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伞(九)小说
发布时间:2025-07-19 21:25 浏览量:34
郝老师家的餐桌上,几个男人围坐在餐桌旁,空气中弥漫着酒的香气和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尚静的爸爸,也就是尚部长,端起酒杯的那一刻,仿佛整个屋子的气氛都被他牵动。他仰起脖子,酒杯中的酒如同一条银线,迅速滑入喉中,随后将酒杯口朝下,中气十足地说道:“先干为敬,大家随便。”那酒杯在灯光下闪烁着,残留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其他几人,都是柳曦大队的干部,看到尚部长如此豪爽,哪敢怠慢。只听到一阵“咕咙咕咙”的声音,就像一群士兵在接受检阅,大家纷纷将酒杯口朝下对着尚部长,此时,喝酒之人的脸上渐渐泛起了酱红色,像是天边被夕阳染透的云霞。
尚部长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说道:“征兵工作动员会已经开了,大家也清楚,有文化的青年优先,花园村柳曦是个不错的小青年,你们把他推荐到公社吧。”大队民兵营长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问:“他父亲是三青团员吧?”尚部长不慌不忙地解释:“他父亲47年5月份被逼写了一份申请书,47年九月份三青团组织就解体了。他父亲没在国民党政府,军队,其他帮派组织里任过职,就是一名普通群众。”大队党支部王书记听了,大手一挥:“就按尚部长说的,推荐上去。”于是,大家又开始你一杯我一杯地相互敬着,笑声和碰杯声交织在一起,酒意渐浓,气氛也愈发的热烈。
然而,就在这酒喝得正酣畅淋漓之时,抗美援朝老兵王朝发推门进屋了。他像是一阵带着寒意的风,瞬间吹散了屋内的热烈氛围。他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我不管推荐谁,我儿子王兵肯定要去,理由是一个志愿军的儿子总比三青团员的儿子优先吧!”他的话如同重磅炸弹,原本热闹非凡的屋子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郝老师反应迅速,忙拿过一张椅子,在桌上放下碗筷加一个酒杯,脸上堆满笑容,热情地请王朝发说:“上桌喝酒,有话慢慢说。”
汀桥公社应征入伍额仅有12人,却分布在13个大队,就像僧多粥少的局面,每个大队能分到的名额少得可怜。柳曦所在的大队是小大队,本就难以分到两个名额,这还是尚部长从中努力周旋才得来的机会。王朝发这么一搅局,他儿子王兵被推荐去应征似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剩下的一个名额给柳曦,大家原本也都同意了。可谁能想到,名单一经公布,一个寡妇带着儿子来到大队,那寡妇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地说,不让她儿子去,她就吊死在大队部。她的话就像一道紧箍咒,让大家都没了主意。毕竟谁也不想惹出人命,这个名额就这样无奈地落到了寡妇儿子的名下。郝老师精心策划的一场帮柳曦参军的戏,就这么彻底演砸了。郝老师和尚部长只能无奈地叹息,他们为柳曦感到惋惜,也担心他能否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朋友圈尚静回到家,听到妈妈说起柳曦今年参军没戏了。那一刻,尚静感觉自己就像行走在马路上突然被迎头而来的汽车撞了一下,大脑先是一阵嗡嗡作响,随后一片空白,脸色瞬间发红,眼神中满是惊恐。片刻之后,她缓过神来,对妈妈说:“妈妈,我要去看柳曦,他已经受过一次打击,这次他根本受不了!”说完,尚静几乎是夺门而出,朝着柳曦家飞奔而去。
尚静来到柳曦家,屋里静谧得只剩下柳曦在卧室桌子上翻书的声音。尚静轻轻进屋后,没有惊动柳曦,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床沿边,默默地看着柳曦读书的样子。柳曦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轻轻地说:“又到星期六啦,回来啦。”尚静听到柳曦说话,忙凑近他说:“刚到家,听妈妈说了你的事,急死了,不知你怎样了,赶着过来看你。”柳曦转过身子,目光平静地对着尚静说:“我已经痛过一次,那次确切说生不如死,可我挺过来了。这次结果也是预料中的事,无所谓。没当上兵的人多得是,干嘛让自己再经历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尚静听了,心里虽然平和了一些,但她知道,柳曦的内心不可能像他说的这般轻松。于是,尚静安慰道:“好事多磨,自古雄才多磨难,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后必将干一番大事。我看你柳曦就是这样的人。”尚静本以为自己的话能给柳曦些许安慰,没想到柳曦一改平静,脸色涨红,露出一丝苦笑:“尚静啊,我不是小学生了。这些话就像夜里睡觉时听到别人在磨牙,心里特难受。”尚静惊愕地问:“不相信自己?”柳曦苦笑着说:“相信自己?我那年参军体检合格,就因为我是三青团员的儿子,不配!我想读书,助学金被删了,又是三青团员的儿子,不配!老队长见我身单力薄,不是种田的料子,心里爱怜我,想让我当生产队会计,报到大队,还是因为我是三青团的儿子,不配!今年你的父母同情我,想尽办法让大队推荐了我去参军,你爸爸是公社武装部长,算是有权力的人吧,结果,黄了!还不是柳曦的父亲是三青团员,他的儿子就是不配!”
尚静看到柳曦激动地说出这些话,她知道,柳曦内心的痛苦一直都在,而且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于是,尚静拉过他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目光温和地看着柳曦说:“会过去的,今年参军不行,明年我爸爸妈妈会为你继续争取的。”尚静的话充满了温暖和希望,她想用自己和家人的力量,给柳曦点亮一盏前行的灯。
柳曦却低沉地回应道:“不能再为难你爸妈了。明年要是再这样,别人就会说,我家根正苗红难道还不如三青团员的儿子?我不怪他们,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好前程呢。虽然他们嘴上说送儿子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田里的活太累人了,到部队里苦干说不定就能干出点名堂,在田里又能有什么出息呢?”柳曦的话里充满了无奈和对现实的深刻洞察,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的梦想和希望。
尚静问:“就这样放弃了,你甘心吗?”柳曦回答:“不甘心,可是难道要继续让别人抓住自己滴血的心,让血滴得更多、时间更长吗?”只有在痛苦中挣扎,在梦想与现实的残酷碰撞下的人才能说出这种令同情者为之心痛的话。
尚静知道,现在的柳曦,别人无论如何是难以说服他的。毕竟,一个人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慢慢愈合,像柳曦这样心灵深处的创伤,或许一辈子都难以自愈,除非命运为他打开另一扇窗。而尚静不禁在想,自己会不会是他的那扇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