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忆散文｜养羊的故事

文：齐虎贤

六十年代初，人们的生活很难苦，衣食住行都很困难，家里孩子又多，大人们整天在忙活，绞水，推磨，碾米，纺线织布，还要到地里劳动，难得有空闲的时间。

记得我到亲戚家去，看到人家养的小羊羔，我们喜欢的不得了。回家给父亲说，我们也想买只羊。他不同意。说一只羊羔要四五元钱，哪有余钱买。小羊羔不会吃草，要给喂面糊，长大要吃饲料。人都没吃得，哪有粮食喂。你们每天要上学，大人要参加劳动，都很忙，谁来放。最后是没有圈羊的地方，一家六口人，挤在一间房子里，连个养鸡的地方都没有，天阴下雨，哪里去？

我和哥哥听了，原来有这么多问题。虽然有万般不舍，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勉强作罢。可买羊的念头总在心里盘绕。我和哥商量，我们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因为，小羊羔实在是太可爱了。

为此，我们准备自己筹钱，不让父母为难。所以，放学后就去挖地丁草，地骨皮，远志，蒲公英，白蒿买钱，虽然每回只能卖一毛钱，甚至几分钱，可我们一直坚持，连一颗糖也舍不得吃。春节过后，到处搜寻人们丢弃的猪骨头，牛骨头卖钱，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二月初，竟然攒了七元多钱。可以买只小羊羔了，内心很激动，准备星期天到街上去买羊。又怕父母不同意，我俩商量，先不告诉父母，准备买回来再说。

终于等到星期六了，放学回家后，母亲在地里劳动，我俩把积攒的钱拿出来，仔细的数了几遍，确定无误后，又用手帕包起来，仔细的装在衣服口袋里，又用两个别针别着。生怕丢了。又和村里的小伙伴商量好明天去的时间。

晚上，父母亲回来了，我不敢告诉买羊的计划，这实在是件大事，要花五六元钱呢，怕他们不同意或责骂。只推着让哥哥去说。哥哥推脱不过，只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对父母说，明天，我们和村上的小伙伴到街上去转，买本学习用的书。父亲说，来回十几里路，你能走去，你弟能走得动吗？我一听，急忙说，我能走得动，还有比我小的呢。父亲看我俩一心要去，就说，那好，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母亲给我们找了件補丁少的衣服，还给我们五角钱，五两粮票，又装了两个菜窝窝。说中午肚子饿了，买两碗素面，每碗八分钱，二两粮票。回来时，再给妹妹们买根麻花，解解馋。

我们很激动，父母亲终于同意我们上街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是明天。晚上翻来翻去睡不着。

天终于亮了，吃过早饭，母亲又叮嘱我们，把衣服换了，可哥知道钱已经装好了，再换怕露馅，说不用换了。又给我使眼色，让我快走，我急忙背着母亲给我们准备的菜窝窝，跑出大门。小伙伴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象出笼的小鸟一样，跑着，笑着，向县城的路上奔去。

大约二小时后，我们来到县城，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物，觉得到处都是新鲜的，什么都是稀奇的。香喷喷的油糕，麻花，粽子。到处都是新鲜的蔬菜。衣服鞋袜，日常用品应有尽有。来到百货商店，这里的货物更多，什么都好，什么都想买，可只能看看。

最后来到新华书店，这里全是连环画，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无底洞，大闹天宫等等，都是我们的最爱，在学校，常借同学们的书看，多想买几本回去，和同学显摆。虽然每本只要六七分钱。但只能看看，过个眠瘾，万般不舍，一步三回头，遗憾的离开书店。

最后来到牲口集市，这里全是猪，牛，羊，马。到处都是屎尿，苍蝇乱飞。人们在中间穿行，对着牲畜品头论足，讨价还价。我们几个也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专门寻找羊羔。但羊羔太多了，那只都可爱，到底选那只，谁也拿不定主意。眼看十二点多了，还没有选好。这时哥哥看到一只羊羔，浑身雪白，四肢粗壮，活波可爱。大家都说好看。哥哥上前询问价格，主人说，一只十元。我们一听吓一跳。囗袋里只有七元，钱不够啊，怎么买？但哥毕竟大些，他说别急，他要十元，我和他还价。就说五元卖不？那人一看，是几个孩子，他想逗我们，就说，小孩子还真会砍价，一下子少一半，我可以五元卖给你，你未必能拿出钱来。去，到一边玩去，这里是牲口集，不是你们玩的地方。要买，让大人来，你们捣什么乱。

哥说，我真的想买，不是捣乱的。你刚才同意五元卖给我们，那我现在给你付钱。又让几个小的上前抱着羊羔就要走。那人一看，我们真的要买，觉得后悔了。但人家毕竟是大人，会说话。就急忙说，别急！别急，我刚给你说的，五元一只，是公羊，不会生羊羔，你看仔细了，你要的话，现在抱走。但这只母羊羔要卖十元的。

他明显的想耍赖。可我们想要母羊，就和他讨价还价，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还说，你刚才说的每只五元，没说公母啊，这不是欺负小孩子吗？集市上人多，看到这样的情景，大家都笑卖羊人。说你给人家一开始就要说清楚价钱，你开玩笑，戏耍孩子们，他们可当真了，现在你下不了台。有人从中搓合，对我们说，这样吧，公羊便宜，母羊贵，这是事实，既然你们诚心要买，那就再添一元钱，六元钱，把母羊羔抱走。又劝说卖羊人说，大集上，说话要算数，不能开玩笑，你少卖一元钱，孩子们添一元，你就答应了吧。

那人很尴尬的笑着说，唉，我也没想到一伙孩子来买羊。既然是这样，那就拿钱来吧。我们一看，他答应了，哥这才解开别针，取出手帕里的钱，仔细的数着。那人说，咋都是零钱，哥说，是我们挖药材，拾骨头，近二个月才积攒起来的。那人很感动，说，孩子们真不容易啊！我少收你们五角钱，去给你们买些水果糖吧。

我们十分感动，但又怕那人反悔，急忙抱起羊羔，道声谢后，飞快的挤出了人群。看到这些，集市上的人们都笑了。

来到大街上，大家都把羊羔喜欢的不得了，你抱抱，他抱抱，争来抢去。羊羔离开妈妈，又惊又怕，不停的叫着。以为它饿了，找来树叶给它吃，可它不闻不问，依旧叫着。哥说，它可能想妈妈了，要吃奶。大家都没了主意，难道送回去不成。大家的肚子也咕咕叫。拿出菜窝窝，坐在台阶上吃着，我拿一块塞到羊嘴里，它不吃，还叫。过了会它捡拾掉在地上的菜窝窝，看到这些，大家兴高采烈，争先恐后的给它喂吃的，可它吃了几口，便不吃了，继续在叫。

哥对羊羔说，宝贝，你别叫了，叫也没有用，跟我们回家吧！说着，他又去买了三根麻花，五个人，两人一根，他自己没吃，一根给妹妹留下来。

到新华书店门口，买了一本连环画，孔悟空三打白骨精，八分钱，给我买了支铅笔，橡皮。回家时已近四点多了。

我们到大门外，先看母亲没在家，赶紧把羊羔抱到后院，藏到玉米杆个簇里，用脸盆给你喝水，折来嫩叶喂它，大家出出进进，就怕小羊羔叫。可小羊羔依然叫着，警惕的看着我们。躲在一边直哆嗦。

终于，母亲从地里回来了。看到就问，你们买到书了吗？我说买到了，还买了铅笔橡皮。母亲说，那你们还没有吃饭吧，锅里留的饼子咋没吃？你哥呢？我胡言乱语应付着，跑到了院子。忽然，母亲听到后院人声嘈杂，好像还有羊的叫声，她向后院走去，我一看，糟了，飞快的跑向后院，大声喊到，哥，快跑，娘来了。

哥没跑，只是从玉米杆簇钻出来，怀里抱着羊羔，院子里婶子们，孩子们正围着，七嘴八舌，说，这么小的羊羔，迟早会饿死的，你真遭罪。哥看着母亲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抚摸着羊羔。等着母亲的处置惩罚。

看到这样的情景，母亲全明白了，她没有打骂我们，上前抚摸着羊羔说，这么小的羊羔，还不会吃草，抱屋里来吧，给它喂点面糊糊。又说，你们喜欢羊羔，让你爸带你们去买个大点的。既然买回来了，就要喂活它，快抱屋里吧。

我和哥相互一看，娘没骂我们，我们真高兴，急忙抱着羊羔回到家里。母亲急忙给做面糊糊，又让我们找来筐子，里边铺上麦草。还找来旧麻袋片。给它盖上。糊糊作好了，娘舀一勺子，吹凉给喂，羊羔只是叫，不张嘴。娘轻轻的掰开嘴给灌。羊羔叫一声，娘给灌一勺，像给我们灌药。小半碗糊糊灌完了。娘说，你们别打扰它，让它休息。你们也去吃饭吧。

这时候，我们真感觉饿了，吃饭时，娘问我们羊羔多钱，又问钱从那里来的，我们如实告诉。又把剩余的二元多钱交给娘，娘抚摸着我们的头们，眼里含着泪花，说，不是不让你买，家里实在困难，你看，连个圈羊的地方都没有。既然买回来了，除过上学，有时间就要喂它，不能当玩物，它也是一条命。等你爸回来了，我们再商量，给它垒个窝。

这时，我们看羊羔，只见它卧在柔软的麦草上，盖着麻袋，竟然睡着了。

晚上，娘怕羊羔冷，把筐子端到炕头，把面糊糊温到锅里。半夜我们醒来时，娘正一口一口给羊羔喂糊汤。像极了半夜给我们喂奶。

早晨我们醒来了，羊羔也醒来了，只见它在筐子里活蹦乱跳，也不叫了。我们喜欢的不得了，这个抱着亲一会，那个抱着亲一会，舍不得放下。上学时间到了，母亲催促我们去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光想着回家玩羊羔。

从此，母亲的负担更重了，除过照顾我们的衣着吃饭，还要喂羊羔。过了半个月时间，羊羔开始会吃嫩树叶了。也长高了。随着天气暖和，母亲怕有气味，和父亲在猪圈旁给羊搭了了棚屋。羊羔有新屋了。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依然背着背篓，拿着镰刀，不是割草，就是拾柴禾，大黄狗和羊羔跟着我们，我们走那里，它们跟到那里，一会看不见人，就急促的叫着，四处张望，连草也不吃。黄狗也喜欢羊羔，和它在一起，寸步不离。

我们给羊羔带着我们端午节带过的香囊，还给戴了个铃铛。有时戴着用迎春花编的花环，有时用树枝编的花环，上边插上各种花朵，像一位骄傲的公主。

我们给它吃最嫩的树叶，最好的青草，吃饱了，我们在草地上玩耍，比赛跑步，我们竟然赢不了羊羔。羊羔成了我们的伙伴，玩伴，亲密的朋友。带给了我们无限的乐趣和难忘的童趣！陪伴我们度过了难忘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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