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1个月,我妈就不要我了,一个15岁的混混用米汤把我养大的
发布时间:2025-07-16 16:43 浏览量:45
我妈是个性格豪放的小太妹,你信吗?
我一出生的时候,就被她嫌弃得不行。
她心里想着,要让我早一点死去,这样她就能解脱。
她想了各种办法。
奶水哗啦啦地流,疼得她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却就是不肯让我吃上一口,让我就饿死吧。
漫长的时间里,饥饿让我拼命哭叫,她气得不行,捂着耳朵跑去躲避。
邻居那个十五岁的小混混烦得厉害,跑来找我。
我妈见躲不过去,只好用手捂住我。
小混混一愣,半分钟后说道:“你这是干啥?杀人可是犯法的!你要是想死就别牵上我!”
他一把将她的手扯开,抱起我来,紧紧护在怀里。
“快把她还给我!这孩子活着也是个累赘,再说养个孩子多难,你知道吗?”
“你不想养,为什么当初要生下她?”他一边说,一边轻拍我的后背,我那紫青得快要窒息的脸瞬间涨红,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哪知道这么麻烦?再说我还是个孩子,根本无法养活她!我现在后悔还不行吗?”
“真是个垃圾!快去找她爸啊!这事儿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想起自己也是个人人嫌弃的孤儿,他的眼神暗淡了,心里一阵酸涩,看着怀中的婴儿,忍不住心软了。
“也是,我不能一直带着她到处跑,就把她留给你了,小黄毛。
等我找到她的爸爸就带走她。
你要是不帮忙,那就真的是见死不救!”
“你快去快回!我可不想养孩子。”
就这样戏剧性地把我托付给了邻居,她去追求她的爱情了。
他说我妈打着寻找我爸爸的名义,结果却是一去不回。
当时重男轻女,生了女孩儿随随便便就被丢掉、溺死,也没人关心。
所以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叫夏一江的男人。
一个月大的宝宝能吃什么呢?
整天只是喝小米汤。
没错,就是小米汤把我养大了。
夏一江一养就是二十年。
我叫他夏一江,而我妈却称他为小黄毛?
听这你应该明白。
他也是个混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我妈一样的圈子里怎么会有好的角色?
他十五岁就初中辍学,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呵呵,我的母亲竟然把我托付给这样的人,养育我。
日子一天又一天,一直到第七天,夏一江终于明白,我的母亲是不打算要我了。
他家里存粮的小米也快吃光了。
他开始四处打听,寻找那些想要婴儿的人,尤其是刚出生的健康男孩。
询问了一家又一家,看到是女孩儿都会摇头。
女孩不值钱,他们都想要一个儿子,方便入户口。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家庭,夏一江照顾我已经快一个月了。
有一天,他的叔叔带着笑容上门,说有个外地人想要我。
可不是白给,还愿意付五块钱呢。
“我不卖孩子,钱我不要,保证好好照顾她就行。”
那男人抱着我一个劲点头应承。
夏一江回家看到那条棉被,想起一路上没有给我准备换洗的尿布。
他抄小路快速追到车站。
但刚好碰见那男子在旁边数钱,陌生的女人正抱着我。
“我说过我不卖孩子!”
“死骗子!”
车站的警察随后去追人贩子,夏一江气喘吁吁又回去了。
此后,我和夏一江依靠彼此生活在一起。
他会骂我:“你是哪辈子的冤家,这辈子就缠上我了!”
他没有正职工作,还是个小男孩,整天带着我。
那时,他和别人打架的时候,给我一颗糖果。
让我躲在一边吃糖。
但我并不傻,眼睛一直盯着他。
如果他被打了,我会大喊大叫:“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夏一江赞我聪明,知道要保护他。
谁养我,我往往就偏向谁,这一点不假。
狼来了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不再相信了。
不过我不害怕,因为我敢拿砖头砸人的脑袋。
那时我的世界没有是非之分,谁对我好,谁就是对的,夏一江就是我的一切。
我离不开他,他也不能出事。
在我七岁的时候,我的母亲曾回过一趟。
那次她回来是为了办理护照。
她的发型烫得像头爆炸头,颜色五彩斑斓,就像只火鸡。
一口口烟圈吐在我脸上。
我被呛得无法喘息,剧烈地咳嗽着,鼻涕和泪水争先恐后地流下来,把脸弄得一团糟。
她愤怒地骂道,真是脏死了。
直到夏一江赶来将我抱起送往医院,她却头也不回地离去。
没错,就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曾抱我,不曾去医院关心我,更没有问过我发生了什么,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只留下给夏一江一张户口的纸,纸上写着“给你了”。
她立刻就和我撇清了关系。
她将户口迁走,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只留我一个人孤独无依。
当时夏一江几乎气得要晕过去,一时冲动把我放到了他的户口上,标注为非亲属。
这件事夏一江从未提起过,他不喜欢被人威胁。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爸爸妈妈,而我却没有。
县城就这么大。
谁家发个大声,第二天就整个城都知道了。
更别提打开一个户口本,居然显示是非亲属的关系。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呢?
我在厨房里收拾碗碟。
抬头透过那扇陈旧的暗黄色玻璃窗,看到夏一江半靠在椅子上的身影。
昏暗的灯光映衬下,他显得更加孤独和寂寞。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年轻男子应有的挺拔与坚韧。
这就是我唯一依靠的夏一江。
我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心中不禁疑惑:如果我不在,夏一江是否能够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也许,像夏一江这样的混混,命运就让我来守护他,让我们彼此厌烦,相互折磨。
没错,我们就是这样互相折磨。
整个胡同里的人,都在嘲笑夏一江,也嘲笑我。
小时候,我不需要其他玩伴,有夏一江的陪伴就足够了。
但现在我上学了。
所有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可一旦我试着走近,他们便不约而同地躲得远远的,仿佛我就是一场瘟疫,沾上就会变得不堪。
我有一个女混混的妈妈,而她被一个男混混养活。
所以他们都对我避而远之。
我记得在我五岁的时候,胡同口有个小男孩和我一起玩跳飞机。
他的奶奶突然看到,立刻将他拽进怀里,嘴里咕哝着:“和什么人玩不好,一家子都不正经,呸呸!”
夏一江问我为何不出去玩,我不想让别人冷嘲热讽。
到了十二岁,我已经升入小学六年级。
我的个子也长高了,胡同里我算是最白的孩子。
那天夏一江在帮人。
放学后,我特意绕道去找他。
结果我听到了一个大叔大声笑:“你家非非越长越好看了,再过几年就能给她说个亲家,到时候彩礼一笔,就够你娶媳妇了。”
说亲家,还要彩礼?
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正巧,夏一江这时看到了我。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直接冲上前去,给了大叔一拳:“你在胡说什么?就算穷死我也不会卖女儿,你个老杂种!”
大叔露出一口黄牙,反击说得更难听:“又不是你亲生的!你难道想自己睡她?”
“要睡也得是你女儿,别在这嚷嚷!”夏一江怒吼。
这下局面失控,两个男人开始互殴。
场面一片混乱,最后还是村长出面才把他们拉开。
大叔的老婆心疼自家男人,冷嘲热讽地说:“这也不能怪别人想歪,你这几年养个半路的小姑娘,谁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当年在我女儿后面追着她妈,如今养着个女孩。”
哦,原来夏一江对我妈妈有意。
所以他在帮她照顾孩子。
我低着头一路幻想他们的关系。
我究竟是属于谁的女儿?
可当我照镜子时。
夏一江是单眼皮的小眼睛。
我则是大大的双眼皮,有时候甚至是三眼皮,眼睛很明亮。
他黑瘦得像根竹竿,我却白皙如雪。
丝毫不像。
回家的路上,夏一江快步走着,我在后面紧紧跟随。
他一路数落我:“全是你这个麻烦精,要不是带着你,我怎么会单身?”
“我儿子都该打酱油了,何必让我受这种窝囊气!”
夏一江说的没错,尽管他名声不太好,外貌倒是不错。
有些人是为了他的脸而来,但一看到我就转身离开了。
就连上门的媒人都说,谈婚论嫁不是彩礼的问题,主要是家里不能有拖油瓶。
拖油瓶?
我看着自己把地面扫得光秃秃的,连一点闲息的时间都不敢停下来做家务。
他长叹一声,把媒婆请出了家。
这样的情况接连发生了四五次以后,媒人们也渐渐就没了兴致。
这一拖就是五六年的光阴。
如今他都快三十岁了。
在农村,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差不多都有两个或三个孩子了。
然而他依旧是独自一人。
都是我拖了他的后腿。
再不找个媳妇,村里的人闲言碎语会把我们逼得透不过气。
村长的媳妇张婶儿带着她的儿子长生哥过来了。
张婶儿还带了红花油。
让长生哥给他上药。
张婶儿说话声音特别大,纵便是轻声细语也听起来像在吵架。
“非非渐渐长大了,你一个单身小伙子也不好了。
这村子里那些老婆子们闲聊的多,还是要找个老婆吧!”
“非非,你想不想有个妈妈?”
我对“妈妈”这个词格外敏感。
我年幼时。
我拿着星星盼望着妈妈能回来接我。
1、2、3、4、5……10、11、12……
夏一江总是说:“快到了,数到100就能见到了。”
等我长大了数了一百天,夏一江却说记错了,要数到一千天。
我眨巴着眼睛问他:“那这次可是真的没记错呢?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告诉我这次是不会错的。
“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不清楚,就像是你吃的棉花糖,还有一丝淡淡的洗衣香气。
不,是棉花糖的香味。
被问得太多,夏一江终于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脖子一耸,朝我大声说道:你有这个闲暇,不如多看看书,书里什么都有。
反正夏一江曾说过的妈妈和我们村的妈妈完全不同。
村里的妈妈们总是边追着孩子边大喊,甚至会用鞋底子打他们的屁股。
而我却永远记得七岁时我妈那厌弃的眼神,以及她冰冷无情的手指,冷酷地将我推开。
我现在内心深处对妈妈并不渴望。
但为了夏一江,为了不欠他太多,我还是含泪点了点头。
张婶儿擦了擦泪水,说道:你这孩子太懂事了!
夏一江,那我就给你物色媒人去!
二十八岁的夏一江不等我妈回家。
他决定要娶媳妇了。
从最初的大龄女青年到最后的新晋小寡妇。
他看中的女人质量一天不如一天。
始终都未能成婚,张婶儿急得连嘴角都抽搐了。
最后,她找到了村里的小寡妇。
村里男女比例失调。
夏一江条件不佳,索性算是老光棍。
他那身痞气,也让他的名声不太好。
乡下的女人们不担心嫁不出去,哪怕是寡妇也备受欢迎。
因此,夏一江多次向张婶儿确认是否真的打算带着我。
他说带我去买头花,实际上是担心张婶儿会有所隐瞒。
寡妇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直到她给我挑选了一条粉色的蝴蝶结背带裤。
非非,快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张婶儿催促我去换上,出来后大家都愣住了。
张婶儿不停地夸我好看,还赞扬寡妇眼光独到。
寡妇握着我的手说:女孩子嘛,还是穿粉色好看,非非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好好打扮。
回家的路上,张婶儿问我爸: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不行,我再从娘家给你找别的。
夏一江抽着烟,瞥了一眼我穿的裤子:“不用了,就她吧。”
由于女方是二婚,夏一江决定不大张旗鼓。
村里亲朋好友们一起吃个喜宴便算是成了。
那天,女方的家里来了几个长辈送亲。
还有一个年轻的二溜子,他看我的眼神狡诈而又阴险。
那盯着的目光如同蛇舌探出,看人叫人毛骨悚然。
众人让我称呼他舅舅,我心里不禁打怵。
这时,夏一江忙着接待来宾。
二溜子把寡妇叫了出去,我去柴房拿柴火时听见他在对寡妇训斥:
“你不是说这家都听你的吗,今天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吧。”
寡妇未曾生气回应:“急什么?非非也是我的女儿。
你可别让旁人听见,以后得称我姐夫!”
二溜子随意一笑,嗓门高亢:“现在有了新男人,可别以为自己真是新娘子!要是不给我找个媳妇,我们家的养育之恩你可得亲自偿还!”
“你想想,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
这两人的对话令我不敢出声,却也明白不能让夏一江成为无能之辈。
我这才明白,她看向我的眼神代表着怎样的意义。
村里流言蜚语四起,我不想让夏一江受委屈。
这一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中。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在路口等夏一江回家。
晚上睡觉时,我也不敢合眼,身体蜷缩成一团,连做梦时也感到惶惑不安。
婚后,夏一江神情愉悦,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有人打趣他:“果然有了老婆日子就是好过啊!”
他大声回应道:“当然,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最幸福的生活!”
寡妇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给他添置了两套衣服。
但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
他们讥笑夏一江:“想必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捡个旧货,难道只配捡个二手的了?”有了继母自然而然就有继父,顾非在这里哭泣的时候,夏一江正好在背后。
随着啤酒瓶摇曳的碰撞声,夏一江叼着香烟过来,谁在哭啊?我倒想看看,谁敢让顾非流泪!
他们用轻松的口吻,彼此笑着将这件事带过。
夏一江也不在意,随便笑了两声。
那时我心里感到无比的难受。
我用最大的声音回应:我不是别人的孩子,我这一生都会是夏一江的女儿,我将来一定会对他孝顺。
你有时间嘲笑别人又如何?将来你生再多的孩子也会孤独终老!
这些都是村子里的阿姨们平常在背后说的,这时被我拿来当作武器。
我从未称呼过寡妇为妈妈,她也表示无所谓。
长期的失眠和高压的精神状态。
我生病了,模模糊糊间进来一个男子。
那天晚上夏一江去参加宴席,估计喝了不少酒。
他回来时走路摇摇晃晃。
他在外面不断拍打着门。
那晚我躺在被窝里,看着客厅的灯光,翻来覆去辗转无眠,思绪缭绕,无声的泪水一次次打湿了枕巾。
夏一江对我的照顾并不薄。
在国家尚未实施九年义务教育时,很多人都不愿意花钱送孩子上学。
夏一江牵着我的手送我去学校。
他总是在门口等我放学。
无论我的考试成绩如何,他都会认真地对我说:小非,读书只要对得起你自己就好。
那个时候的夏一江,虽然酗酒抽烟,交往的朋友多得数不胜数。
但他本性并不坏。
他会外出打零工,东家几天,西家几天,都是围绕着村庄忙碌,晚上一定会回家。
我想,反正我们相依为命,我是爱夏一江的,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只因为他对我好。
我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厌恶夏一江的呢?
就如听人说他收养我是因为喜欢我妈,我开始厌恶自己是她的女儿,只能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甚至还得依附于她的情感生活;当他结婚后,看着那个寡妇,早出晚归又频频饮酒,把我独自留在一旁;对我的暗示无能为力,任由别人将他当成笑料,他就是混混夏一江。
但我却没有勇气向他揭示真相。
今晚要不是因为我吓得来了月经。
那一阵血流出来时,把那个二溜子吓得踉跄着逃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我,因痛经折磨得无比虚弱,刚缓过一口气,夏一江就回来了。
听到夏一江费劲地打开门。
我心中明了,他一定是醉得不轻。
我强忍着站起身,八月的北方,夜里已显得有些凉意。
我浑身冒着虚汗,微风一拂,整个人冷得几乎打颤,疲弱不堪。
夏一江酒气熏天,脚步摇摇晃晃地进来,他额头渗出鲜血,竟然连我都没有瞧一眼,整个人就倒在了沙发上。
我心头的怒火瞬间点燃,冲着夏一江大吼:“你又和人打架了,你都多大了,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夏一江费力地叹了口气,随后冷冷地回应:“喉咙里的畜生比我更惨,跟死没什么区别,我离死可还远着呢,家里白酒递过来,快来帮我擦擦。”
“你的命就这么廉价,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这是我第一次对夏一江说了狠话。
话一出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夏一江陡然睁开了双眼,他那双深邃的瞳孔缓缓浸上了一抹悲伤,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夏一江,痛苦又窝囊。
沉默片刻后,他又闭上双眼,嘴里嘟囔着:“小东西无情,别担心,我这恶人命还长,阎王爷是不收我的。”
我不甘心,轻声嘀咕:“嘴巴硬是吧。”
他的伤口上,依然粘着些碎玻璃渣,我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它们一一夹出。
我真不知道,是因为他心太硬,以至于不觉痛苦,还是他就是个铁一般的汉子,沾上玻璃渣也能沉沉睡去。
自那以后,寡妇再也没回过这里。
张婶儿曾找过夏一江。
两人低声交流着。
还有把我支走,叫长生哥带着我去园子玩儿。
自此之后,大家都在议论夏一江不屑于那小寡妇。
我是否真的被当作童养媳?
那时根本没有所谓替身文学,也并不懂得什么是白月光。
但我对童养媳却是心知肚明。
在听完后,我不敢向夏一江反问,却是心里别扭不已。
夏一江连头都不愿意抬,心不在焉地说道:胡同里那些闲聊的话,你无须放在心上,考上高中才是最重要的。
我让你住在这里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免费做饭的保姆,你只要吃饱就行,没必要花钱。
顾非,我告诉你的话你得认真听,从良好学习开始,将来才能有机会回报我,才能不辜负这些年我为你花的心思。
我瞥了夏一江一眼:你简直就像个财主,整天只知道花钱,买菜买米也比别人省,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帮我算账吗?
哈!我记账有什么不对?你这个小白眼狼,简直跟你妈一模一样,真是无情无义。
说完,他又埋头继续吃饭。
三十岁的男人,身材干瘦,满头的灰白发格外显眼。
我不想去看夏一江,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不屑,心中更是满是厌烦。
我们在胡同里一前一后,慢慢朝家里走去。
我用半个小时就把饭菜准备好了,端上桌,一汤一菜。
反正夏一江对吃喝也没太多讲究。
这些年间,我在夏一江的身边。
透过他的变化,我能看到这个小混混曾经的疯狂行为,如今都一一回到了他身上。
曾经有人往他的屋前泼过油漆,也有人追着他从街头打到巷尾,甚至有人用刀威胁他跪下来赔钱。
我对夏一江怒声质问: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人,不,甚至连窝囊废都不如。
夏一江却全然不在意,他自言自语道因果轮回,报应自有定数,混日子的,终有一天会偿还。
夏一江,竟为了骗我还引经据典?
为了我,你夏一江不仅砍了人,还赔了钱,最后还要默默承受无尽的复仇。
那天张婶儿抓着长生哥的耳朵骂他。
居然在学校里冷漠地看着我被同学孤立,被同学欺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长生哥对她叫板。
她是夏一江的养女,活该就该受!
张婶儿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你们对你夏叔叔都误解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吐露了真相。
原来那天天黑时,寡妇追逐惊慌失措的二溜子,在村口口述着我流血的惨状。
这番话恰好被在酒后上厕所的夏一江听见了。
他急忙拉起裤子,冲出来狠狠地对二溜子展开报复,拳打脚踢,痛打了他一顿。
他恨自己把狼带到了家中。
所以那天寡妇用啤酒瓶子将他砸醒。
寡妇十分惶恐,跪下来向他道歉。
她一再重复着三句话。
如果你杀了人。
顾非就成了孤儿。
她就是杀人犯的女儿。
只要你肯手下留情,她承诺不再散播流言。
她深知夏一江的惧怕是什么。
她和他一起生活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他每天回到家第一眼就要看见我。
屋里即便没有其他食物,但必须有辣椒酱,因为我对辣味情有独钟。
所以夏一江担心出人命入狱后没有办法照顾我。
但事后他们又反悔了。
二溜子的后代受了重伤,还残废了一个。
寡妇也成了他们发泄的不满工具。
同仇敌忾,他们已经堕落到无法自拔了,于是一再威胁他。
世人的口水,能够将冤屈化为烂泥,任人肆意诋毁。
夏一江担心我的名誉受损,便给他们钱作为补偿,结果就像洪水一样,尝到了甜头后愈演愈烈。
可笑的是,他们的确是人渣,而活到三十岁的夏一江却依然窝囊不堪。
他说自己无所谓,但顾非绝不能被污名化。
张婶儿提到夏一江不希望村长告诉她此事,显然是因为担心她无法保守秘密,而村长是在喝醉时不小心透露的。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我:“这都是婶子不对,婶子真是有眼无珠。”
我泪眼模糊,心如刀割。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并非孤独无助的孩子。
有一个人如父般深爱着我,愿意为我奉上生命。
在不明真相的日子里,我是多么愤恨他,恨得宛如无底深渊,渐渐淹没了我对他的所有依赖。
那个时候,我恨自己竟被夏一江收养,活得如此狼狈,若不是他,我何必忍受这些不堪?
在我的身上又多了一个烙印。
我从不做作,却不敢明言,因为我惧怕夏一江会带着刀子闯进校园。
出了校园后,四邻八舍无不带着偏见,他们只看到夏一江的混混形象,认为他不务正业,惹事生非,生活得乌烟瘴气。
没过几天,担心的时候果然来了。
夏一江又回到少年时的疯狂,因一言不合便拿起菜刀,这次他追赶着自己的亲叔一路狂奔,扬言要剁掉叔叔的手指。
值得一提的是,夏一江十岁时就已成为孤儿,正是他的亲叔把他抚养长大。
邻里乡亲纷纷议论:“夏一江,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恩将仇报,真是天理不容。”
在看见夏一江满身痞气后,几乎所有的邻里无不感到害怕。
偏偏他们又迷信因果。
在背地里咒骂着他,认为与这样的邻里为伍简直是倒霉。
可他们也只能仗着强势,忍辱负重,将心中的委屈发泄到我身上。
有时这就是我下晚自习之后的遭遇。
在漆黑的巷口,三两个家伙将我围住,用手指戳着我,吐着口水,冒着烟雾,吼着“小妞儿、小妹妹”。
我从初时的惊恐,到后来的麻木,不知走过了多少个黑夜。
我心里也渴望报复,甚至曾偷偷在书包的侧兜里藏了一把五寸长的水果刀。
但我从未有机会拿出来。
因为那些欺负我的家伙,始终以言辞攻击为主,偶尔动手,隐藏身份。
我可以猜测,他们大多与我同龄,都是一群混在一起的男孩。
他们无所事事,玩世不恭,流氓气息浓厚。
有时,夏一江晚上不外出工作,也会来接我。
但这样一来,第二天他们就会加倍针对他,用污言秽语辱骂夏一江。
“看看,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
看着他肩上的血泡,手上的老茧,除了打架,他没有其他本事。
如今为了生活在工地上搬砖、扛水泥,以及在物流处卸货。
夏一江不想让我了解到这些,于是我选择装作无所谓。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下心来。
我们才能彼此心安。
我上高一时,顾思琪回归了。
这次我不愿意拖累夏一江了。
看到她衣着光鲜亮丽,我想要她把这些年欠夏一江的抚养费还给他。
这十万块钱应该足以帮助夏一江偿还债务,开始新的生活。
别怪我,夏一江。
唯有离开我,你才能过得更好。
等我独立后,会回来找你的,也会陪你慢慢变老。
有一天晚上,顾思琪和她的酒友们在屋里聚会。
我半夜起身,去洗手间。
她的朋友突然挡在我面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眼神猥琐地盯着我:“小非长大了,真水灵,比你妈妈当年还好看。”
我瞪着他,愤怒地骂道:“滚开,真让人恶心。”
那家伙竟然拍了我一下屁股。
“脾气更像你妈妈,也是个小辣椒。
思琪,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你吗?怎么了,你妈能玩,你就不能玩?当年你妈生你时,也不过就你现在这么大。”我失控地捂住眼睛,朝顾思琪怒吼道:顾思琪,你看看你交的算什么人!
顾思琪竟然给了我一巴掌:
人渣!让你没大没小!
我愤怒地踹翻了旁边的椅子。
那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旁观这一切。
顾思琪越发激动,口中骂出的言辞也愈加难听。
随你发疯吧,我反正也受够了!
其他人嬉皮笑脸地将他们俩拉走。
顾思琪随后又与他们一同饮酒,桌下已是空酒瓶一地。
我却不敢合上双眼,紧紧将那把水果刀藏于书包中,盖好被子。
如果他们敢进来,我必定拼死一搏。
第二天回到家。
顾思琪居然提着东西给我带来了礼物。
难道她真的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特意去市场买了蒜薹,她最爱吃蒜薹炒肉。
我忍不住露出微笑,但还是先走进了厨房。
她也跟着进来,将袋子放下。
当我看到里面装着几件成熟的内衣内裤,还有一盒成人用品时,我顿时愣住。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两年了,我应该早已习以为常。
小非,你也长大了,要开始考虑谈恋爱了,记住要相信我。
我一边洗菜,一边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这是什么鬼?
你之前穿的那些太孩子气了。
顾思琪上下打量着我,你已经长大,女孩子得学会打扮才行,不然就可惜了,谈朋友可以,但别搞出什么乱子。
我不屑地讽刺她:你倒是云淡风轻,夸你开明?还是骂你不正经?
顾思琪毫不在意地望着我: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我放下手中的菜,侧身冷漠地看着她。
你瞧不起我,如果我当初更谨慎,就不会有你今天的存在!谁都有资格嘲笑我,唯独你没有,你不过是我与流氓的产物!
产物!
夏一江究竟为何会爱上她?
尖酸刻薄,薄情多变,情绪更是如潮水般起伏,她白天昏昏欲睡,夜晚却饮酒吸烟,稍有不顺心便会发脾气。
我盯着她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恨不得将它划破。
这样她的命就回来了,咱俩也就两不相欠。
但在我死之前,只想好好跟夏一江告别。
我把她买的所有东西全丢进了垃圾桶。
顾思琪愣住了,她伸手一推我:
“顾非,你在干嘛?要不是夏一江求我,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两年你吃我的、喝我的,居然敢和我翻脸,真以为我会像夏一江那么傻?”
我平静地盯着顾思琪,顾思琪愣了一下,说了什么关于夏一江求她的事。
我哭着跑出门,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从日落到黑暗无际。
等我终于回到家。
推开门,看到夏一江面前摆满了啤酒瓶和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小非,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冷冷地说:“夏一江,我是来过生日的。
你以为把我赶走,我和顾思琪在一起就会好过?”
夏一江眼眶通红:“顾非,这话什么意思?”
我撩起衣服,夏一江想制止我:“小非,你要干嘛,想做什么?”
“来给你看看我,这里是上星期放学后被打的,那里是上个月被烟头烫的,还有这里,是前天晚上又挨打的。”
夏一江的目光不安,他伸手想查看我的伤口,但颤抖的手又缩回去了。
他惊恐地看着我,在他眼里,顾思琪这些年一个人,她能弥补我、疼我。
可她居然连我生日都忘了。
像她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关心他人?
“小非,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我以为离开你你会幸福,可我看到你一个人喝闷酒。
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俩都不快乐。
泪水在我眼中打转,推开夏一江,喉咙哽咽:
夏一江,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
难道你也过得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吗?那可是顾思琪,我生物学上的亲生母亲,你能做什么呢?那些是非能轻易放过我们吗?
夏一江的嘴唇微微颤抖,他试图握住我的手:
“小非,我很抱歉,我真的不明白,我真的不知道!”
我扑进夏一江的臂弯,止不住地哭泣: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命中注定,我不应该让你承受这样的负担。
你为我养了十八年,曾为我讨公道,甚至为了我给流氓赔礼。
夏一江,你才三十三岁,人生还有很长,从这份牵累中我怎么能让你一直承受?”
说到心坎上,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泣得无言以对。
过了好久,我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也渴望离开,让你轻松一些。
但我可是你亲手养大的姑娘。
恩情的回报,怎么能轻易遗忘?你让我离开,我真觉得自己像是背叛了你,万恶之事都将在我身上降临。”
夏一江眼中的充血分明,他用力地给自己两个耳光。
声音颤抖:“小非,我错了,哪怕天塌下来,我也会在你面前扛着,绝不会让你受苦。”
我擦了擦泪水,断断续续说道:“夏一江,哪怕是养了我十八年的小狗,也会懂得忠心,不要把我送走。”
我推开夏一江,飞奔回房间。
关门那一刻,看到夏一江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呆呆地失神,双手抱着头,低声啜泣。
我恍若回到了小学二年级,当时得了腮腺炎,夜里高烧得厉害。
我哭喊着要找妈妈。
夏一江一边用毛巾为我降温,一边轻声安慰我入睡。
半夜醒来,发现他守在床边,蜷缩着身体,双膝抱住,疲惫的目光注视着我。
夏一江,我们相依为命,那些年似乎并没有太苦。
令我意外的是,夏一江竟然去汽车修理厂,认真地当起了学徒。
起初我以为他不过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这一干,就是一年多。
我曾去见过夏一江,他的身上显得有些脏乱,虽然显得迟钝,但他愿意学习,虚心向人请教,跟人没争执,始终和气可亲。
我打趣夏一江,说他身上的汽油味道,总比那些血腥的气味要来得好闻。
我明白,我和夏一江之间产生了隔阂,真正的父女关系不会有宿怨,而我们二人并无血缘,因而开始小心翼翼地相处,竟然不知如何面对彼此。
那天放学后,家门口有个女性站着。
她提着一个朴素的帆布袋,扎着高高的丸子头,穿着清爽的格子衣裤,给人一种简洁的干净感。
当女人望向我走来的时候,她对我微微点头,露出笑容,我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她是来找我的,还是找夏一江的呢?
从她的气质来看,显然不是来寻仇的。
我在脑海中迅速理清思路。
夏一江从未提起过这个女人。
女人向我走近,温柔地自我介绍:
“小非,我叫王敏,今年三十三岁,我一直想见你,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见你。
我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五岁。”
说到这里,她突然低下头,清了清嗓子:
“我想和你聊聊夏一江。”
我打量了一下王敏。
她的外貌颇为耐看,眼神清澈,给人一种贤良淑德的感觉。
至少比村里的那些八卦亲戚要顺眼得多。
“你是什么意思,想嫁给夏一江,一起生活?”
王敏的脸颊瞬间泛起羞红之色,耳朵也微微变红。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毫不掩饰。
经过短暂的情绪调整,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但我想征求你的同意,更渴望获得你的祝福。”
我心中滋味复杂,夏一江竟然能遇到如此好的人,这么优秀的女人,我不禁怀疑她是否可靠。
我冷冷地回应:“如果你想和夏一江共度未来,就去找他,你来找我何用?”
说完,我径直越过王敏,向前走去。
王敏急切地喊道:“夏一江告诉我,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我明白,他实在不想让你受苦。
王敏提到“委屈”这个词时,我眼中不自觉地闪烁着泪光,鼻头发酸,强忍着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没有转身去看王敏,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进来坐会儿吧!”
我为王敏倒了杯茶,和她面对而坐。
她的神情像个见家长的新娘,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对我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竟然显得如此紧张和忸怩,令人忍俊不禁。
王敏把两个白色的纸袋推向我,轻声说道:
“小非,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给你买了两套裙子,希望你能喜欢。”
我低着头,声音低沉:“可我从来不穿裙子。”
我们学校的校服有一套是裤子的,还有一套是裙子的。
我反复清洗那条裤子,浑身伤痕累累,根本没法穿裙子。
我抿了抿嘴,将这个话题岔开了。
“这裙子我还是退掉吧,没必要花这些钱。
你和夏一江认识多久了?你了解他吗?大家都说二婚的女人很精明,作为有过婚姻并有一个儿子的你,能被夏一江吸引到哪里呢?”
王敏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搓动,缓缓说道:
“我和夏一江已经认识了五六年。
先说说我自己的情况吧,我是河北人,二十岁时结婚,后来一直无法生育,是我的问题,所以我们就收养了一个男孩。
我原本觉得这样可以让我们的关系长久,然而他却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最终和我离婚。”
提到往事,王敏没有太多悲伤,反倒像是在感慨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后来我拉着儿子,身上几乎没有一分钱,跟随表妹来到这里。
我在一家鞋厂找到工作,第二年就遇见了夏一江。”
说到夏一江时,王敏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就像在书上看到的那样。
提起心上人,她的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王敏的脸上满是幸福,似乎快要溢出来了。
和我四目相接时,王敏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愣了一下,随即将目光收回,保持镇定。
她缓缓说道:“在外人看来,夏一江是怎样我并不关心,但我们知道他并不坏,这些年他身处混混之中实属无奈。”
“一个十岁失去父母的孩子,如果不走偏门,他还能如何生存?不论他如何,我都认为他是我们的英雄。”
我无法抑制地又看了王敏几眼。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单纯无知的小姑娘了,她竟然称夏一江为英雄。
光凭这一句话,我就应该答应她的请求。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打转,我还是那句老话,其他人都避开夏一江,唯恐不及。
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共度余生,那就去和他说吧。
他想和谁一起度过下半辈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当然,我的意见也无关紧要。”
王敏苦笑,她轻轻摇头:“我和他认识了好几年,他却始终拒绝我,他说他有小非就已经足够了。”
她继续说道:“当初我以为小非是夏一江的妻子,后来才明白,小非不过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
我问过夏一江,为什么愿意抚养别人的女儿。”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因为他前世做了错事,所以即便是捡个垃圾也要养着吧。”
“你和夏一江描述的那样,自尊而又自卑,性格强硬得像石头。”
我注视着王敏,想要听她为夏一江解读内心的真实想法:夏一江为何要留我在身边?毕竟这个问题已困扰我多年。
王敏用柔和的声音说:“夏一江十岁就成了孤儿,失去了父母,他的感觉就像是多余的、连狗都嫌弃的人。
而你在他怀里那么柔软,尤其在你妈妈离开后,你显得如此依赖他,面对他时不哭不闹,饿了吃饱了还愿意陪他玩耍,给他微笑,他自然就舍不得把你送走。”
“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王敏凝视着我,“夏一江当时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他是如何将你从一个婴儿抚养大的?他没钱买奶粉,便给你熬米汤,一勺一勺喂你,你不愿意吃时,他能一整天就这样耐心地哄你。”这些都是夏一江说给你的?
在夏一江心里,你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的叛逆是为保护自己,但他本质并不坏。
你小时候与他亲近,甚至叫他爸爸。
然而,一旦长大,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夏一江想靠近你,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手心紧握着茶杯,语气凝重:阿姨,如果,你选择跟随他,就绝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抛下他。
谢谢你。
我明白!
王敏看着我,眼神中再没有恐惧,她直言不讳:小非,你跟夏一江很像,外表冷漠而内心热烈。
如果没有你,他可能会过得迷茫无助,沉迷于打斗和冲突。
他说你小聪明,报警的时候,你竟敢用砖头帮他,把握机会,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感谢你。
我眼眶微微湿润,无法承受这样的抚慰:阿姨,您又扯远了。
王敏却红了眼眶。
她握住我的手,轻轻抚摸我的手背。
第一次被这样温柔地对待,令我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微微侧头,强压着泪水不让其流下。
小非,那天送你离开时,夏一江像个小孩一般哭得撕心裂肺,泪水与鼻涕交融,他握住我的手说,他舍不得你,但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见我沉默不语,王敏继续说道:小非,为了你,夏一江甚至戒了烟酒。
这张卡里的钱是他这两年来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他说等你上大学时要用,无论你考取什么学校,他都会供你完成学业。
我盯着那张银行卡。
你跟夏一江关系这般紧密,他为何不给我,而是把卡留给你?王敏直截了当地说道:夏一江说,你性子急躁,骨气犟,他知道给了你,你一定不会接受的。
将钱放在他手中,他担心你收不住。
这笔钱是他为你准备的。
夏一江说的确是实情。
有一次,学校需要资金,那时我和夏一江闹得很僵。
我羞于开口,就每天放学后一个人去捡破烂来卖。
我和夏一江的故事,讲上十天十夜也根本不为过。
这张卡你带回去,给你的人,你就还给他。
至于你想和夏一江走到一起,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反对。
前提是你必须想明白,跟着他,就是要共度一生,他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王敏情绪激动,声线开始哽咽:小非,我是经历过婚姻的人,像我这样的,带着一个孩子,又不想让孩子受苦,我本想着,能和孩子一起过完这一生就好。
但自从遇见夏一江,我的想法就变了。
我们都是经历过苦难的人,能找到一个懂得彼此的人共度生活真的很好,和夏一江相识这么多年,我相信我能够和他走到最后。
王敏的眼角微微一扬,环视了一遍屋子。
夏一江担心我和他在一起,会让你受到委屈,既然他不愿意直接说,我就主动来找你。
小非,别怪阿姨唐突。
而这栋房子,夏一江曾说要留给你的,就留给你,我不会要的,你安心。
这房子是夏一江父母留下来的,有着他的名字。
夏一江确实提过,这房子是留给我的。
就算在那些日子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卖掉这处房子。
他曾说过,这间破房子,是要留给我的,给予我一片栖息之所。
当夏一江回到家看到我为他忙活的一桌美食时,他微微愣住,双手反复摩挲着那件沾满油迹的长衫,向厨房靠近。
小非,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今天不仅有菜,还有酒。
我拿出一瓶老窖。
夏一江愣住了,目光注视着那瓶酒,细细端详。
这可是好酒,小非,这瓶酒最便宜也得几百块吧,差不多就能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你买它做什么?
我看着夏一江,内心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经历了无数岁月,仍旧一无所有。
我曾深深爱过他,也曾恨过他。
然而我始终希望他能过得更好,把他放在心里,仿佛那就是我的家。
夏一江慌忙,安慰我道:小非,别吓我,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个混蛋欺负你了?快告诉我!
我擦了擦眼角,朝夏一江说:一年前你逐家逐户地道歉,还会有人欺负我吗?
张婶儿那高亢的声音,此刻首次柔声说道:
婶儿就是嗓门大,没有凶你的意思,小非可别伤心。
原来我从顾思琪那边回来时,夏一江知道我受了许多委屈,他并没有发怒或找人麻烦,而是买了一些水果,逐家逐户,以温和的态度恳求他人的谅解。
这是夏一江第一次懂得不以暴力来处理问题,他愿为了我寻求宽容与原谅。
难怪自那之后,我放学的路上,总会有人面带腼腆地向我打招呼。
人就是如此,你一旦批评他,他可能会更加对你落井下石;而当你赞美他,他却会在你需要时雪中送炭。
夏一江有些尴尬,心虚地问我:王敏来过了吗?
嗯,来过了。
这酒是用她留给我的卡买的。
你难道心疼了?
夏一江像一只傻狍子般地笑着:
反正那些钱本来就是给你的,想怎么花都可以。
我没意见。
只希望你不要再乱花了。
我倒了两杯酒。
来吧,你想得太美了,这次就这么一次。
知道你喜欢这一口,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端起酒杯,夏一江立刻把酒杯抢了过去。
小非,这酒度数太高不适合你,还是小姑娘呢,读书要用脑子。
我瞧着慌乱的夏一江,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好笑,然而又觉酸楚难忍。
我已经长大了,满十八岁了,再过两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
夏一江,你是想让别人教我喝酒,还是由你来教我呢!
夏一江静静站了许久,最后把酒杯递给我:
那就尝一点,只需轻轻抿一下。
好吧,那你得答应我,以后只准喝一小杯。
真的长大了,居然开始管我了。
夏一江似乎有些恍惚,笑了笑。
我轻轻抿了一小口酒,辣得喉咙像烧着了一般。
你上了大学之后,也不准在外面喝酒,要喝就回来跟我一起。
我已经忘了,究竟有多久没有和夏一江好好聊过了。
这样的快乐的聚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我感觉仿佛是前世的情景。
那你对王敏是什么感觉?
夏一江似乎被酒精冲昏了头,脸颊微红,声音透着几分醉意。
那你呢?对王阿姨有什么想法?
王阿姨人很好,明显就是个贤妻,踏实能过好日子。
我已经约了她周六来吃饭,但如果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夏一江瞬间清醒了不少,突然反应过来,好啊,你居然敢和我开玩笑了。
此刻的夏一江显得像个无邪的孩子。
酒喝得有点多了。
借着酒意,我把心中这些年隐秘的问题坦率地问了出来:
夏一江,你和我妈是怎么相识的?
夏一江神情稍显沉重,放下酒杯。
我十岁时,父母出了一场车祸,听说赔偿款有十万多。
当时我还小,只知道想念爸爸妈妈,却对钱的事无所谓。
我叔曾说我爸妈做生意赔了十多万,赔偿款都用来还债了。
至于我,基本上就是个没人照顾的野孩子。
那些年,有人骂我,我就反骂回去,有人打我,我非但不示弱,还会回击,时间长了我就成了混混。
混混就是混混,反正我的拳头硬,打架时根本不顾性命。
他说到此,目光深邃地瞥了我一眼:
小非,别怨你妈,你一定要认真学习,别像我,饿得要去偷去抢。
你妈当时扯着我的头发,骂我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却仍然给我煮面吃。
你妈人其实不错,只是没遇上好人。
你妈把你托付给我,我和你始终相依为命。
我低头喝了口酒,呛得两眼冒泪。
夏一江看着房子说道:小非,这些年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连犯多少错都不知道。
就说当年的那件事,我也是对不起你,是我引狼入室。
我摆手责备他:那已经是旧事了,你不是也把人打残了吗?
你这孩子。
还有一件事,我对不起你。
在你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把你送走,却发现是被人贩子弄走的。
那是我老叔安排的,我没收钱……
所以你就拿菜刀追着你叔跑了好几条街,成了别人嘴中的白眼狼?
还有一件事也是我对不起你……
夏一江,今晚你别啰嗦,快点说!
那个老叔后来上门找我给你说媒,我没答应。
他又变主意想来这房子,我说这房子是留给你的,就只给你。
他气急败坏,骂你是狐狸精,我才追着想要砍了他。
夏一江似乎是跟我说话,亦像自言自语:但我也吓到了,所以才找你妈,让她把你带回去。
是我让你又多受了两年苦。
夏一江一边说,一边仰头干掉酒杯,最终在那张长沙发上沉沉入睡,孤独且寂静。
这个男人心底藏着如此多的往事。
放下心事,今夜可算是安然入眠。
我拿起薄被子为夏一江盖上,静静注视着他满脸的胡茬。
内心深处则涌起一波波的痛楚,化作热泪湿润了我的眼眶。
夏一江,其实你真的没有欠我什么,真的,你一无所欠。
从今往后,我来守护你。
星期六,王敏早早带着她的儿子东东过来了。
小男孩乖巧又胆怯,躲在王敏的身后,用那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牵着东东的手:
“你想吃点什么?我们去买点菜吧?”
冬冬有些害怕地看了我一眼,又望向王敏。
看到王敏微微点头,他才怯怯地点了点头。
夏一江一大早就出门了。
哎哟,我真希望他上班时能专注一点。
等我们买完菜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他站在阳光下,身上仿佛被镀上了金色的光辉。
他还把胡茬刮掉,脸上干净利落,虽然显得有些瘦弱,但依旧透着几分俊朗。
原来他是去理发了,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服。
他认真地打扮了一番。
我把手里的菜递给他,调侃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真帅!”
夏一江就像听话的小孩子,傻傻地笑着说:“我这,这不是高兴吗?”
王敏接过了我手里的菜。
“小非,你和冬冬去一边玩吧,今天阿姨要给你们做美食。”
我拉着东东去玩。
微风拂过我的眼睛,眼眶微微湿润。
夏一江跟在王敏身后帮忙的样子,正如书中所描绘的一般,四口之家,烟火气十足,三餐四季。
原来,这些年来夏一江所缺少的爱,全都在王敏那儿得到了弥补。
我走过去瞧了瞧厨房。
“阿姨,这房子虽然有些旧,但你们搬过来一起热闹着住也不错。”
王敏放下手里的菜,瞥了夏一江一眼,回答我:
“这样,不太合适吧?”
我对这两人微笑:“怎么不合适?一家人总不能分开生活吧?再说下半年我要上大学,夏一江一个人我也放心不下。
冬冬也快要上学了,接送方便些。”
王敏紧握着我的手,兴奋地说道:“小非,你真的是个好姑娘。”
我低下头,不,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姑娘。
只是因为夏一江把我照顾得很好,他为我付出了太多。
爱给予谁,谁也会回应。
我缓缓抬头,正好遇上夏一江红肿的眼眶。
我尝试张嘴,那个称呼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或许,这不是因为夏一江从未让我叫他爸爸,而是他根本不敢奢望我会叫他爸爸。
王敏从包里拿出一瓶红色的白酒,显得格外喜庆且精致。
夏一江主动倒酒,王敏在一旁轻咳了一下。
他就倒了半杯,笑着解释:“今天心情很好,我就喝一点、喝一点。
玉液两千年,窖香天下传,借酒庆祝一下。”
“爸,你尽管喝,我再给你倒上。”
“你叫我什么?”
“爸!爸!”
“哎呀,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这一刻,终于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哟,怎么不叫我呢?你叫他爸,叫我妈,咱们才算一家人。”
顾思琪未被邀请便闯了进来。
她明显是来挑衅的。
她就是看不惯我过得好,曾经恨不得我早早去死,而如今见我长大,像个无处不在的荆棘。
夏一江为她养活了我,然而在我即将迎来幸福时刻,她却将我拉入深渊。
白眼狼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能是我。
此时王敏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我还有一个母亲。
我顺着顾思琪的话说去,骨子里流淌的是自私与冷漠。
就算是随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她这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没有羞耻心的人,才是无敌的存在。
啪!她试图给我一个耳光,却被夏一江牢牢抓住手腕。
她开始倾诉自己的苦衷。
她甚至提到年少时,她只不过是个孩子,做不好父母的角色是因为缺乏引导。
此时,我心中隐隐作痛。
如果夏一江对她毫无情感,又怎么会愿意陪伴她抚养孩子呢?
那个时代的人虽然物质匮乏,但精神世界却不能肮脏。
这种情感的纠葛,让王敏最后选择了退缩。
明明责任不在夏一江,他却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后果。
自此以后,夏一江更加孤独了。
独处时,他常常坐在长椅上抽烟,我发觉他的身形似乎变得更加佝偻。
三十三岁的他。
我在客厅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发呆。
他忽然抬头,透过窗子与我对视,挥了挥手。
认真点,关键时刻来了。
那一瞬间,我忍不住泪水滴落在书本上。
我想起炎热的夏天中,他一个人顶着烈日修车,多少年我从未见他午睡过。
他从凌晨四点半就起床为我准备早餐,然后叫我起床。
他简单整理后,便赶去修理厂上班。
晚上八点下班,他回家忙着做晚饭。
等到晚上十点半接我下自习,再一起吃晚餐。
这一切全都是他一个人在做。
因此,他从不提起自己饮酒是为了缓解身体的疼痛,这些伤痛有的源于旧伤,而有的只是日常劳累。
一点点地消耗着他的健康。
以至于我后来的想法是,如果我能早点工作,早点成家,或许他就不必为我拖累一辈子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反而是顾思琪,她做了这么多缺德的事情,却依然活得潇洒自在。
当我终于有能力报复时,夏一江却已经挂在了墙上。
在我还清所有欠款之后,夏一江存下的钱都是为了让我上大学。
他说他不想让我因为金钱而迷失自我。
我明白他是担心我走上歧途,他一手将我抚养长大。
我笑着对他说:“爸,你不能养我一辈子。”他却固执地反驳:“作为父亲不能让孩子受苦。
你长大了,要穿上美丽的衣服,买化妆品,以后还要谈恋爱,这些费用都得由我来承担,不能随意花别人的……”我理解他的担忧,并如他所愿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爸之所以不放心,是因为小非越来越漂亮了,你不明白社会的险恶。”那是我高考成绩前一天的夜晚,我们父女促膝谈心。
很多事情往往都有预兆,夏一江从来不多话,但那一天他的表现非常反常。
几次我都想说:“爸爸,谢谢你!要不是您,我根本活不到今天……”考完试后,他还特意请来了张婶儿和长生哥,邀请邻里大家来家中吃饭。
大家都说,今天特别高兴,比他娶媳妇那天还开心,一定要多喝点。
转眼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过去了,每个寒暑假我都利用时间打工。
只希望我爸能轻松一些。
如果我知道他一个人不好好吃饭,我一定会回去陪伴他。
这段时间里,顾思琪曾联系过我,但我已经改了名字,叫夏念念。
她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我:“当初我搅和了他的婚事,就是为了让他供你上大学。
他要是不给你钱,我就去找他!”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嘲讽了一句:你这一辈子简直像藕,心思太多,坏得让人想吐。
毕业后我返回了故乡,与父亲一起生活。
和男友满心欢喜地回家去订婚。
我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他答应和我一起照顾我父亲,共同生活。
在订婚那天,顾思琪带着一个男人出现在现场。
她和那个所谓的“父亲”一同出现。
当我站在大家面前,却牵着夏一江的手,向所有亲友表达我的感激。
这二十五年,若不是他,我便没有今天的我。
当年是他将我抚养长大。
我父亲,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顾思琪则假装流泪,虚情假意地说:当初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也是苦衷,何况亲生父母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这位顾女士所谓的忙,其实不过是沉迷于享乐,追逐那个逃离的男人。
她们并不在乎一个刚出生婴儿的冷暖,她们只想潇洒。
她把我托付给我的父亲,而他当时才仅十五岁。
为了我,父亲一辈子都未再有自己的孩子。
顾思琪和那个男人脸色苍白地默默离开。
大家都以为我会给他们一点面子,殊不知面子算得了什么?
夏一江那天喝得有些醉,还笑着说结婚后要给我看孩子。
但我婚礼尚未举行,他便离开了。
想要孝顺却再也无法与亲人相伴,赚再多的钱也无所谓。
那天我们父女之间倾心交谈,小时候我就已聪慧。
在他眼中,我是无价之宝、瑰宝。
他躺在沙发上,我一度以为他只是喝多了。
直到察觉时间已近九点,他依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动。
手脚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我想去叫醒他,可看他睡得那么安详又心生不忍。
直到救护车将他带走的那一刻,我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他的声音:“丫头,别再纠结于过去了。
有你在,爸就不苦。”
被送到医院后,他醒来便大声嚷嚷着要回家。
“小非,爸从未向你求过什么,只求你这一次,带我回家,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医生摇着头告诉我,他的脏腑状况就像个七十岁的老人。
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他才四十岁。
医生开了一些药物以缓解他的痛苦。
我便带他回了家。
在我们村,有着落叶归根的说法,所以我守着他,等他安详地离去。
我为他披麻戴孝,守灵哀悼。
顾思琪和那个男人也来到了这里,听着他们伪善地哭着感谢夏一江,我不禁怒火中烧,挥手将巴掌扇向他们。
张婶儿拉住顾思琪,长生哥则盯着那个男人。
我的咒骂声迭起:“你们这样的祸害怎么不去死,替我爸去死吧!”
最终,我选择报警,将他们全都抓走。
灵堂上,我哭得失去了知觉。
是乡里乡邻帮助我处理父亲的后事。
在销毁身份证的那一刻,我明白自己已成孤儿。
最爱我的夏一江离开了。
我想,只要我依然记得他,他便永远在我心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