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品金瓶梅120：应伯爵把西门庆鲥鱼吃出马食文化至境 | 徐景洲

应伯爵遣韩道国与听差同去解救深陷风波的妻儿与小叔子，自己则刻意留下，紧紧陪在西门庆身侧。恰在此时，西门庆邀他共品 “糟鲥鱼”，这一契机，让应伯爵如同嗅到猎物的猎犬，立刻触景生情，凭借着他机敏的反应，以 “鲥鱼” 为话题，开始了一场精妙绝伦又令人不齿的曲意奉承，既不着痕迹地表达出对西门庆看他面子出手相助韩道国的感激，又进一步拉近与西门庆的关系。

话题的开启，源于应伯爵对昨日西门庆赠鱼的 “感恩”。他满脸堆笑，声音里满是谄媚：“我还没谢的哥，昨日蒙哥送了那两尾好鲥鱼与我。” 鲥鱼，作为长江三鲜之一，自古便是名贵至极的珍馐，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然而对于富可敌国的西门庆而言，不过是寻常之物。这两尾鲥鱼，不过是前几日刘太监送来的 “两包鲥鱼，重四十斤” 中的沧海一粟。究竟这赠鱼之举，是西门庆小气的敷衍，还是大方的恩赐，难以评判。但在众多帮闲之人中，唯独应伯爵获此殊荣，这足以见得西门庆对应伯爵的格外器重与恩宠。应伯爵受此礼遇，本就受宠若惊，再加上西门庆为韩道国出面说情，给足了他面子，此刻更是媚态百出，使出浑身解数向西门庆大献殷勤。那一声声 “哥”，叫得亲切无比，却又肉麻至极，尽显其奴颜媚骨之态。而提起鲥鱼时特意加上的 “好” 字，表面看似在夸赞鲥鱼的珍贵美味，实则是在不着痕迹地赞美西门庆出手不凡，尽显其讨好之能事。不过，这简简单单的 “好” 字背后，暗藏着诸多玄机。应伯爵究竟会如何诠释这 “好” 字背后的深意，着实令人好奇。

“送了一尾与家兄去。” 应伯爵自幼父母双亡，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长兄承担起了父亲的角色，对他照顾有加。此番将一尾鲥鱼赠予兄长，看似是出于对兄长的敬重与手足亲情，实则暗藏心机。他的兄长经营着绸绢铺，家境殷实，远非应伯爵可比。应伯爵送鱼，一方面是想讨好兄长，维系亲情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向兄长显摆，特意挑明这鲥鱼是西门庆所赠，意在炫耀自己与西门庆这样的权贵交往密切，表明自己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地位，并非落魄之人。这便是鲥鱼的第一重 “好”，它不仅是一条鱼，更是应伯爵彰显身份、攀附关系的工具。

“剩下一尾，对房下说，拿刀儿劈开，送了一段与小女。” 应伯爵在处理剩下的一尾鲥鱼时，更是将其 “物尽其用”。对上敬老，对下爱小，这本是人之常情。但在应伯爵这里，却成了他展现自己、讨好西门庆的手段。面对如此稀罕的美味，他第二个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送兄长一尾完整的鲥鱼，是出于礼数；而送女儿一段劈开的鲥鱼，看似随意，实则更显 “亲情”。他将西门庆所赠鲥鱼的情感价值发挥到了极致，一人得鱼，全家沾光。但众人沾的哪里是鲥鱼的光，分明是西门庆的权势之光。这便是鲥鱼的第二重 “好”，它成了应伯爵维系家庭关系、借助西门庆权势抬高自家地位的媒介。

“余者打成窄窄的块儿，拿他原旧红糟儿培着，再搅些香油，安放在一个磁罐内，留着我一早一晚吃饭儿。或遇有个人客儿来，蒸恁一碟儿上去，也不枉辜负了哥的盛情。” 最后剩下的半尾鲥鱼，应伯爵舍不得一口吃掉，而是精心糟制后储存起来，打算慢慢享用。他这样做，并非像西门庆那样是因为鲥鱼数量众多一时吃不完，而是因为他生活窘迫，深知这鲥鱼的珍贵，想要细水长流。在应伯爵眼中，这糟制后的半尾鲥鱼，价值非凡。其一，每当馋得难耐时，他便拿出一点就着饭吃，细细品味，享受这难得的美味；其二，若有贵客来访，他便蒸上一小碟招待，瞬间提升待客的档次，也让自己在客人面前更有面子，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其三，在他看来，这鲥鱼蕴含着西门庆对他非同寻常的兄弟情谊，唯有如此精细地食用，才能不辜负西门庆的 “盛情”。那句 “也不枉辜负了哥的盛情”，堪称点睛之笔，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西门庆的心坎上。西门庆听后，怎能不心花怒放，对应伯爵又怎会不更加亲厚、言听计从？这便是鲥鱼的第三重 “好”，它成了应伯爵维系与西门庆关系、获取更多利益的关键。

两尾鲥鱼，在应伯爵的手中，被吃得巧夺天工、有滋有味，更是吃出了无尽的门道。这一场围绕鲥鱼展开的 “表演”，生动地勾勒出应伯爵那可笑又可怜的馋嘴模样，以及他阿谀奉承的谄媚之态。他自以为是的精致小聪明，实则是其人生的大悲哀。在权贵面前卑躬屈膝，将尊严踩在脚下，只为换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这样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悲剧呢？

2011年11月2日星期三

2012年8月18日星期六

2013年1月23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