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我和我的家乡”征文作品展｜萍水河为何甜

本期导读

一条萍水河，流淌着老萍乡的烟火气。河畔校门口，一位卖糖画的老奶奶，用一双巧手和无限的慈爱，温暖了作者的童年。她免费赠送的“小兔子”糖画、汽水蘸棒棒糖的吃法，成了记忆里最甜的滋味。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是一份伟岸的平凡，甜了时光，也暖了人心。

萍水寻踪

文/尹子仪

01

萍乡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萍水河的

它贯通了老萍乡最繁华的几座桥

萍水河畔的东门小菜场深处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细长的小巷，尽头就是我的家。萍乡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萍水河的，它贯通了老萍乡最为繁华的北桥、东门桥、南门桥和西门桥，这些桥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从最远的北桥走到西门桥，顶多四十分钟便足够，这也是小城的好处，紧密连接的社群，傍晚，吃完晚饭出来散步，一路上便可以偶遇好几个熟人，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聊天，等夜色渐浓的时候，结伴回家，在路的岔口挥手道别。

图为萍水河畔 作者提供

在我记忆较为清晰的源头，和萍水河有着深切而明显的羁绊来自于小学开学的第一天，延着萍水河一侧的行道树往前走十分钟，便是我所就读的城区小学，中途要过一条与对面几乎只是咫尺之隔的斑马线。我背着印有哆啦A梦印花的靛蓝色小书包，牵着母亲的手，迈着小碎步过马路；我小小的个子，只觉得母亲身材高大，需要将手抬得很高很高才能紧紧握住她纤细瘦硬的手掌，但觉得安心，我知道，自己在路上不会走丢，也不会在马路的正中茫然失措。

我喜欢在上学的路上唱歌，唱着“小螺号，滴滴地吹……”或是“小船儿轻轻飘”这样的儿歌，明丽橙黄的太阳刚刚从天边升起，温暖的阳光中和了清晨的凉意，照在我脸上的每一寸毛孔之中，细微的汗毛像是风中飘摇的狗尾巴草，痒痒的，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像是云遮雾罩。我的眼前、背后和身侧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或吃着甜糯的豆沙包，或吃着一碗打包的红薯粉，步履有些匆忙。我却总是悠哉游哉的，因为我惯有早起的习惯，只为上学路上的这一缕新鲜的美好，深秋的时候，偶然碰见大雾天，透过玉带一样的萍水河，看见不远处隐隐绰绰的老房子，我爱这些斑驳古朴像梯田一样的房屋群落，恍然间，就像现时流行的一句苏州评弹，“青砖伴瓦膝”，我对一切旧的事物都怀有天然的情愫，古拙的幽玄之美。

02

卖糖画的老奶奶注意到了我

便向我招招手，咧开嘴笑

露出了她缺了几块的牙齿

黄昏的时候，太阳光像是一缕缕织布机上的丝绸缓缓倾泻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几朵白云在天空中悠闲地飘，对面萍水河边上的白石桥也遍体黄金。我拿着母亲递给我买零食的五角钱，从人潮汹涌的校园内出来。几人高的黑色大铁门一开，里头的小人儿便鱼贯而出。小贩们见学生来了，顿时来了精神，五角，一块，虽数额不多，但心情总是愉悦的。小时家境不好，每天至多只有小小的圆形五角硬币，有些时候，我会用它来买萍乡辣条。辣条油汪汪的，放入口中咀嚼，满嘴都是香咸，嘴巴边上是油渍和辣椒粉，辣得像个猪嘴巴一样，不停地用嘴巴吸气，微微的痛苦伴随着无尽的快乐。碰上卖烤肠的叔叔推着小车来了，我便十分欣喜，可烤肠要一块钱一根，我只有五角钱。有时央求母亲预支两天的零用，过足瘾后，第二天就只能悻悻然看着别人吃得油汪汪，贪婪地吸着诱人的香味，眼巴巴望一会儿，默默离开。

图为萍乡辣条 源于网络

许是我经常站在角落可怜兮兮地望着人家大快朵颐地吃东西，斜对面一个卖糖画的老奶奶注意到了我，便向我招招手，咧开嘴笑，露出了她缺了几块的牙齿。奶奶和善地问我想吃什么形状的糖画，她免费送我一串。我犹豫了一会儿，说想吃一个小兔子形状的。老奶奶便在她面前的糖画板上三下两下挤上浓稠的糖浆，错落有致，刚刚好成为一直蹲踞着的小兔子。老奶奶将那串小兔子递到我的手上，我急忙接过，像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一样舔舐起来，香甜无比。

03

她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

守在萍水河一侧

这未尝不是一种伟岸的平凡

糖画吃完，口中也有些腻。我刚准备道谢，老奶奶却让我等等。她面前的小摊上本有一个转盘，五角钱可转棒棒糖、糖画或汽水。但她省去了这环节，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薄薄的一次性杯子，倒满汽水，又将一根棒棒糖递给我，告诉我蘸着汽水吃更美味，还能解渴祛暑。那棒棒糖和竹签现在看来或许潦草随意，但年幼的我只沉浸在甜美的滋味里。

图为汽水糖 作者提供

每个星期六补习英语，老奶奶依旧整日整日地出摊，守在那里，即使门庭寥落。那时没有智能手机，我也从未见她摆弄手机。无事时，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像一株不起眼的芦苇，淡然地盯着车来人往，或低头发呆，或撑着头小寐。有一次我和母亲上前，轻唤几声，她才迷蒙地睁开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见是我，便笑，脸上的皱纹如梯田般明显。她也似乎很少与其他商贩交流，像一根卯足了劲扎在摊位上的钉子，固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她是再平常不过的，但不知怎么的，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现在，我偶然回家，学生下课的时段，她依旧在那儿摆摊，已然老态龙钟，脊背弯曲，但身体依旧硬朗，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萍水河一侧，未尝不是一种伟岸的平凡；在这小小的萍水河畔，我庆幸遇见了她。

作者简介

尹子仪，江西萍乡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成人组一等奖、“天勤杯”江西2024年度优秀小说奖等。作品刊于《长江文艺》《青年文学》《文艺报》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