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共鸣（9）

（作者 江东）

刘毅见他笑得那么轻松，这才放心下来，接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老王啊，许红又催你了？”

王建川笑得正欢，听刘毅这么一问，便收住了笑容，呼了口气说道：“是啊，她说她家里人找我商量，这估计都要张罗结婚了吧。”

王建川摇摇头，轻轻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什么八字还没一撇，都多久了，我觉得可以了。”

刘毅见他垂丧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连忙说道。

“你就那么想我跟她结婚啊？”王建川抬起头看着他，心里的苦涩忽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刘毅扶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头也没回地说道：“是啊，都单身十三年了，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往后也一年不如一年了，你还挑呢？”

刘毅有些感慨，毕竟荒芜了十三年的野地，眼看就要长作物了能不抓住机会么？

可是王建川听着却有些难过，这家伙怪不得不排斥自己，原来心里早有打算，于是有些生气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刘毅撇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说过对许红没有感觉，于是会心地一笑，说道：“你还生气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再说感觉这事可以以后慢慢培养嘛，怎么啊，都这岁数了你还指望找个一见钟情的啊？”

“好好好，明天我就跟她结婚去行了吧。”王建川知道刘毅一直跟他打太极，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了句就重新躺下眯了起来。

刘毅看了他一眼，乐呵地一笑，心想都这岁数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中午两人在外面吃了饭，午后王建川在家补觉，刘毅却精神的很，坐在客厅看电视，没过多久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出门溜达。

景德镇虽然来过好多次，但是转了一圈刘毅才发现自己哪都不熟，只是按着自己稍熟悉的路慢悠悠地转着。

午后的太阳很大，刘毅在小巷里穿过，七拐八拐便来到了店里，刘毅有些好笑，人便是如此吧，总是本能地按照自己熟悉的路数来，跟趋利避害的本能是一个道理。

刘毅刚要走过去，便见许红从那头走了过来，刘毅不自觉地闪了闪身，兴许想到了老王说今天不在家。

许红直接走进了店里，有了上次的经历，刘毅心里忽然有些好奇，此刻非常想听到里面他们在聊什么，好也行坏也罢，心里的好奇驱使着刘毅的脚步。

“你们老板真不在啊？”

刘毅走到店门口，里面许红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都跟你说了他今天没在。”小成有些无奈地说。

“那能在哪呢，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听到了他朋友说话声，我以为他又来过来玩，你老板才骗我说今天不在呢。”许红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颇有点让他们讨论的意思。

“哪个朋友啊？”

“就是上次掉水里的那个啊，上次不是来店里了么？”

“噢，你说老刘啊，他们关系看起来确实不错。”

“你说呢，你们老板都拿命救他这关系能差吗，我都觉得他待他比对我还好。”许红打趣道。

屋里顿时一阵哄笑，刘毅在外面一字不落地听着，心想这许红对老王还是很中意的。

正在这时店里的伙计阿东走了出来，刘毅正竖起耳朵听着哪想到会有人出来，场面顿时无比尴尬，涨红着脸朝阿东笑了笑。

“老刘你怎么不进去呢？”阿东问道。

刘毅刚要回答，里面许红又说道：“真的，那天他们衣服都穿一样的，不认识的还以为双胞胎呢。”

“情侣装啊, 他俩那么好，是不是相爱了啊？”店员小陈打趣道。

此刻刘毅的脸更红，心里暗骂了一句，对阿东说：“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看来他真的不在。”

刘毅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顶着火热的太阳回到老王家，无奈自己没钥匙，不知道老王睡醒了没有，想了想还是敲响了门。

没一会儿王建川便打开了门，看着满头大汗的刘毅，打趣道：“哟，出门跑步去啦？”

刘毅有些哭笑不得，“你大中午出去跑步啊？”

“哈哈，快进来吧，瞧你全身都湿透了，去洗个澡吧。”

刘毅从包里找好干净的衣服，于是便开始脱衣，而王建川照旧在一旁等着他脱，好一会儿把衣服拿去泡洗。

看着身边的王建川，刘毅忽然想起刚刚店员说的话，便道：“看啥啊，脱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刘毅衣服也没脱直接走进了卫生间，然后带上了门。

王建川站在外面有些发愣，紧接着心里一丝丝的难过，在蔓延开来，尽管老刘装的无所谓，但终究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不是吗？

这层纸既然捅破了就没法复原了，王建川坐进沙发，神色有些黯然。

下午刘毅睡了一觉，王建川特意去卫生间看了看，发现这家伙衣服还是跟以前一样往边上一扔就不管了，王建川不由地一笑，于是便动手把衣服洗了。

洗完后便出门去店里了，一直呆到太阳落山，而此时的刘毅早已醒了，正在看电视。

“回来啦。”

“嗯。”王建川换好拖鞋问道：“你饿了吧？”

“还好，你歇会儿吧。”刘毅起身给王建川倒了杯水，重复道：“歇会儿。”

刘毅依旧是那一副笑脸，王建川却百看不厌，总觉得他若笑了那自己也会笑。

傍晚迷人的光线反射到他的脸上，使得那饱满的额头更加红润，此刻时光正好，王建川忽然有种错觉，觉自己就这样和老刘在一起生活了，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愣什么啊？”刘毅一乐，不经意间打断了王建川的幻想，他笑了笑端起那杯水也坐了过来。

“老王啊，明……明天我回去了。”

王建川的水还没喝到嘴边，便又放下杯子，满脸不理解，“怎么了？不是今天才来吗？”

刚刚还一脸笑容的他，立马布满阴霾，刘毅看着有些不忍，但是自己想了一下午，发现和他确实太亲密了，虽然双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别人却不那么看。

关键是许红，这个爱着老王的女人，这个或许能改变老王一生的女人，如果她也觉得我和老王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那么老王的婚姻就完蛋了，虽然老王和她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也不能让那仅有的可能性毁在自己身上。

刘毅坐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确实没有一个完全的答案，谁能想到今天过来，许红就打电话说，明天跟老王谈婚姻大事呢，谁知道那许红怎么老是在背地里胡乱猜忌呢。

巨大的落差，使得王建川心里的暖流，瞬间冰冻，他不知到老刘到底怎么了，见他没话讲便冷笑了一声，说道：“好的，那我明天送你回去。”

王建川丢下一句遍回房间了，刘毅心里骤然一紧，知道王建川生气了，也是啊，他早上可是摸黑去接的自己。

刘毅悻悻地坐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敢追上去多说什么。

夜幕降临了，外面的灯火也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刘毅空洞地看着电视，脑子里全是全七八糟的事，想着心里竟然有些发虚，因为他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老王的影子。

忽然客厅的灯亮了起来，刘毅连忙转过头去，只见王建川沉着脸看着自己，刘毅硬着头皮咧嘴笑了笑，样子颇为尴尬。

王建川看他悻悻的模样，乖的让人心疼，心里很不忍，于是又笑了笑，说道：“傻样，你不饿啊？不知道喊我?”

心里紧张担心了许久，终于被这一句轻轻的话语给冲散开来，刘毅第一次觉得他的笑是那么好看，乌黑的眉毛下双眼闪亮。

心里感动无比，这个老男人对自己从来没有刻薄过，无论他心情好与坏，他对自己总是温暖如春，自己似乎对他已经形成了依赖，那挂在阳台摇晃的衣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王建川走了过来，坐在他身旁又说道：“怎么不说话啊，饿傻啦？”

他的声音很轻，至少是比电视机的声音要小，但是刘毅却听得很清楚，温暖的脸上除了关心便什么也没有了，毫无傍晚那冰冷的样子。

此时此刻，刘毅能很明显感觉到心里的变化，那种感觉是从没有过的，也或者是已经忘却的感觉，就像是一捧雪花散在水里瞬间就被吞没了，也像是日出时分太阳突破地平线顿时金光照耀。

刘毅此刻内心温暖如春，每一条感官与视觉的神经末梢都如春日的野草，疯狂生长着，甚至屋里每一声回响，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

“喂，老刘？”王建川又喊了了一声。

刘毅回过神来，看着他关爱的脸，呵呵一笑，“做饭吧，饿了。”

“好，你去洗把脸吧，看你精神不太好。”

刘毅站了起来，伸了伸腰，“哪不好了，不是挺好的么？”

“哈哈。”王建川看见他衣服下摆露出雪白的肚皮，不禁被逗笑了，“那你给我帮忙吧。”

“好。”

王建川看着床上的刘毅，第一次觉得有些尴尬，把灯关了后也躺了下来。

他刻意躺在床沿，此刻他的内心不只激动，更多的是害怕。

人都是如此，是英雄还是疯子，就看你的自制力了。

王建川心里没有底，所以宁愿躲得远远的，也不敢去踩那根钢丝绳。

“老王。”刘毅轻轻喊了句。

“嗯？”王建川原本是背对着刘毅的，他转过身来，

“怎么了？”

“你躺那么远干嘛？”

“没，没有啊。”他这一问王建川越发感到尴尬。

今夜星光灿烂，今夜月光如水，刘毅那紧闭的心门已然松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内心空空如也，空的心慌。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刘毅便挪身过去，熟练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王建川感觉到腰部一热，伸手把他的手拉开了，“痒死了，别闹了，睡觉吧，明早你还得赶车呢。”

“痒啊？那你转过去。”

“干吗啊？”

“你转过去就对了。”

王建川的心怦怦地跳着，他有好的预感，也有不好的预感，既期待又害怕，他乖乖地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刘毅。

刘毅见此便伸手越过他的腰间，搭在他的肚子上，然后用力揽了揽，“你过来些，别掉地上去了。”

王建川果然没猜错，黑暗中不自觉露出了笑脸，装着不情愿地往后挪了挪，直到后背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那样的感觉别提有多好，就像是在大江里飘荡的孤舟，历尽千辛终于靠岸了，让人无比心安。

纵然此刻他心里有诸多疑问，但是他也不想破坏这不可多得的时刻，想来这样的夜晚以后或许就没有了，王建川轻轻地闭上眼睛，他并没有睡意，而是在享受着此刻，感受着老刘胸膛的温度。

而此时的刘毅闭着眼，上手的力道越来越大，从王建川的肚皮到胸膛，用手紧紧地搂着，恨不得把他融进身体内，那发际飘过的洗发水的清香让他沉醉。

王建川立马感觉到了异样，轻轻喊道：“老刘？”

“嗯？”刘毅依旧闭着眼，嘟嘟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缓缓地摩擦着。

王建川小心冀冀的问道 ：“老刘，你明天真的走啊？”

“老刘，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王建川睁开了眼，看着窗户上模糊的光亮，等刘毅回话，可他却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于是王建川小心地道：“老刘，你，你是不是喜欢上老王了？”

“有道是当局者迷，而今我迷中自困，你却看得无比清透。”刘毅呵呵一笑，

“到底是旁观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刘毅从没想过有今天，阿诚告白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想来着实讽刺，或许拒绝他便是冥冥中心倾王建川吧。  

夜很静，也漂亮，刘毅把手上的力度收了回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老王啊，你说这是莫名其妙的情，还是不知所以的爱呢？”

刘毅一连串的话把本就凌乱的王建川彻底问乱了，愣在他的怀里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说这不是情也不是爱呢？“刘毅顿了顿继续说，

“许是前生姻缘，却错乱了今生。”

“没错。”王建川立马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道：“老刘，没错啊，谁也没有错。”

“王哥，咱们都静一静吧，这事儿怪得很呢！”

夜很静，心很乱！

今夜星光灿烂，今夜月光如水，刘毅那紧闭的心门已然松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内心空空如也！

刘毅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只知道喜欢跟你呆在一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不接受这样的感情，可是现在我真的分不清了。”

王建川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因为他听到老刘说喜欢跟自己呆在一起，全然不像他以前说的那么避之不及。王建川转过身来看着他，尽管房间里很是黑暗，但是他能感觉到老刘也在看着自己，

“老刘，你知道我单身了十三年了，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我有这样的情结，才一直没找一个女人吧。这样的感情，我也从来没有想过……”王建川顿了顿，

“但是我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就算是摸黑去接你送你，我也不会有一点怨言。我知道你现在有些迷茫，毕竟这样的感情，牵扯到太多的东西了，我还是希望你跟以前一样快乐，当然我更想你，好好想想我们之间，说不定我们能过的比以前更好呢。”

王建川缓缓地说着掏心窝的话，生怕说快了老刘会没听清，但是漆黑的夜里人的听觉更加敏感，更何况是在说这样一件敏感的事。

刘毅一字不落地听着，他能听到老王的真情实意，他能听到他这十三年来的孤独，也能听到他对往后生活的憧憬，

“给我点时间捋一捋吧，我现在真的很混乱，这样的事，还是理智点好不是吗？”

“好。”

王建川拉过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掌中轻轻抚摸着，那细微的掌纹记录着他这几十年的岁月，王建川忽然有些感慨，人的寿命并不长也充满偶然，说不准哪天说没就没了，独身了十三个年头，再有个十三年自己也是半截身子入土了，这家伙以后会怎么样呢？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福气呢?

“老刘，你明天要回去，那我送你回去好不？”

王建川不舍地说：“不管你什么决定，我也不为难你，我只想你以后还能来玩！”

“嗯。”

“那你答应我了？”这是这晚上王建川仅有的一丝开心。

“嗯。”

夜慢慢深了，尽管彼此都没有睡意，但是也只有睡觉才能平息彼此心里那纷乱的想法，王建川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老刘，让我抱你睡一次吧。”

刘毅卟哧一笑，这家伙认真的可爱，于是转过身去，“好。”

第二天天亮，刘毅睁开眼刚想翻个身，才知道自己被王建川抱着，他的腿也搭在自己的腿上，刘毅暗自想笑，这家伙以前也没有这样的睡姿啊。

由于侧身睡了一夜，胳膊被压的发麻，刘毅轻轻动了动，好让自己平躺下来，可是一动便发现了异样，那可以瞬间让自己脸红的异样，因为他感觉到了王建川压在他身上的尴尬，刘毅忽地有些紧张，连忙拍了拍王建川的腿，“老王？”

王建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怎么了？”

“你先松开，我去上个厕所。”刘毅红着脸，撒谎道。

“哦。”王建川连忙把搭在他身上的腿拿开了，手也松开了，离开他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好出糗，他连忙看了一眼刘毅，发现刘毅也朝自己看着，王建川瞬间也红了脸，便尴尬道：“你快去吧，我也挺急的！”

刘毅出来后，王建川也跑了进去，看着那颤动的肚子，刘毅不由地好笑，这家伙鬼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内急呢！

早上的阳光很大，照的窗外一片明亮。昨晚两人睡的并不好，对于刘毅来讲那是一个无比纠结的夜晚，这样的感情，就像是鬼魅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来了！

老王对自己的好，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只是这从未想过的感情，就这样硬生生地闯进了自己的生活，多少让自己一时难以招架，难道真的是有感情，便在一起那么简单么？

同事朋友知道了会怎么想？

还有萱萱，她若知道她爸出柜了，她能接受吗？

我该如何去面对她呢？

还有老王的老母亲，那天可没少唠叨老王单身汉的日子呢。

还有文芳，是不是也没想到我这么快便会有新感情了呢？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还是个男人……

吃过早餐两人便出门了，照旧是王建川送刘毅到车站，只是这次跟以往不一样，此刻的王建川是无比心慌的，他怕老刘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尽管他昨晚答应了会回来，可是他那一脸坚毅地看着前方，王建川完全看不出他有丝毫的留恋。

车子很快就到了车站，大厅前的五星红旗在风中飘扬，街边的植物也都绿得正旺，来往的人很多，有欢笑，有悲伤。王建川把车子停在一旁，看着拎起背包的刘毅，心里难免伤感起来，那两条乌黑的眉毛此刻也无力地垂在那里，他从未感觉到如此无助过。

“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刘毅看着他，那以往神采奕奕的双眉此刻就如受了伤的小猫一样。

“好的！你路上注意点儿。”

刘毅点点头便下了车，王建川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心里更加难过，大喊道：“刘毅，你说过会回来的？”

刘毅一怔停下了脚步，顿了顿便又折了回来，他趴在车窗上，看见此刻的老王已经红了眼眶，心里既感动又难过，感动的是老王对他的真情，难过的是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真的想要的生活，或者是大家能接受的生活。

看着王建川咧着嘴，刘毅心里很不忍，伸手要给他抹眼眶，“你怎么还哭了呢，像个小孩似的。”

王建川连忙撇开脸，躲开了他的手，“你昨晚答应我的，我不管。”

“哈哈。”这时候的他真的像个孩子，虽然心疼，刘毅却止不住哈哈一笑，

“你不是也答应过，今天让我走吗？”

王建川不仅眼眶发红，脸上也是一片涨红，那垂着的眉毛，也恢复了一丝生气轻轻地扬了扬，

刘毅这才说道：“我走了。”

王建川还没反应过来，刘毅已经走开了，阳光在他的背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只是王建川渐渐看不清那道影子，因为刘毅已经走到了树荫下，走上了人行道，消失在人群中。

时间不早，太阳也升的高了，王建川整理了一下情绪便开车回去，刚进店门，便见许红已经坐在店里了，看来今天是不说开不行了，况且老刘那边，自己也得给他留着不是么，王建川见店里的伙计都来了便朝许红说道：“走吧，出去一下。”

“好。”许红连声应道，笑着跟着王建川出了门。

“走吧，边走边说。”

王建川的店旁边是一个公园，占地不大，但是每天来玩的人也不少，多半是些老太和老头，王建川跟许红并排走着，俩人走的都很慢，此时从未有过的尴尬袭上了王建川的心头，他双手揣进兜里，双眼毫无目标地看了看四周，

“你家里找我商量啥事啊？”

“呵呵。”许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垂发，

“我俩谈这么久了，也该说说以后的事了，毕竟都年纪不小，不能像小年轻那样拖着了。”

王建川看了她一眼，今天的她的确妩媚了些，一头秀发不输年轻姑娘，只是再漂亮，也无法让王建川心动呀！

不说现在因为老刘，单说以前的自己，恐怕王建川也不见得会接受吧，

“许红啊，我知道你很好，对我也很热心照顾，有些话，我也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讲，可是今天必须跟你讲清楚，不然就太耽搁你了。”

许红听出了话外音，停下来说道：“什么话？”

“其实我觉得我们俩不太合适，我年纪不小了，还一身毛病，也不富裕，你还年轻，可以找个更好的。”

“哪里不合适了？”许红嗓门稍稍大了起来，看着王建川说道：“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不合适了？你不要找那么多借口。”

“许红你别激动，这事真的强求不得，我真的没法跟你一起过。” 

许红此刻再也无法冷静了，看着这个吸引着自己的男人，

“那你给我说说为什么？”

“我不都说了吗？”王建川头有些大了，有些无奈地说。

“那都是借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讲呢？我今天要不找你的话，你说你是不是要一直骗下去？”

王建川看着别处哑口无言，许红彻底怒了，抡起肩上的小包便砸了过去，一边砸嘴里一边骂道：“你个骗子！”

王建川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刚刚还那么妩媚的她突然就这么暴躁了，一边后退一边用手挡住她的攻势，

“许红，你冷静点儿。”

公园的人不少，两人的争吵一下子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慢慢地朝这边围了过来，王建川的脸上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直接在店里说了。

人越聚越多，议论纷纷，兴许是许红也注意到了，她红着眼眶骂了几句又抡了两下，这才走了，王建川见此也赶紧钻出了人群，摸着脸上被拉链弄的伤快速步钻进了车里便离开了。

刘毅走后，即便是一个报平安的电话都没主动打来过，到了晚上王建川实在忍不住，便发了条信息问了，刘毅的回信也颇为简单明了，明了到王建川没有任何其他疑问，仿佛他幸福得跟从前一样。

刘毅走了，许红也走了，许红走了，便再没出现过，刘毅走了也没再回来过。

这个夏天就这样在悄然中过去了，留给王建川的，只有那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情爱，和更多的兄弟情的回忆。

王建川不是小孩，他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明白如何独身生活，这是他十三年来得以如此完美生活的道理，尽管骨子里他是孤独的。

夏天去了，秋天来了，无论是吹过的风，还是照耀的太阳，比于夏天，秋天更让人易于接受，甚至让人偏爱。

尽管秋天已至，但外面的樟叶依然翠绿，永远不老的模样，就像是王建川那十三年无尽的孤独继续延续。

即使寒冬依旧摇曳在枝头，而那十三年却会变成十四年，十五年，或者一直到王建川白了眉头，似乎誓要与雪比长情，而雪去了来年还有，这眉头白了，来年只怕都谢了吧。

最近店里的生意越发不好，这股秋风带着肃杀之气一路卷席，吹得他的店摇摇欲坠，伙计也已经走了两个，只剩阿东了，本想再招一个，但是这生意上止不住的颓势让他无力支付，所以但凡有事，王建川都是亲力亲为，虽然比以前累，但是在这一个人的秋日更加充实。

早晨的秋天，有一丝凉意，王建川很享受这样的天气，早上也不再开车去上班了。

顶着熙和的阳光，迎着舒爽的秋风，在熙熙攘攘的小巷穿梭，这些小巷似乎有一种法力，能够滤去他一天中的躁动，使他更像是这秋天的模样，更加稳重而内敛。

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转眼间已是国庆前期，每年的这个时候，店里的生意也会回一阵血，这是这个秋天给王建川仅有的慰藉。

忙活了一天，王建川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然后打开电视机，躺在沙发里，他并不会转头去看电视，而是闭着眼，听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因为眼睛看会累，耳听则会更舒服，也能给这冷清的屋里带来短暂的生气。

每天如此，一段时间以后他便会自动醒过来，而那杯茶也刚好凉了下来，也或者已经凉透，但至少能够一饮而尽。

茶喝完了，他便着手做饭，一个人的饭菜重回简单，填饱肚子即可。

吃完饭他有时会在电视机前坐一会儿，有时会洗完澡便睡觉，生活中没有星期六和星期天，而因为那饭后电视机前短暂的停留便有了周二和周四。

今晚他照旧坐在电视机前，脑子想的却是，那夕阳下满脸红润笑眯眯的老刘，那个让自己快乐，让自己忧伤，让自己挂念，让自己的心，十三年后有了短暂的胡乱跳动的男人。

许久不联系，也有许多的吴侬软语在秋风中飘散，而那夕阳中挂着两道泥痕的笑脸却依然清晰，任它秋风越劲，只是更犹如吹去了那落满的尘埃，在这亦悲亦思的秋夜，愈发变得清晰而深刻。

王建川拿着手机，上一条信息已经是很久前的日常问候，王建川看着那串号码，想来再发信息，老刘都能把你刻意的深情，转化成日常的问候，之后你就会收起手机，并没有要继续聊的想法，王建川有时觉得这便是自己跟他的差距，或许是文化的差距，也可能是见识，反正此刻他拿着手机一点儿也不想给老刘发信息，而是要直接拨过去。

电话响亮没多久便接通了，王建川连忙把脚从沙发上拿下来，然后穿好拖鞋，身子坐得笔直，就像是怕老刘看到，因为老刘常说他做什么都有条有理。

王建川有些激动，因为他觉得老刘之所以接的这么快，那是因为他也很想跟自己聊。

“喂。”

老刘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王建川听的仔细，虽然说不上有以往的亲切，但是也没有排斥，满是客套那大概是生疏了，生疏了多聊会儿便熟了王建川这样想着，

“老刘啊，是我，老王。”

“我知道。”刘毅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问道：“怎么样最近，生意还好吧？”

“好，都老样子，挺好的。”他又笑了，在王建川的记忆中他总是那么爱笑，听了让人舒心，

王建川也笑了笑，说：“你呢？还好吧？闺女是不是又升职了？”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说起女儿，刘毅似乎来了兴致，

“前阵子跟小周的爸妈见了一面，谈了谈他俩的事，也不小了，差不多该嫁了。”

“真的啊？那可真好，看好日子了?”

“十一月底订婚吧，结婚的事明年再说。”刘毅笑呵呵地说，语气里满是欣慰和满足。

虽然老刘说了日子，但并没有说具体哪天，更没有让自己参加，哪怕是一句客套都没有，王建川这本就空空的心就如被北风吹过，凛冽的北风如刀一般，划过他心上的每一分每一寸，

王建川笑道：“真好，真好。”

笑了一会儿，王建川又开口道：“老刘啊，我老家那两棵桂花树已经开满了花，在村外都能闻到呢，还有柿子也熟了，得赶紧摘下来吃掉，不然又得给那群松鼠糟蹋了，你，你国庆过来吗？”

刘毅在那头一句句地听着，那时候去他老家的情景一下子就浮现在脑海，那院子里的桂花树，还有西墙头的柿子树，金秋十月，正是桂花飘香和柿子熟透的时节啊！

乡下快乐无忧的日子多么令人向往，可是他不能，也不想让这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无端被打破，于是便说道：“我国庆还得工作呢。”

“国假学校不是放假的吗？”王建川很疑惑，反问道。

“我自己办了个小补习班，得给孩子们补课。”

“哦，这样啊，那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

王建川心里掠过无尽的失望，但是老刘得工作自己又能如何呢？再看看自己那失败的事业，哪还有资格给他提半点不快。

“我知道了，你也是啊。”刘毅客气道。

话已说明了，两人也没再多聊，挂了电话后王建川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关掉电视洗澡睡觉。

夜晚还是以前的夜晚，窗外依旧会发着淡淡的光，只是偶尔会传来以往没有的呼啸声，肆虐的秋风是冬天的魔爪，似乎要吹走你这一年的收成，好让你无法面对严冬。

王建川卷缩在被窝里，呼啸的秋风吹来了一屋的寂寥，吹得他心慌。他连忙打开了手机，点开了那早已听习惯了的百家讲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没了说话声他便难以入睡，尽管百家讲坛略显枯燥，但是若成为习惯，你便也会觉得有趣而形成依赖。

每个夜晚王建川都是在这个声音中进入梦中的，有些时候一集都没听完他便睡着了，明天又会重新开始听，如此反复，那一集，他竟然听了一个礼拜也没听完，他看着那手机上那熟悉的题名，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开始听着，这样可以慢慢的睡着。

他只是单纯地想早些睡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