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里路来山与川（一）

仲夏五月，我与三位有着四十年交情的老友用了两周时间，从家乡江苏出发，驾着剧作家吕玉宝先生的林肯牌越野车，驰骋一万里，横跨八个省，游览了近三十个风格不同的景点，大饱了眼福，丰富了知识，开阔了眼界，滋润了心田。这场特殊的自驾游让我们四个人体验了一种备感刺激的全新的生活方式。一路上，四位老友欢声笑语不断。白天开车、坐车、逗乐、赏景，中午品当地小吃，晚上美酒美食侍候，饭后回到宾馆取出心爱的扑克，来一场风靡大江南北的“掼蛋”，其乐融融，愉快至极，四个老友犹如快活的老神仙。

我这个业余作家，在玩乐之余，忙里偷闲，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每天坚持记旅行日志，写下这一万里行程中值得记录的点点滴滴。回家后，又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加以润色，并冠以《一万里路来山与川》，在自媒体上发表。

2025.5.10 星期六

今天是我们南方八省游出行的日子。早上七点准时从淮安出发，向此行的第一站驰去。所用车辆是吕玉宝买了不到三年的长安林肯SUV，因他对车况熟悉，开始部分大头由他开。即便如此，也出了个差错。如果不是我们四人中年龄最大、虚岁已有七十的原淮阴区城管局副局长陈玉林及时提醒，车载导航就可能将车子带到南京。接受这个教训，往后十四天，我们全部使用手机导航。

此行第一站的目的地是乌镇。这一站是我和吕玉宝提议的。陈玉林和另一位旅友陈军以前去过乌镇，为了没去过的我们俩，他俩同意了我和玉宝的提议。

陈军是我在涟水保滩中学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毕业后我俩一直保持着长达五十年的友谊。退休前，他是淮阴区卫健委副科职纪检组长。这个职务不是他的最高成就，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是1976年受天安门事件影响，在淮阴和另外三个同学编印了一份《烽火》小报，矛头指向当时正在中国政坛上呼风唤雨的江张王姚四个狗男女（后来被称作“四人帮”）。为此，他和这三个同伴被投进监狱。大半年后，“四人帮”倒台，他们四个人得到平反昭雪，成为反“四人帮”英雄。这本是他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一件壮举，然而，他却不愿提及。原因在于他被抓后，只有四十多岁的、做教师的母亲经受不住打击，跳水缸自尽身亡，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尽管已经半个世纪过去了，近两万个日日夜夜的岁月，依然没有医治好他心灵的创伤。对此，我十分理解。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个母亲，而母亲又是生者，养者，他却因为自己的年幼、单纯、冲动，让母亲丢掉性命。他心中那份愧疚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即便自己同样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不会消失。

我之所以提议去乌镇，是因为乌镇的知名度近些年随着世界互联网大会在那儿召开与日俱增。去年11月份，我在千岛湖观光时原计划去乌镇一游，后因家中有要事急着赶回，没有成行。这次南游，由于江苏靠近浙江，便将乌镇放在第一站。从淮安出发，到乌镇一共四百三十公里路程，如果不是因为车载导航让我们走了一截弯路，十二点之前就到了。好在弯路走得不多，仅仅耽误了半小时。十二点半，我们到达乌镇后，在景点入口处的一家饭店简单吃了顿午饭，便去游客服务中心购票。到了那儿才知道，乌镇有东栅、西栅两处景点，可以玩一个，也可以两个都玩。我们四个人合计，先玩有茅盾故居的东栅，玩完东栅，如果时间充裕，继续玩西栅。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对的。东栅虽然没有西栅大，但人文景观却比西栅丰富。这倒不是因为茅盾故居和林家铺子在那儿，而是因为位于它那里有一个独具中国文化特色的“江南百床馆”。这个全国首家专注收藏、展示江南古床的博物馆让我们大开眼界。展馆内收藏几十张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源自明、清两代的江南古床精品。从富商大贾到普通百姓所使用的木床都有，品种齐全，花色各异。既有贵胄们的奢华，也有普通百姓的俭朴。正像文字介绍所言，是中国床文化的集大成者。最吸引我们眼光的，是进展馆不久，我们看到的被称为“镇店之宝”的拔步千工床。所谓“拔步”，就是在床前面的踏板上向前跨一步的意思。所谓“千工”，指的是一个木匠花费整整三年的时间，按一天一个工时计算，耗费了一千个工时的意思。“镇店之宝”展示的这张拔步千工床不是一个木匠，而是由三到四个木匠参与制作的。这张拔步千工床选用了黄杨木、花梨木、紫木、桃木等多种材料。床上总共刻画了106个人物，雕工精细，画面清晰，动感十足。加上床上睡着的一对夫妻，刚好凑成古代的108的吉祥数字。整张床由四个框架隔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放置鞋子的；第二部分是留给女主梳洗打扮的；第三部分是放置马桶的，外面再放一个箱子来隔绝气味。最后一部分才是真正睡觉的地方。床的中间挂有一个刀币形状的木牌，上面书着“爱你五十余年惠，封祝要知尽庆华”，这是做床的工匠送给这对夫妻的祝福语，意思是希望夫妻长期恩爱，并且祝福他们多福、多寿、多子。人一生中，生老病死大都离不开一张床，普遍认为买卖床是不吉利的。主人想了个变通的办法来操作：木匠把床作为礼物送给主人，主人包一个里面装着跟木匠三年工资差不多的红包塞给木匠，就此完成交易。

看了“江南百床馆”，我们又参观了能够代表当代中国文学最高成就、曾经担任过中国作协主席、文化部部长的茅盾先生的故居。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从影响力上讲，说茅盾先生能够代表当代中国文学最高成就，应该当之无愧，无论是从他在文坛上的领袖地位，还是从用他名字命命（命名）的“茅盾文学奖”，以及他的小说数量、质量，都足以支撑这一定位。茅盾先生一生中创作了一千多万字的文学作品。《子夜》、《林家铺子》、《蚀》三部曲，这些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让人们敬佩不已。我不知道，将来，中国还会不会诞生这样的文学大家了。

出了东栅，我们来到自然风光更漂亮、更大气的西栅。在西栅，我们围绕着西市河来回游了一圈。河上河下透露出浓浓的水乡气息，河两岸飘荡的柳枝，伸到水中的茶楼，茶楼上悠闲的茶客，一座座横在河面上的青石桥，桥上观景、拍照的游客，一艘艘穿梭的乌篷船，划船的艄工，坐在船上心高采烈的船客……这一切，为我们绘制出一幅别致的江南水乡图，让我们好不惬意。最为有趣的是，去时我们乘的是乌篷船；回来时，我们步行沿着河岸向回走。在船上，我们看河岸；在河岸，我们看游船。在船上，岸上的游人是我们的看客；在岸上，我们又变成了船上的人的看客！生活就是这么奇妙，好玩，令人浮想联翩：旅游观光如此，做生意搞买卖同样如此。

从西栅的西市河来回用了近两小时，眼见天色渐晚，乘了半天车又玩了半天的我们四个老年游客都有些疲惫，一致意见，晚上的灯会就不看了。离开西栅的时候，我比较了一下乌镇和我看过的小镇，乌镇无疑属于最好的一类。不仅因为它规模大，它的品位、格局、自然风光、人文景观，都比一般江南古镇要强。这些年，全国大大小小的古镇我去了不亚于二十家，乌镇应该和凤凰古城、平遥古镇一道，归结于顶尖的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