铛铛”,常有东西掉下去,弄得牛群惊慌失措的。牛们也无奈,只能在楼下嘀咕:“不晓得楼上这两个家伙发什么颠,别震塌了我的房”。后来,市插青办拨款给我们建宿舍,可宿舍又建在生产队牛圈后面,还是与牛为伴,只是不再“同居”而已。
挑菜到城里
1969年春节来临,生产队为了换几个钱,顺便让知青回家看看,专门安排一个星期六,让知青们挑一批大蒜送南宁和平菜市。那天早上4点钟,房东就帮我把稀饭、干粮(木薯粉做的饼)准备好,到队上领了近40斤大蒜分放两个筐。当时我觉得还可以多挑些,房东却说“40斤够了,不要贪心。”果不然,起初不见重的担子,越挑越沉,从左肩换右肩挑,左换右换都是疼,压得两边肩膀热辣辣的痛,走到后来真想把大蒜连筐甩在路上。
我们走的路,是南宁往凭祥的铁路线,据说走铁路比走公路近些,常人走两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市里。结果,我们早上5点出发,走到和平菜市已经是中午12点了。而且原40斤大蒜,过秤只剩30余斤,也不知是时间太长,蒜的水份挥发了,还是一路磕磕碰碰掉了。但有的同学被担子压得实在受不了了,一路哭一路“仙女散花(大蒜)”,让人见了哭笑不得。生产队长也有先见之明,慢慢跟在我们后面,把扔掉的大蒜捡到自己的担子中,队里没受多大损失,队长可累得够呛。这次以后,生产队再也不敢让我们挑东西到南宁了。
插队3年间,经历无数次挑担:挑水走泥泞小道,从半桶水挑到水满桶;挑砖人窑,从每担8块砖坯挑到20块;走20里山路挑松茅回队里烧砖,原来只挑得50、60斤,后来挑得120、130斤。挑茅草下山时,还放开爱犬,摇着担子,变着调子,高歌一路:“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苦也,乐也,尽在其中。孰知挑担也讲诀窍:常挑、腰直、开心。
猪倌、记分员、保管员
磨中靖是四中有名的“磨老三”,在我们中“年岁”最“高”,父亲是南下干部,因此“老三”也算知青中的“红人”。但他“高”不傲,“红”不骄,不争“积极分子”,先后赶过马车、养过马、放过牛,还拉牛犁田,也养过猪。在知青做工、搞活动、与队里沟通时,他总充当“领军人物”。与牛“同居”的日子里,尽管环境恶劣,可他很注意个人卫生,经常把被服洗理得干净整洁。
何小原是我小学、初中的同班同学,个子不高,头大体壮,思维敏捷,特别爱看书、讲故事、谈“高见”、论“局势”,知青们都称他为“小博士”。卢阳春的形象有点似书中描写的“日本人”,在学校时班上同学便给他起了“东京”的外号。他患有先天性高血压且很难降压,可劳动、学习和生活,他都强忍着,平时不出风头、不标新立异。在“黑五类”子女中,“东京”当的村官职务最高-队上的出纳,却因身体的原因倒是最晚离开村里的。
我们几个,算得上是下乡知青中的“知己”,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玩笑也有争吵,但从没翻过脸。被当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在“红五类”们回城之后,慢慢得到“重用”。主要是勤劳、无怨的原因,队里也安排我在不用日晒雨淋的岗位-猪场的饲养员、队里的记分员、粮食保管员。记得1970年我在猪场,队里买了几头丹麦猪,是全公社仅有的,身长2米、高1米、体重达800斤以上,属吃生饲料的瘦肉型猪。
听说我们村有良种猪,各公社、大队都拿母猪来配种,以求改良。本地猪个小,丹麦猪个大,配起种来十分困难,每次配种都要我们协助将母猪架高起来。有时丹麦猪整个身子压下来,我们就得帮抬着扶着,经常是公猪“大汗淋漓”,我们则浑身臭气。每次猪配种,队里可收15元或者10斤鸭蛋,公猪也有两个生鸭蛋补充营养,我们什么都没得,还要到地里收薯菜,到小河捞水草,切碎、煮了喂猪们。
“双枪”插秧机手
1971年兴起农业学大寨、南宁学双桥的活动,武鸣双桥公社社员机械化种田插秧的做法在市里兴了起来。村里把插秧机放在猪场保管,我没事就研究插秧机,还在有空时跑到田里帮着拉插秧机插秧,进步很快,也帮了大忙。队上知道后,临时把我调出来参加抢插。平时,拉插秧机是左手操作插秧机向后退,右手操作插秧,每只手各固定一个动作,这样操作,插秧几分钟后,操作插秧机的手累,操作插秧的手也累,需要停下来休息。
学双桥以后,左右两只手可以相互轮换操作,左手操作插秧机累了就改用右手;右手操作插秧累了就改用左手,中间交换了用力方式,不必停机休息。这样,在田里只要装上秧苗、加好机油,可以双手左右开弓,使插秧机一个劲地插秧不停,加快了速度和进度。社员看我用插秧机插秧,象使“双枪”似的“嗖嗖”、“嗖嗖”,十分羡慕:“左右开弓,真过骨(利害)!”我,也出了风头。
追 她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18、19岁的我,在与男社员聊天中,多少也听他们谈论女人。个高1米8、在村里行如风、站如钟,样样都能干的我,不时也感觉到从旁射来的“小芳”们的目光。但与农村姑娘们来来往往说说笑笑,不算一-回事,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不着急。而且,身在农村,前途莫测,谈恋受,那是开玩笑的事。但是不久,这玩笑却真的“开”到我的头上来了。
那是1971年春的一天,我穿着自制的牛仔短裤、光着膀子、打着赤脚从知青宿舍出来,要到猪场去。当经过生产队的牛圈,将要横过村中的大道时,只觉得眼前一亮:走在大路上的,一个身着红色间花衬衣、体态丰满头扎短辫、眉清目秀脸色桃红、脚穿一双木拖鞋、举止典雅而肩杠锄头的少女,闪入了我的眼帘。她,也看到了我。就那一刻,两人四目相互对视,又各自前行、交臂而过。顷刻,我象发现什么似的:天下还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那可是在书上、梦中才有的。
我心想着,她是谁?怎么没见过?后来才知道是从邕宁县南晓公社调过来的知青。自从我见了“她”,似乎生活中多了一种追求-想接近她、了解她,但又怕·······其实,在男女知青很少交谈机会、各顾各的环境中,根本不能“轻举妄动”,也许是长期封闭的原因,见了心上喜欢的女人,还不能表白出来,不是“不好意思”,就是不敢“意思”。自己又是“黑五类”子女,人家不知是哪层天宫下凡“仙女”,攀得上吗?癞蛤蟆也好,井底蛙也好,“一见钟情”不过是“一厢”之情!
可是不久,机会还是来了。那时,我在生产队车(碾)谷房开机,她每逢要车谷,都大大方方过男知青厨房,叫我帮挑谷子去加工,也算是有意吧。久而久之,相互有了交谈和沟通,此时方知她是南宁出生长大的陆川籍妹子,南宁十一中的,父母是工厂工人,大哥在市政府工作,因她在邕宁南晓插队太远,大哥不放心,才找到队上和公社的老朋友帮忙,把她调回南宁近郊。
那时,我总是在村里想着法子“追”她,不是帮她车谷、挑水、劈柴献殷勤,就是干农活时帮她插插秧、挑些重的东西,替她做一些须她做的工。但好景不长,工厂来招工要我,也因我妈身体不好,需要照料,公社和厂里都给了最大的照顾,不走是不行了。加上那段时间,她家里有事,老不来村,久久见不上一次面,且我俩之间还说不上是怎么回事。这样,我和她也就在村里不期地分开了。
后 记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队的知青也曾聚会过。但大家分散在各地各单位,不论在政界或商海,“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很难经常遇到一块。但过年过节,不少知青仍回到当年上山下乡的地方,看看老房东,瞧瞧新变化,毕竟村子离南宁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磨老三现在当上了个体老板;“小博士”现在国有控股公司当业务经理;“东京”仍是我们插队知青中当官最大的——现任崇左市委副书记。
我离开农村后,在工厂吹过玻璃,到干校补修了大学,后进政协机关工作,我和那个我插队时追的“她”结婚生的儿子,已大学毕业,在城区刑警队当警官。每年我们都回岭头坡过年,也算“回归大自然”。我有我的房东,她有她的房东,我们的儿子对两个房东都好,都去他们家“拜年”,还认识了房东们的儿子、孙子。虽然城乡差别、贫富差距还不同程度存在,老村变新颜尚需时日,但相信大多数勤劳的乐贤村民,将逐渐过上比较富裕的小康生活。那“5分钱一天”、“与牛同居”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