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亲吻的日月

没有死胡同，只有选择的盲点。

已经忘了是谁这样告诫过我。手撕日历的七月，剩了没几页，年底的倒计时提醒——阳历中存放着的，不足170个日子。我有一种恍然与不知所措的感觉。

流水一样悄然而去，阳光融化的雪，或者风逝的云，越来越为我感觉的——不是生命的重，而是遗忘的轻。一切俱不经记忆，也受不住盘点，即使从四月末开始，术后的身体渐渐好了一些，只选择每一天仅仅十分钟身份认同的写作，几近无一次遗漏。这样的尝试，似也为日月留下了一些字句，但在回望时，日月依旧苍白，我无法确定在来路上行过的踪迹。

站在仅剩180日的分界点，《倒计时》中我写下这样的句子：

显然，能够消耗的余额不足，宝藏库或者存储的那些宝贝要见底了，有一种瞠目结舌的感觉。

……

还有呢，它如同挂在我膝盖近旁的伤疤。

落今夏最大一场雨的那个清晨，独自一人漫步十七巷，末了在罗什寺站乘坐25路公交车回来。已是日午，公交车下来的时候，走得有一些急，我撞上了站台金属座椅的拐角，血水从右侧的膝盖旁边渗出来，疼痛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卷起裤脚看，疮面有一些大，撞得也深。未太多介意，忍痛到家，任由其一点点自行结痂。

我以为，伤疤会很快褪去，今晨审视那儿，也看到了光洁，但留了一片色泽不一样的皮肤，才想起来，让这一切结束都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日月留痕，如果像伤疤一样清晰，那也能够让我真真切切记住一些什么，然而，分明为我感觉的是——日月的冷酷无情。

流水一般，白雪消融一般，云朵化逝为轻烟一般，带着伤疤的一月，我感受了苍白与淹没，像是面对了固执与强大，我无能为力亦不知所措。

每一天，尽管充满了热爱，也努力让自己活出志满意得的样子，时间在我指尖与脚底的涌动，为我细致地捕捉，或者我极力去打捞和挽留，然而，我却留不住岁月，我有一种——什么都留不住的感觉。

十分钟，从清晨流过汗水之后，减淡的早餐吃过了，坐下来，写下我对日月的期盼，或者记录逝去一日生命的点滴感受。

风从窗口涌入，前一夜的风，让我感受夜之沁凉的风，与风一起在梳理，句子涌动于指尖，我有一种美好。相伴的只是风，只是晨光，窗外与室内，其他一切全都消隐。却又不只是风，不只是晨光，还有无尽的邈远与博大，为我静静守候。

这样的守候里，把所有的句子，我按日排列，做成了电子表格的文档，每一月的同一天，打开的是同一个页面，我真切地看到了一月前的天气，属于这个日子的星期，天气以晴朗为主，星期却在轮流，将满的三个月之内，没有一次是重复的。我接着写下去。

看似的相似，其实有着极大的不同，仅仅就10日这一天来说，即使遇到的都是晴朗天气，却从星期六跳跃到星期二，从星期二又过渡到星期四，为我写下的，有《黄草纸》《花喜鹊》《花院子》。

——本来是写老院子的，不知道手指流云般触发的键位发生了怎样的错落和偏差，变成了这个样子的，推敲一下，一个是说过去的存在，一个是说未来的向往，觉得挺好，就任由其留着。

日月在流转，返身去审视回望，才明白它如此倔强和不留余地，亦不接纳一个人丝毫的幻想，更别提白日梦了。有一种决绝，去了就去了，过了就过掉，或者说，日月的本质就在于掩埋和遗忘，将一切抛弃，只向着前方，向着下一个日子。

多么无情啊？不会顾及年老还是青春，更不会留意男人还是女人，不去想你病了伤了还是心境落寞了，也不在乎喜悦与春风得意，受着折磨还是万箭穿心。

它只刻板、木讷，甚至尖利。

它是神圣的，有一种凛然的面孔，却也散淡与不经意，有一种随性而至，随了如许的认知，我再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描摹了。我无法刻画它的存在，也不能提示出真相，甚至每一天寻找的意义，似乎也是一种徒劳。

然而，并不能否认，每一天为日月满怀的爱意，我在爱意中醒来，也在爱意中书写。努力地，我拽住日月流光的小尾巴，在文字里确认日月与自己的存在，也接纳活着的平淡甚至平庸。如同别离时，躲在门后的亲吻，面对每一天的别离，我亲吻上苍与时光的爱意，也接纳它执着与倔强的意志。

除了这个，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去表达我对它的敬意？还有什么，能够让我活得像是我自己？在字句的奔涌之间，做出的，尽管只是一种选择，爱意的，或者歉疚的、甚或忏悔的选择，但它是光明与黑暗的分界，是接纳与摒弃的持守，亦是随波逐流与奋勇前行的归拢与排列。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生命的真实是否如此，是否我行于一条越来越敞亮的路上？

唯一知道和确定的是，这一刻面对——是一个真实的自己，满怀爱意去亲吻日月流光的自己。

作者：叶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