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姥姥

我是姥姥带大的孩子，在我五岁之前父母两地分居，妈妈带着我跟着姥姥在一起，她是民办教师，一心忙在工作上，更多的时候都是我和姥姥一起。

姥姥个子很高，最高的时候一米七多的样子，脚很大，穿41的鞋，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她一共生了八个子女，存活了三个，死的都是男孩子，其中有一个死去舅舅和我很相像，后来听妈妈说那个舅舅是活到2岁多得肺炎死的，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一发烧姥姥就很慌，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妈妈带我去卫生所。

姥姥一辈子很苦，少时是童养媳，长大后没有养活成男丁，因为这个不少受村里人的指点，六十不到就守了寡，姥爷是一个很能干的放羊倌，一直到肺病下不了床，手里还要拿着玉米棒子刷玉米粒。

姥姥和我很亲，我记得小时候我尿尿，姥姥会用一个绿色的搪瓷杯子接着，我叫它小缸缸，有一次姥姥说那是童子尿，喝了治病，可能是那几天她身体上火，但我不知道，自那次以后很长时间一尿尿就让姥姥用小缸缸接着喝掉，姥姥总是笑嘻嘻的喝完，还要把缸缸倒过来让我检查，我看她喝完就会满意的笑着，荒唐了很久才被妈妈发现，我挨骂的时候姥姥也笑嘻嘻的说不怨我，是她自己要喝。

我刚记事时有一次雨后在墙下玩耍，黄土夯的土墙着了雨年代久一点就容易塌，姥姥一直看着不让我去，但是淘气的我总是习惯下雨以后去抠墙上的黄泥，和泥过家家，有一次我旁边的墙轰的一声塌了，姥姥踉跄的出来，看到我没事，瘫软在地上了，事后她打了我，那应该是她唯一一次打我，后来妈妈告诉我说那天姥姥哭了，姥姥也打了妈妈，告诉妈妈以后多看我，别总是忙工作，说她自己就是“方主”的人，养不活男丁……

我五岁多离开姥姥来到城市，那一年我和姥姥都病了。

那时交通很不方便，回老家路上要走整整一天，最后二十里还得搭乘拖拉机，我只有暑假才能回去，回去以后我会总是黏着姥姥，我喜欢作弄她，她也总是笑嘻嘻的。姨姨们都说姥姥和我最亲，姥姥笑着说一样的，但我们都知道不一样，我是她唯一看大的孩子。

再和姥姥一起是我初中的时候，姥姥病了，在老家医疗条件不是很好，妈妈把她接到城市里住，那段时间是我和她相处最长的时间，我还是一样喜欢作弄她，她也总是笑，有时候也会问我“你怎么也不嫌姥姥脏”。我第一次唱流行歌就是唱给姥姥听，唱完姥姥也是笑笑不说话。我知道我唱的很难听，我会缠着姥姥给我讲故事，姥姥不知道哪里学的很多故事，我总是听不够。

我每天都会和姥姥玩一会儿，有时候会耽误学习，妈妈批评我的时候姥姥也总是笑笑，我也不敢去找姥姥做主，因为姥姥虽然很护着我，但是父母管教我的时候她从来不管，除非是因为我作弄姥姥太过了，有一次冬天我睡觉前把给姥姥的褥子淋了很多水，妈妈很生气，要打我姥姥拦住了，妈妈让我晚上睡湿褥子，等到睡觉的时候姥姥说她睡习惯了，睡我的床睡不着。

大学的时候姥姥身体好多了，就又回了老家，姥姥走的时候我就是觉得姥姥走了，我的房间空落落的，但没有想太多。

大学回去过一次，姥姥身体很好，她白头发很少，我总是说要给她拔白头发，姥姥总是说好不容易长得白头发，可不能拔，要拔拔黑的，人老了就得白头。

我不记得最后见姥姥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她在巷子口看我们坐上车，我大四过年回家，初五就去了杭州找工作，找到工作后就留下来实习，然后六月份回去答辩，拿学位，毕业后直接又去上班，等我过年回家时，妈妈抱着我哭了一声，说姥姥走了。

我看着伤心的妈妈没有多说话，流了泪，问妈妈姥姥怎么走的，得知是我过年找工作的时候姥姥突然病重，很快病危，姥姥没有去医院，她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自己穿好寿衣，去了厕所，盘腿坐着念“阿弥陀佛”短短几天就走了，走的很安详，十里八村听说姥姥这样走了，都说是念佛念的好，去西方极乐世界了，很多念佛的居士都来了……

从那以后妈妈也开始信佛，妈妈有时会梦到姥姥，每次梦到都和我说，我有时也会梦到，梦到她笑嘻嘻的，我在她身上，掰她的眼睛，拔她不多的白头发……每次我都不敢告诉妈妈，每次我都会回忆很久，有时会哭。

姥姥很多第一次也是和我有关系，第一次吃柚子就是我从南方背回来的，第一次看3D动画，姥姥分不清电脑CG,甚至第一次坐电梯也是我拉着，第一次吃猕猴桃……

每次我取得一些成绩，有很多第一次的时候也会想起姥姥，她如果还在，那该多好。

转念又想，姥姥那么善良，走的那么安详，她一定在极乐世界过得很好，也一定每天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