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计谋

1、

苏明月下班后回到家里已经七点了，暮色完全暗了下来。

公司里项目加急，加班了一个小时，她是公司里的主管，和员工一起完成项目。

累了一天，腰酸背痛，一双脚疲劳得似乎不是自己的。

走进家里，蹲在玄关处，高跟鞋紧窄她的脚，她觉得脚底与脚后跟酸软无力，麻麻木木的，如果不是洁癖，她真想坐到地上换鞋子。

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软绵绵的拖鞋，脱掉她那双恨天高，穿上拖鞋，紧绷了一天的脚立时得到了解放，她长舒了一口气，那双有点麻的脚活动起来，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从逼仄到宽松。苏明月忽感体内从上到下神经与血液是这么的畅快，这么的自由自在。

“老婆，回来了？今天这么忙吗？”看着电视的陈昊马上站了起来，他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开水放在茶几上，“老婆，你先喝口开水，我马上把饭菜端出来，咱们一起吃。”

陈浩说完转身走向厨房。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意味的笑。

这笑是真的关心的意思吗？

苏明月一时辨别不出真伪。

“你没有吃吗？”明月眼睛里都是惊奇。

“没有，等你一起吃，总不能你加班，我自己先吃，那样不大好。”陈昊满脸的真诚。他边走向厨房边说。

真奇怪。

苏明月脑袋里有个硕大的问号，老公几时变得这么体贴了？她有点蒙了，记忆里她加班时陈昊都是先吃饭的。

转性了？是谁把老公推向了一个好男人？

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在她的脑海里倒腾着，进进出出，她不明所以。

家里只有夫妇俩在家，女儿陈佩读初三，在学校里寄宿，星期六日才在家，自从女儿寄宿后，每次吃饭时遇上苏明月加班，陈昊都不等老婆一起吃饭的。

他不想等，更是忍不了挨饿的折腾。他那会有耐心，填饱肚子可是他的首要任务。

每次加班回来，都是她自己去厨房端饭菜的，今天陈昊不但端饭菜，还陪着自己一起吃。

她觉得有点天方夜谭。

这是真的吗？

苏明月脑子谜团重重，她看不透丈夫了。

脑袋一团浆糊，像在梦中，又像在云里雾里。

丈夫的举动晦暗不明，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好的征兆，还是有什么预谋？

应该是他意识到了她的辛苦了，毕竟老夫老妻了，人是会变的，丈夫转性了，有什么好怀疑的，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否则，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神思恍惚间，陈昊已经端上了饭菜，三菜一汤，鸡汤芳香四溢。

看着这美味的菜肴，苏明月喉咙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口水，面前的食物引诱着她空荡荡的肚子，她这刻肚子叽里咕噜的唱着空城计，她越发觉得饿了。

那还会去想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昊殷勤的屏幕已经笼罩着她活络的思维。

“饿坏了吧！”陈昊看着老婆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边说边盛了一碗鸡汤放在苏明月面前，“先喝汤，大冬天的暖暖身子。”

明月似乎有点受宠若惊，她哪个世纪有过这等待遇了？

记不清了，也许是拍拖的时候吧！也许是刚结婚的那几年吧！

一切的客气与体贴都随着年华与夫妻的磨合消磨掉了，明月恍恍惚惚，好像自己在返老还童。

这是在梦里吗？她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好疼。

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做梦。她有点茫然，眼前的情景她又有点哑然失笑。

端起碗她好好地品尝着，香浓的鸡汤，带了灵芝的味道。这是灵芝鸡汤，那是她最喜欢吃的鸡汤。

陈昊是懂得苏明月的胃的，多年的夫妻，他知道老婆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汤，这么多年来老婆一有时间就捣鼓吃的，苏明月吃的爱好自然已经沉入他的心底。

只是他不大喜欢做吃的事情。这一晚餐苏明月坠入了他的“迷魂汤”里。

2、

碗里还有一只鸡腿，陈昊真的用心了。

苏明月也不想那么多了，今天又累又饿，肚子咕噜咕噜的，她要对付肚子，果满腹。

那空城计实在不好受，软塌塌的，这么好的食物，她肚子里的馋虫在叫嚣，像泼妇在飞扬跋扈，她不能与肚子作对。

她啃着鸡腿，喝着浓郁的鸡汤，胃里慢慢舒服了，她已经没有了原先那么的疲惫。

困倦的脸舒展开来，吁了一口气，已经没有了回来时的困意，一股暖流在她的心间流淌，脸色有了红晕，有了光泽，欣喜从她的眼底晕染至她的整个眼眶，两只眼珠子灵动起来，有了一点生龙活虎。

刚才眼里的黯然失色消失了，这一刻她有了一点眸光潋滟。她本来就是一美人，只是生活与情感的不顺压垮了她的光辉。

这熠熠生辉的表情除了丰盛的晚餐，还有陈昊的爱心。

“慢慢吃，辛苦做来得慢条斯理，悠闲自得地享受。这才是生活。”

陈昊的话，苏明月如沐春风，她觉得有一双大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暖流在她的胸中来回荡漾，温暖的血液朝她的脸上涌，她的脸也是暖暖的。

冰冷的冬天，客厅里却是蔓延着舒适的温度。

如此温情已经久违了许久，追索起来似乎不知在那个朝代发生。

陈昊一边说着一边往她的碗里夹菜，男人的柔情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苏明月低着头吃着饭，她实在饿了。

“多吃点，工作很辛苦吧？”

“在忙一个项目，客户催得紧。”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不得累垮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你不是喜欢在婆婆那儿吃饭吗？我记得逢星期四、六日，你都在她家吃饭的。”

苏明月诧异地看着老公，满脸疑惑。陈昊一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在母亲家里吃饭，母亲家里有姐姐和姐夫，还有他们的一儿一女。

陈昊能够吃上公家饭还离不开姐姐打工的补助，姐姐在他人生里扮演着功臣一枚，他才读完了大学，进入了事业单位。她感恩着姐姐的付出，所以每月工资一到手他就给一半母亲家里贴补家用。

他想：老婆工资高，女儿现在也长大了，生活费用用不着自己的，老婆的就可以解决家里吃的穿的了。

再说现在这里住的房子那是老家拆迁款买的，老婆家里分文不出。那吃的就老婆一个人付出也不过分，反正房子是他的。

母亲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市郊的一个小镇上，那是陈父在世时做小生意买的。

姐姐嫁的不好，姐夫是外省的，也就在他们家里生活着，全靠打零工为生，而姐姐也是做一些杂工。

陈昊觉得他应该帮助姐姐，就像当年姐姐打工赚钱供他上大学一样。所以他要三天两头回家。

他认为这是他的责任，那是他应该还的恩情。

老公的作为，苏明月也从没有说声半分不是，老公爱咋滴就咋滴。既然自己选择了的人，也就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她不想影响孩子，只想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日子，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婚。所以就这样和陈昊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相处着。

3、

“老婆，我知道了，我不能这样老往老家跑，这里才是我要常住的家，我的老婆孩子就在这里，我不能这样冷落你们。”

“知道就好，我不怪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多关心关心咱们女儿。”

“嗯，是的，我这些年对她忽略了。我以后都会多放些时间在这里的。”

陈昊说完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抬头看着老婆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心里想着的事情想告诉老婆，可是他的表情欲说还休。

他沉吟不语。

“还是过些时候吧！这段时间加倍对她好，或者才是最好的办法。”陈昊思潮起伏，心里跌跌荡荡，最后选择缄默。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夫妻感情还是处于不冷不热期间，黏合剂不够，没有到如漆似胶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在这些年里缺失了做丈夫的责任，对女儿也缺失了父爱的责任。

想到这里他觉得还不是时候去对老婆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一晚夫妻感情融洽了许多，他们之间那份疏离感明显减少了。

苏明月感觉这时他们夫妇之间才有了一点夫妻剖开心扉的畅快与舒服，这晚他们的云雨之事比以前都和谐了不少。

早上醒来，苏明月似乎比以往都更加的精神抖数，女人浑身上下透出女性成熟的魅力，脸上的光泽晕染着她清秀的脸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她看起来比以往都光彩照人。

苏明月拿了车钥匙下了楼，寒冷的冬天，太阳慵懒地探出了头，七彩斑斓的阳光柔和地照射在地面上，驱赶着寒冷的天气。

温度渐渐地上升了，冰冷刺骨的天气一点一滴地褪去。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阳光透过路两旁的树枝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的碎金，风的吹动下，地面的“碎金”摇曳生姿，仿佛这虚无的东西也在欢愉。

苏明月开着车，开着音乐，听着叶倩文的《甜言蜜语》她附和着小曲，哼了起来，心情大好。平日里街上喧嚣的声音聒噪无比，今天街上的喧嚣在她的心里就是一首美妙的歌曲从她的耳朵灌进她的心中，犹如她现在听着的叶倩文的《甜言蜜语》。

这一刻她感觉世界所有的事物都是美好的，阳光那样的美好，空气那样的清新，树木那样的昂然，人们的叫买叫卖声、车流声是这样的悦耳动听……所有的事物都这样的生机勃勃，仿佛春天那般的景象。人们都生活在甜言蜜语中。

美轮美奂的自然，美轮美奂的画面。

十五分钟后，苏明月到达了公司，昨天一天的疲劳今天完全褪尽，一点没有影响到她今天的情绪，她今天的情绪反而更加高涨了，就像打了鸡血，满血复活。

她昂首挺胸抬头走路，脚下的皮鞋声咯噔咯噔地响起来，清脆悦耳，很有节奏，宛如一首明快的曲子。

员工们发现他们的主管与往日是这样的与众不同，那流光溢彩的模样，那走路的姿势，干练的动作，简直就是养眼的风景。

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互相评论着他们的主管。

“今天主管气质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语气好像亲民多了，没有那么高冷。”

“没有那么严肃了，和蔼可亲多了。”

“其实也不是，我觉得她是很好的人，也就是今天话多了。”

“我们平时也看不出她是严肃还是高冷，感觉她平时眉宇间有一种忧郁感。”

“我想她家里一定有事情，现在解决了。”

“是不是一直和老公不好，所以解决了，离婚了？”

“欸，说什么，打住，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口，嘴巴没把门的，不要乱说。”

“以前就听说过他老公不爱家，就会往她婆家跑。”

“别乱说呀！这种是非不要随便出口，别惹祸上身，小心着火，烧死你。”

被说的人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言了。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他们都在构想着他们的主管是怎样色彩斑斓的主管。

4、

另一边，苏明月和她的闺蜜助理叶凡在一个角落里吃着饭。

叶凡比她小了三岁，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两人因为多年的共事处成了好朋友。她也发觉闺蜜今天有了别样的风采，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闺蜜的脸上，苏明月一副岁月静好，明艳照人的样子，眉宇间那一丝愁丝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叶凡是知道朋友和老公之间的感情的，苏明月曾经在叶凡面前诉说过她老公的不是。

她也和那些员工一样好奇今天明月脸上的光芒四射。

她探究着，“明月，姐，中大奖了，是不是肚子有了？”

“笑话，孩子都上中学了，我可没有打算生二胎。”

“那你今天怎么呢？眼里都冒星星了，什么好事？和我八卦一下，我也想沾沾你的喜。”

“也没有什么，昨晚陈昊对我说，他以后会以家庭为重，不再老是往我婆婆家里跑了。”

“嗯，开窍了，一家人就该这个样子，孰重孰轻要分清楚，男人就该以自己的家为重，夫妻甜甜蜜蜜地过日子多好。就像我家那位。”叶凡想到自己老公心里乐呵呵的。

“知道你生活幸福，某人一直拿你当宝了。你是我们女人的骄傲。嘚瑟你。”苏明月半开玩笑半打趣道。

她一直羡慕着叶凡，叶凡的丈夫一贯都是以叶凡为大，他们的夫妻感情苏明月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楷模。

“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担心着你，你工作这么辛苦，陈昊却是这么糊涂，不懂得体恤你，再这样下去，我都为你不值了，好了，现在雨过天晴，恭喜！”叶凡由衷地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嗯！谢谢！这么久以来都是你在倾听我的心事，让我有一处地方发泄情绪，发泄心里的垃圾，有个闺蜜真好。”

“这个当然，女人有闺蜜不但可以让自己喘口气，有好事情也可以分享，生活里头有个交心的朋友，那是一种美妙的风景。我们都彼此利用，不必言谢。”

“嗯！我们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哦，这个我爱听，那工作的事就放放水。”

“诶诶，刚刚赞你好，你就尾巴翘上天了，是不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苏明月手指捻着叶凡的耳朵。

“不敢，主管，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自己以身犯险，我有可爱的老公，可爱的儿女，可爱的你，我傻吗？这代价岂不是毁天灭地。松手松手。”

“这还差不多，别在我这里打马虎眼，讨人情，你知道的我在节骨眼上是六亲不认的。公是公，私是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知道了，青天大老爷，包公大人，铁面无私。”

“嗯，就这样。拿出你的魄力，我们工作上劲往一处使，一条绳上的蚂蚱，做出业绩，我高升了，我的位子自然是你的。”

“受教了，好上司。我们击掌。”

啪啪的掌声响彻整个饭堂，众人停止了议论，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她们，员工们的眼睛交汇成了一个硕大的问号。

苏明月和叶凡相视而笑。

5、

日子在和谐温馨中过去，苏明月迎着朝阳而出，晚霞而归。

这段时间都是陈昊在做饭，在丈夫的协助下，苏明月顺利完成了公司的项目。

她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苏明月对着空气长吁，项目完成了仿佛整个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如释重负。

这天下午五点，她正在收拾桌子，下班的时间到了，手机响了起来，那是陈昊的来电。

“喂！老公，有事吗？”

“明月，早上你说项目忙完了，晚上的菜你说你去买的，不用去了，我已经买回来了，你直接回来就是。女儿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今晚来个好吃的。”电话那头，传来陈昊兴高采烈的声音。

“妈，别忙了，回来吃饭就是。”女儿陈佩在一边也兴奋地说。

挂了电话，苏明月走出办公室，人们陆续走出自己的岗位，一天的忙碌结束了，这个时候，家就是每个打拼人诱惑的地方。

苏明月优哉游哉地开着车，她知道陈昊会和女儿把晚饭准备好的，她也就不那么急了。

夕阳西下，街上一片金红，好不壮丽，每天这个时间马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上班一族从一栋栋的写字楼涌出，随即汇入车流、人流。

进入十一月底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北风呼呼地叫了起来，苏明月脑海灵光一闪，她想着要做些什么。

得给一家三口添一些冬装，她拍好车，走进一家品牌店，每人买了一件大衣，也给婆婆买了一件。

婆婆身体不好，住院了，现在请人照顾。

她对婆婆虽然印象不怎样，但也是自己的婆婆，婆婆嫌弃她不生二胎，断了他们陈家的香火，两婆媳关系总是不对付。

尽管这样，住院期间她最忙的时候还是去探望了婆婆两次，即使自己没去，她还是熬了鸡汤让丈夫送去给婆婆喝。

她尽自己的力所能及，能做的，她不会推辞。

七点，苏明月回到了家中，她把袋子里的衣服都拿了出来。

老公，女儿试穿着衣服，脸上喜形于色。

“妈也买了，明月，谢谢你，妈会喜欢的，可是现在她……”陈昊欲言又止。

“妈怎么呢？”婆婆已经住院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她工作忙，无暇顾及。

“菜已经做好了，我们吃饭。”

陈昊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话题跳跃了，他脸色一沉，一丝阴郁闪过他的眼底，刹那间陈昊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真的有点变戏法。

“妈，肚子饿了，我想吃饭了，妈，坐。你是最辛苦的人。”陈佩拉着妈妈的手来到餐桌前。

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陈佩会体谅妈妈的不易，妈妈的辛苦钱都用在家的生活里面了，爸爸的工资只会资助奶奶大姑家，她心明眼亮，只是不去戳破爸爸而已，她不想家里掀起轩然大波。

同学微微父母整天家嘈屋闭，动不动就火山爆发，酿造火星撞地球的戏码。最终微微父母以离婚收场，微微跟着妈妈，微微成了单亲家庭。

她不想自己也这样，如非原则性的问题她选择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她想爸爸养奶奶也是职责范围。

陈佩用自己的行动，自己的方式去温暖妈妈，让妈妈释怀。开导着妈妈，常常对妈妈说：她长大后会好好孝顺妈妈的。

这小棉袄一直暖到苏明月的心窝子里去。

鸡汤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客厅，闻着就唾延欲滴。苏明月听见了自己的肚子呃呃叫了起来，肚子又在唱空城计了，这诱人的黄酒鸡是冬天的补品，诱惑着她。

见丈夫不说，她也确实想吃，也就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大口地喝着丈夫盛的鸡汤。女儿又给她夹了一只蟹，还帮她剥蟹壳，取出蟹肉。

看着两父女对她的热心，幸福的暖流划过苏明月的心底。这画面那是她一直渴望的。

6、

桌上很丰富，都是她喜欢吃的菜，想来陈昊也是特意为老婆设置的菜色。

陈昊还准备了一瓶红酒。

这一晚苏明月喝得半醉。

房间里，陈昊把半醉的妻子轻轻地放倒在床上。他打开手机的录音，开始对老婆问话，他要实行他酝酿的深思熟虑的计策。

“明月，老婆，我们从今以后好好地过，不要互相怄气了，好吗？”

“当然，我一直都这样想，两人怄气的日子实在不好受。也影响女儿的成长。”

“那你答应我提出的要求，行吗？”

“只要我们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老公，我好困，我想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嗯，我，我要睡了。今晚心情真好，我们以后都这样，那我就幸福了。”苏明月抱着被子合上了眼睛。

“明月，我还没有说事情呢？可别睡那么快。”陈昊用手摇着明月臂膀。

苏明月睁开半明半寐的眼睛，“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你刚才说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答应我，是吗？”

“是呀！但前提是我们得好好相处。”

“嗯，只要你答应，我以后都会像这段时间一样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

“嗯，我应允了。”

“我星期一，把我妈接来这里住。”

“好的，这是她出钱买的房子，她来住也是理所当然。”

“那你得和我一样好好照顾我妈。行不？”

“行，怎么不行。”

陈昊关了录音，帮妻子掖好被子。苏明月说完打架的眼皮合上了，她安静地睡着，像只安静的小兔子，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就像两把漂亮的刷子。此时的她没有了白天上班时的强悍。三十九的苏明月丰润妩媚，陈昊看着老婆，欣赏着老婆的成熟娇媚。

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老婆容颜不减当年，当年正是因为她的清丽脱俗让他对她着迷，他力敌几个对手，才能一亲芳泽以至走向婚姻。

陈昊开心地看着他手机的录音，一抹胜利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

这是板上钉钉了，老婆再也不能反悔了。

他走进卫生间，吹着口哨享受着暖暖的热水澡。他觉得这一做法最高明了，这证据就是他的得意之作，铁证如山。

夫妻相处成这样，需要偷录证据，又何来什么得意？这是充满算计的策略，为达到自己目的的策略。这手段未免有失男人风度。

又或者陈昊就没有什么风度，以前追妻的狂热大概也是装模作样，这时才显示他的本性，斯文败类。

7、

星期一，陈昊去医院接回自己的母亲。陈母已经偏瘫了，个人生活不能自理。

下午六点，苏明月回到家里，空气里氤氲着不同昨天的气味，她嗅到了，怪味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客房里传来婆婆叫喊声。

还有丈夫的声音，“妈，我这就帮你换。”

陈昊在帮着母亲换纸尿裤。客厅的空气没有了昨天清新淡雅的气息，空气里混杂着一种臭味。

苏明月顿感不适，手不由自主在自己面前划了划。胸口在作闷。

“怎么呢？为什么把婆婆接了回来，她不是在医院吗？”

“医生已经说了，在医院和在家一样，妈偏瘫了，医院催着我们把妈接走，医生说妈需要家人的精心护理，也许有一天妈会站起来。”

“妈，不是在姐姐家住吗？不是在老屋吗？再说姐住的屋子是妈的。你接来这里是你自己照顾吗？你不要上班吗？”苏明月狐疑地看着老公陈昊。

“老婆，我们一起照顾，姐姐有时候也会来，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再说照顾妈那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的责任？那是你妈，不是我妈。你明确一点。”这下苏明月不悦了。

“老婆，你自己亲口承认和我一起照顾我妈的，你怎么忘记了？”

“我亲口承认？我什么时候承认了？别捏造谎言。”

“大前天晚上你睡觉前说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这是你说的话，我可没有胡编乱造。”陈昊说完，拿出手机，放开了录音。

苏明月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手都在颤抖，她的眼睛猩红，似要喷出火来，“你，你……算计我。你还是人吗？”

苏明月愤怒得结结巴巴。

“明月，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才不得不这样做。”

“陈昊，你算计我，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无耻。”苏明月食指指着陈昊。

她白皙的脸色成了紫色。

“明月，那是你婆婆，你无论如何也要帮着我。”

“我无论如何也要帮着你？你哪来的自信，我会帮你照顾你妈，谁给你这样的自信了？笑话。我爸生病住院时你忘记了吗？”

“明月，都三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揪住不放，这样对我们的感情没有好处。”

“你说得风轻云淡，我很记仇的，我这里过不了。”

苏明月对着陈昊吼叫着，她怒不可遏，更想不到丈夫会这样下三滥，趁人之危。

7、

三年前，明月的爸爸病了，心脏病住院，已经是不能行走，需要人搭把手时，陈昊一个晚上都没有陪过苏父。

母亲先父亲走三年，父亲一路陪伴母亲，母亲没有累着她，都是父亲在照顾。

想到母亲已去，只剩下爸爸了，爸爸又得了重病，她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疼得无以复加。

她每天忙进忙出，陈昊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去探望了父亲两次，之后他就没有去了。

陈昊总说忙，单位事多，还要出差，然而那出差的事情是他自己自告奋勇去的，他以这个由头避免照顾岳父。

自从苏父住院后，都是苏明月一人在打理，她请了半个月的假，后来她累出病了，苏明月才请了护工。

那段时间里，她有丈夫就像没有丈夫一样，心里头的痛苦悲伤陈昊一点也不过问，她只是在闺蜜叶凡面前诉苦。最后还是叶凡劝她顾护工，她想到还要照顾女儿，也不能再请假了，所以听了叶凡的意见。

苏父最终熬不过病魔的折磨，撒手人寰。想到陈昊的冷情，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释怀。还好小棉袄一直在温暖她悲悯的心，要不是女儿，她早就想离婚了，就凭他老往大姑姐家跑，不着家的惯例，她就对他心灰意冷了。

谁知女人的心都是水做的，她也需要男人的温情，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好她。

苏明月对于父亲的事情她早就不去想了，她的要求也降低了，只要丈夫全心全意回归家庭，一家三口快快乐乐过日子就行。

没想到这段时间丈夫对她的好，那是有目的的，并非发自他的内心。

丈夫心怀不愧，她那段时间所蓄的幸福，心一下子跌入冰窖。听着丈夫的语言，她的心一阵寒凉，冷到了脊背上。

人是有底线的，她不能忍耐了，“陈昊，你不要以为我会帮你，原来这段时间你对我的好，你是有预谋的。”

“不是的，明月，我确实知错了，我们一起照顾妈，我一人实在忙不过来。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同心。不是吗？”

“不是，凭什么是了，我爸病了时，我熬坏了身体，你哪里去了？”苏明月大声道。

“我不是出差工作忙吗？你怎么这样小气。”陈昊争辩。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如果想照顾我爸的，那个差是可以别人去的，你自告奋勇，为的是躲避我爸。”苏明月吼道。

“明月，你怎么爱记仇，都八百年的事情了，累不累？”

“不累，我本来都记不起了，但是你这种居心叵测的小人，实在没有君子风度，我不得不又记上了。”

苏明月睥睨地看着陈昊，她现在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神经错乱居然会爱上这等素质的狼性的家伙，总是自己不吃亏占他人便宜的人。

她想到是时候解脱了，她要和女儿谈谈。

8、

苏明月沉入了她的想法。

“苏明月，这是你的婆婆，你帮帮我又不会死，你怎么这样冥顽不灵？”陈昊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居然说她帮他又不会死，这话他也说得出口，这不雅忌讳的语言，这个大学时追她不放，就像狗皮膏药的谦谦君子。

苏明月的心一个冷颤，她真看走眼了，这知识分子嘴巴喷粪，一阵作呕感如浪潮拍岸般向她的心中涌来。

她想不到人性会如此善变的。

“你真是假假君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苏明月满眼不屑。

“你到底帮不帮？”陈昊目露凶光，他可不在乎苏明月眼里的不屑。

“不帮！”她语气铿锵有力，就像上班时对犯错了的下属说的语气一般。她不想再将就了，“你与其在这里与我咆哮，不如请个护工。”

她还是提醒他，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我妈不要护工，她说护工没有家人心细。明月，妈都半瘫了，你就不要和我犟了。一家人不是要和和气气吗？”陈昊软了下来。

他在力图换回明月的心。

“你别妄想了，我不会进你设计的网了。”她毅然决然。她知道这事情只要自己一插手，就不能收场。陈昊会全部责任推给她，她知道这是陈昊的伎俩，惯性依赖，最后就会当个甩手掌柜。

这冤大头她不会当，何况还有前车之鉴。她想想就气。

“苏明月，你到底想怎样？别忘了，你什么亲人都没有，你没有娘家了，以后有事还不是靠我，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得意个什么？凭什么不帮我？”他恼火了，他怎么说她都不买账，耐性磨光，所有的气恼在他心里头膨胀，他也就口不择言了。

“我以后都凭我自己，靠我自己。这是我的信心。”她坦然的脸上写满自信。

“不要以为我不敢和你离婚，离婚了，一个将近四张的女人还逞什么威风，谁会要你？哼！”他眼神阴鸷，带了点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不顾斯文。

“随便，会成全你的。”她想也没想答上了陈昊的话。

她看着他，眼神透过他的外表直击他的灵魂深处。她的眼睛里都是对他的绝望，她舒坦了。一瞬间，她的眸子又燃起另一种亮光。

陈昊愕然了，怔愣在原地。她干脆的答应让他恐慌，妻子的眸光仿佛一把剑，他低下了头，脸垮了下来，心在一点点地失落下沉。妻子一点都不挣扎、留恋。反而是如此的干练。

他想不到自己这话一出，事情会朝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苏明月回房间收拾行李，拉着行李箱去酒店。男人碍于他的尊严，他不好挽留。他就这样出神地看着她收拾，看着她走出家门。

9、

走在街上的苏明月踽踽独行，一阵冷风吹来，点点雪花飞舞，她并不觉得冷，也没有觉得孤独。

走出那个家门，她仿佛是刚刚打了一场胜仗的战士，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袭来。刚刚窒息的感觉紧绷的神经随着这空旷的街景飘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息爬过她的全身，她对着空气，对着满天的飞雪大喊：“我要做我自己。”

这一声大喊，她心里积压的喘不过来的多年的郁结仿佛千斤顶落了地。

这一夜，她在酒店过夜，准确地说过了四天。

这四天，她请人去父母以前的住处打扫，那是老破小的两房一厅，她本来想卖掉的，幸好，没有卖掉，这下派上用场了，当年有多满怀期待嫁给陈昊，现在就有多想离开陈昊。

这鸿沟再也不能跨越了。

星期五，她亲自去学校接女儿，她和女儿吃了一顿火锅后，全盘告诉了女儿。

妈妈多年的隐忍，陈佩是看在眼里的，这下她理解妈妈了，她也觉得爸爸做人不厚道。她跟着妈妈去了外婆家住。

这天，咖啡店里，苏明月和陈昊对坐着。苏明月拿出了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明月，非要这样吗？”他的语气带着颓废，没有了那天的张狂。

“婚是你提出要离的，我成全你。”

“那天我是气话。”他一脸的懊悔。

人就是这样，自己说出的事情以为能要挟对方，以为是最好的尖锐的把柄，能戳对方的锐气，让对方乖乖地顺从自己，却偏偏自己陷进去了，输的却是自己，彼时悔之晚矣。

苏明月说：“其实我们的感情已经变质了，几年前就变质了，勉强下去只有增加互相伤害。这不是刀子的语言其实比刀子还要伤人，我们之间彼此的心都有了不可磨灭的疤痕。回不去了。”

“我们的女儿呢？你怎么不想想她，分开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了。”他在挣扎，困兽的挣扎。

“没事的，她已经这么大了，会理解的。不好的婚姻再维持下去对孩子未必是好事。”

“她跟谁？”

“当然跟我，你出点抚养费就行，陈昊，我们的三观不合，你妈也想你生个儿子，趁你还年轻，男人四十一枝花，再找一个也不迟。别浪费时间了。”

陈昊听到孩子跟苏明月，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再说也是徒劳的，他拿起笔还是利落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苏明月拿来印子，各自打了手指模。

她拿起台上的协议书付了咖啡钱大踏步离开了咖啡厅。

陈昊脸色变了变，整个人瘫坐在座椅上……

不厚道的，爱作妖的男人们醒醒吧，已经不是男尊女卑的时代了，女人独立自主早已盛行。互相尊重才是婚姻基石的稳固。

大作家余华说：婚姻不是雪中送炭，而是往炭火里添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