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在淤泥中绽放

发布时间:2025-04-20 04:41  浏览量:13

2025年4月17日 星期六

我在消毒水的气味萦绕的医院里工作已经二十七年了,我曾接生过吸毒者腹中震颤的新生命,也曾触碰过性工作者布满淤青的腹部,还曾缝合过劳教人员剖宫产后的刀口。当《向阳花》里高月香为了试药过敏测试的500块补贴,把胳膊伸进实验室的玻璃舱时,当她挨揍后满脸淤青,她对黑妹说“咱们可看不起病”“就把自己当块铁吧”“疼也得忍着” 时,我仿佛看见了许多底层老百姓挣扎在贫困线上,健康得不到保障,得病了也只能硬扛着。

那些蜷缩在诊床上的身体,常常带着很深、很长的伤痕。她们中有人因吸毒成瘾反复流产导致宫腔粘连、不孕症,有人因暴力性行为感染HPV却不敢就医,有人怀孕八个月还在看守所水泥地上蜷缩。

就像电影里黑妹被扯坏的助听器,这些女性破损的不仅是器官,更是被社会偏见击碎的人格尊严。聋哑群体的无声呐喊:黑妹在求职时因残疾遭拒,手语比出的“我能干活”成为对偏见最尖锐的控诉。《向阳花》撕开20万人工耳蜗背后的生存困局,让3000万听障者的无声呐喊化作银幕惊雷。

当高月香在监狱医务室死死攥住检查床单时,我分明看见几年前那个HIV(艾滋病)阳性的产妇,在待产室用床单裹住全身,生怕自己的呼吸污染了这个世界。

刑满释放女性的产检本总是异常干净——没有丈夫签字栏的墨迹,没有胎心监护曲线的起伏,只有泛黄的纸页记录着她们在监狱铁窗后消失的经期。这让我想起曾有位刑满释放的母亲在待产室喃喃:“医生,能给我孩子写个健康证明吗?等他长大了找工作用。”子宫不是罪证,可这些孩子尚未睁眼,额角就已烙上母亲的案底编号。

电影里看见老爹的“公司”里全是挺着肚子的孕妇,在高月香想要带走黑妹时,老爹不仅砸了黑妹的手,还说留下生个崽才能走……看来老爹干的恐怕不仅是盗窃,还有地下代孕的生意。这些代孕妈妈的悲惨境遇估计并不比那些刑满释放人员的待遇好到哪里去。

当镜头扫过她们创办的家政公司消毒柜时,我注意到柜角那盒过期的叶酸片。这让我想起医院走廊里那些徘徊的身影:刑满释放女性来取环时总挑最便宜的节育器,最好是不要钱的,做宫颈癌筛查要等到免费义诊,治疗盆腔炎的药总是最便宜的。她们的身体在出狱后依然戴着无形的镣铐,社会救济的阳光永远照不进妇科诊室最深的角落。

作为医生,我见证过太多生命在血污中降临的奇迹。这些女性需要的不是居高临下的救赎,而是一张没有异样眼光的产检床,一间不用遮掩案底的孕妇学校,一支愿意触碰她们伤痕的妇科探头。当高月香们跪在关公像前歃血为盟时,我多希望她们能听见现代医学的誓言: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向阳花不是一朵花,而是由很多小花组成的。女性的成长从来不需要男性来成全,而是每一个女性团结在一起相互托举。电影里的角色或冲动任性,或行为道德上有缺,但她们坚强、勇敢、奋力,展现出向阳花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在医院里工作了半生,我深知有些疾病无法用手术刀切除。但当赵丽颖素颜的脸庞在银幕上绽开笑纹时,我听见无数失足妇女在黑暗中的呐喊:请给向阳花一块不追问过去的土壤,让每具饱经风霜的身体,都能在阳光下坦荡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