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丨张焕宸死于非命之我见：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作者秦克铸小照

作者简介：秦克铸（1960——），淄博市博山区石马镇南沙井村人。退休教师。

博山士绅张焕宸是怎么死的，见证者“王先生”的回忆与国统区报纸《申报》的相关报道有很大的不同。

国统区的《申报》（上海）是这样报道的（详见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九月十三日星期六第二张，大标题《淄博矿区踏勘》）：

《申报》相关报道（梁源提供）

［本报淄川六日航讯］在最近，共匪把阶级斗争的鸿沟捌得愈深愈广，由“土地斗争”的“土地还家”而“资产斗争”的“扫地出门”，近来更由“扫地出门”进而至“流血斗争”的“石头燉肉”，让人世间的血海深仇越来越凶了！

我这次在淄博，曾访问了好几个被斗争之家，其中一家是同×，现任济南正报记者程白桦兄家，他住在太尉庙后街廿二号，他的父亲经营了一家振黎煤矿，日可采煤百余×。共匪侵占博山期间，他全家逃亡到济南，匪于发动斗争时，乃只得用一纸牌写上他父亲的名字，代表他父亲，然后邀集民众举行斗争大会，把他家中所有家具以及矿井矿场设备全部斗争得一干二净。

另外一家是博山人普遍认为最德高望重的公正士绅张焕宸，凡是博山人，有任何疑难纠纷不能解决时，经他排解，无不折服。

张今已七十八岁，是前清进士，当过知县，在本县担任过十年商会会长，现任本县参议员。子，运（？）溪，年五十九。孙六，其中五位在青岛，据说在青他家尚开有一家银号，全家大小共卅二口，地三十余亩，房屋两大幢。他有一出服族孙张敬焘在匪中任政委，在匪占博山期间，张常把他叫来训了一顿。

在八路准备第三次放弃博山前六日（八月十一日），他家的大门首先被共匪“博山大街镇联合善后委员会”贴上封条加了锁，随后他和他的家人都被迫×参加共匪“翻身委员会主席”刘正翔主持的斗争大会，此在共匪即所谓“锁门开会”，在一套实际上村干控制的大会里，他的罪名就×决定为“老封建老顽固借刀杀人不见血”的“蒋根”。今天就要“刨蒋根”，并说他×时由日寇侵占烧石灰，胜利后归还原载秋谷的五亩地是侵占了老百姓的，并讲强占了三十余亩之多，所以要斗争，要翻身。

接着就通过并将他家里所有家具杂物斗争得正如扫地一样干净，这在共匪所加的新名词就是所谓“扫地出门”。斗争会终了后，张及他的孙子被押在报恩寺，十二、十三两日游街，在他的头上并戴上一个高达三尺余的高帽，上书“前清进士、民国知县、国民党参议员张焕宸”。

游街时，有老百姓见他这大年纪，请求准许他坐一下，亦喝令不准，当日有同时游街的崔赵两“封建”即被石砸死，这在共匪即所谓“石头燉肉”。十四日，张初被砸，几次疼得死去活来，他的孙子在旁目不忍视，要求参加八路军以赎祖之命，不允。要求替死不准。最后，张终被陷入“石头燉肉”的苦厄而致死。张临死前，告其子曰：“以后不要再学我，我一生未做亏心事，结果是落得如此下场”！

张死后，其家属收尸时拟盛殓之，匪亦不准，迄今仍用一薄皮棺材××于伍家岭。当记者询问他的孙子为什么共匪未加害与他而只要他陪同游街时，他告诉我，“这在共匪是叫揹蒋牙子！目的是要做给我看看，知道他们的厉害！”

张家房子在西关街，一所三进，一所为一大四合院子，记者往访时，他们因国军到来，已撤回家里居住，唯因家具杂物被斗争后，已只剩一空毂，家里的人还多睡在地板上，代表王兼主席前往宣抚的范处长奇俊除致慰问之意外，并答应他们只要能认出他们的原件，都可以请梁县长汝为代为追回。

此外，胡景瑗部新闻室王主任炎清语记者，当他们的部队于八月十六日进驻王村时，他目击在路侧河谷几块大石板下，一连被压×十二个人，其中十一个人已被压死，一人名崔福堂，经国军蒋青石从他身上抬去后，知道他们都是被匪斗争，先用石头、木棍，或者刀斧，或砸或打得要死不死时，再以巨石压其身上，以供众览。博山青年团桑主任告诉我，博山离城三四里外，直到现在，土八路仍在作普遍而剧烈的斗争，仅源泉（博山东南五十华里）一村，一天以内，惨遭“石头燉肉”的酷刑者，既已达四十九人之多。（特派员×天）

附：被匪徒封闭之参议员张焕宸住宅大门。左上角为张之遗像。（特派员×天寄）

张焕宸之死的见证者“王先生”是这样说的（详见微信公众号“美食博山”2023年11月4日发布的《西关街小考》，作者宋述文）：

“名士之卒更新的版本，是我在采访西关街人王先生知道的。王先生生于1935年，西关街人，1956年入党，我原工作单位的领导。他12岁那年目睹了张焕宸行刑过程：张在县前街县政府公审后，令其穿上清朝官服，摁在一簸箩中，让其儿孙抬簸箩，沿县前街、西关街、西冶街游街示众，至赵家林土堰下枪杀。”

王济世先生在他的著作《博山偶记》之《近代书家张新曾》一文中说，“当时（张焕宸）是被民兵押着，先生病重不能行走，被人用大簸箩抬着，遇难于北坦上面赵家林，时年79岁。”

“今日头条”发布于2022年9月14日的视频（发布人昵称“帛衫人”）引用一老者的原话说，“他是反革命，1947年就被镇压了”。视频还说，1947年，由于受极左错误思想影响，一些人将张焕宸错误镇压枪毙。听说张焕宸要被枪毙，张敬焘急匆匆往博山县城赶，试图阻止枪毙张焕宸，但为时已晚。

按照国统区报纸的报道，张焕宸是在“游街”后被群众“石头燉肉”、乱石砸死；而见证者“王先生”亲眼目睹的是张焕宸在被政府公审后押赴刑场执行了枪决。虽然都是说张焕宸“死于非命”，但这两者的说法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为了还原历史真相，下面，我们结合上述资料，按照描述历史事件的各大要素，来看看张焕宸到底是如何死于非命的。

1、张焕宸死于非命的时间。《申报》的报道说得比较具体，应该是在1947年8月14日（初次被砸）至8月17日（此为国民党方面记载的我党政军撤离博山城的时间。

博山地方党史资料记载，我党政军撤离时间为8月19日。笔者注）之间。“王先生”的回忆、王济世先生的记载均比较模糊，只说是在1947年，结合其前后文大致可以确定是在“土改复查”期间。

考虑到，“王先生”的个人回忆，因当时年龄只有12岁，没有刻意去记时间，加上年代久远，他回忆的时间只是粗略的，这完全可以理解。

《申报》报道的时间，是所谓的国民党“特派员”在国民党重占博山城区不久，通过访问张焕宸后人而得出的，又是当时的新闻“报道”，相隔时间不长，应该是比较准确的，可以采信。

2、张焕宸死于非命的地点。《申报》没有具体记载，只是说张焕宸死后被葬于伍家岭。“王先生”的回忆及王济世先生的记载则具体多了。根据“王先生”的回忆及王济世先生的记载可以确定，张焕宸死于非命（被枪决）的地点是在“北坦上面赵家林”“土堰下”。

3、张焕宸死于非命的形式。按照《申报》的说法是“被石砸死”，即所谓“石头燉肉”。“王先生”的回忆及王济世先生的记载，均为“枪杀”或“枪毙”。张焕宸系被政府镇压，且是在公审、游街后押赴刑场，执行死刑，所以他被乱石砸死的说法是不可能的。

《申报》之所以把“枪决”说成“石头燉肉”，应该是出于政治考量，因为这样，就可以让国统区的读者相信，“共匪”就是一群惨无人道的土匪。

4、是什么人弄死张焕宸的？按照《申报》的说法，应该是受“翻身委员会主席”刘正翔“蛊惑”的、被村干控制的、参加斗争张焕宸大会的群众。按“王先生”的回忆及王济世先生的记载，应该是“民兵”或执行死刑“枪决”的执法人员。显然，“王先生”的回忆或王济世先生的记载更可信一些。《申报》的说法不过是为了把共产党八路军，以及参加土改复查斗争的群众描绘成“暴徒”才这样写的，这是当时国民党反共政治宣传的需要。

5、张焕宸为什么会死于非命或者说张焕宸被判处死刑的“罪名”是什么？《申报》报道说，当时张焕宸高帽上写着“老封建”“老顽固”“借刀杀人不见血”，弄死张焕宸是“刨蒋根”；“王先生”的回忆或“王济世先生”的记载没有说罪名，根据王济世先生原文的前后文分析，是“土改复查”中“左的错误”。《申报》与王济世先生都谈到“土改复查”中的“流血斗争”。笔者认为，张焕宸被政府镇压的罪名恐怕是“土豪”（博山城里最大的富户或富户之一，这正是“土改”“土改复查”的对象）“劣绅”（有一定民愤或民愤很大，处决他是为了平息“民愤”），或也与其抗战期间的“负面行为”（是不是“汉奸”，群众自有群众的看法，斗争大会上群众的控诉恐怕主要集中于他对当地底层群众的压迫、剥削，不排除会有知情者揭发其抗战期间的“负面行为”）有关。

张焕宸（中间坐者左三）

《申报》说的“蒋根”也许不无道理。面临国民党军马上就要杀回来的情况，已经翻身的群众最怕什么？最怕那些死心塌地的国民党反动派“反攻倒算”！所以，已经翻身（在“土改”中分了土地、浮财）的群众最希望政府将国民党死硬分子“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是当时翻身群众共同的想法。从这个意义上说，政府“公审处决”张焕宸正是呼应了翻身群众的强烈要求。

张焕宸是不是死心塌地的国民党顽固分子？结论不言而喻，因为即使蒋家王朝很快就要完蛋，博山已经解放过三次，他也没有拒绝出任国民党博山县“参议员”。

当然，仅仅是“借刀杀人不见血”，张焕宸可能罪不至死，但由于当时那种特殊的背景（国民党军很快会再次杀回来，翻身群众害怕被反攻倒算），“左”一些的政策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是当时激烈的阶级斗争的反映。看看国民党军重占博山城区后，“联秘会”“还乡团”做了些什么，自然会理解群众的担心与情绪。

今天，我们说自己那时“左”了、“错”了，是共产党善于反思，善于总结经验教训，是与党长期以来坚持的统一阵线政策做对比得出的结论。那么，国民党反动派有没有反思他们重占博山后，“联秘会”“还乡团”杀了那么多军工烈属、工农领袖、无辜群众是不是“左”了、“错”了呢？没有！或许，这正是国民党最终失去民心、失去江山的根本原因。

《申报》的报道，没有说张焕宸是因为土豪、劣绅或“汉奸”“卖国贼”而被政府公审处决，因为土豪、劣绅、汉奸、卖国贼是人民群众的公敌，国民党不会愚蠢到自己给自己扣个“屎盆子”。相反，如果张焕宸仅仅是因为“老封建”“老顽固”“借刀杀人不见血”“蒋根”而被乱石砸死，不仅回避了张焕宸任何实质性的罪恶，还能唤起国统区人民群众对红色革命的极度恐惧，这是国民党政治宣传的“春秋笔法”。

6、张焕宸死于非命的经过。《申报》报道说，在八路准备第三次放弃博山前六日（八月十一日），张焕宸全家被“扫地出门”，开过斗争会后，张及他的孙子被押在报恩寺，十二、十三两日游街，在他的头上戴了一个高达三尺余的高帽，上书“前清进士、民国知县、国民党参议员张焕宸”，当日，有同时游街的崔赵两“封建”即被石砸死，这在共匪即所谓“石头燉肉”，十四日，张初被砸，几次疼得死去活来，最后，张终被陷入“石头燉肉”的苦厄而致死。“王先生”的回忆或王济世先生的记载说，张在县前街县政府公审后，令其穿上清朝官服“游街”示众，当时是被民兵押着，张焕宸因病重不能行走，被人摁在一簸箩中，让其儿孙抬簸箩，沿县前街、西关街、西冶街游街示众，至赵家林土堰下枪杀。

张焕宸当时已79岁，且正有病在身，所以他是被人摁在一簸箩中让其儿孙抬簸箩“游街”。“王先生”的这段回忆，先公审，后游街，再被押赴刑场处决，被什么人押着，走过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被枪杀，都交待的很清楚，笔者觉得可信度很高，而《申报》报道说的，张焕宸戴着一顶高达三尺余的高帽，上书“前清进士、民国知县、国民党参议员张焕宸”游街，据当时张焕宸本人的年龄与身体状况分析，这明显是不可能的。由此想到，《申报》报道出于政治宣传需要，编造成分比较多，不太可信，这让其整个报道的真实性大打折扣。

7、张焕宸死于非命的影响。张焕宸被政府公审后依法处决，体现了长期遭受压迫剥削的翻身群众的意志，呼应了翻身群众的强烈要求，坚定了翻身群众跟共产党走的信心与决心，得到了翻身群众的“民心”，震慑了隐藏的封建势力、国民党残余势力，为国民党从博山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奠定了坚实的阶级基础。不可否认，张焕宸被政府公审依法处决，让博山的土豪、劣绅看到了自己的最后结局，正所谓“兔死狐悲”，这种“绝望”使他们更死心塌地地跟着国民党反动派，在与人民为敌的道路上越滑越远，更加深了他们对翻身群众、人民政府的刻骨仇恨，国民党军重占博山城区后，已经被推翻的土豪劣绅、国民党残余，组成“联秘会”“还乡团”对翻身群众进行了疯狂的、残酷的阶级报复，这是那时激烈的阶级对立，是阶级斗争的表现。

张焕宸死于非命之我见：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阶级斗争是一个阶级（受压迫被剥削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压迫阶级、剥削阶级）暴烈的行动。在这场激烈的、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运动）中，只要你是那个阶级的一员，只要你没有完全脱离那个阶级站到另一个阶级的队伍中来，你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甚至与那个被推翻的阶级一起被埋葬。我们承认，在那个被推翻的阶级中，有一些个体可能并不是那么坏，并没有坏到“极至”，但当狂风暴雨式的革命运动来临时，再理智的人也不可能做到一个一个地鉴别以后再决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就如同在阵地攻守战中，不可能先判断对面的每一个成员是否是“可争取的对象”再决定是否对他开枪是一个道理。只要你出现在了对方的阵营中，你就是敌人，你我的关系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正应了那句名言：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改革开放以后，党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为了弥合曾经的阶级分歧，调和历史恩怨，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推进经济建设，党和政府对过去被推翻的阶级，施行了“摘帽”“落实政策”“平反”等一系列安抚措施，但被推翻的阶级根本“不支这个干儿情”，他们根本体会不到党和政府的好意、善意。几十年来，他们以各种方式摸黑党的历史，时刻梦想回到他们作威作福的旧时代。现在，“翻案”已无止境。翻身群众感受到，胜利的果实正在被剥夺，“胡汉三又回来了！”

我们可以不提阶级，可以不提阶级斗争，但阶级、阶级斗争存在与否，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