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最大(4)

发布时间:2025-08-26 23:49  浏览量:26

金兰却没在意,双手把麦乳精递给娘,献宝一样:“娘,我卖了药材,买了一瓶麦乳精,我这就给小七喂上。”

“我已经给小七喂了面糊糊和麦乳精了,她现在不饿。”

桂芬接过麦乳精,转着瓶子欣赏。这是一个很厚实的玻璃瓶,贴着很好看的商标。桂芬很小心地收进床头书桌匣子里去,锁上锁。

她发现姚贵送来的半瓶麦乳精只剩一个底子

,肯定是被孩子们给偷吃了。

这可是小七的救命粮食,得锁起来才保险。

娘起来做饭,金兰收拾一下家里家外的卫生。

爹回来了,“分山场了,金兰,明天咱们上山割山草去。”

“好!”

金兰很兴奋,每年放开山门割山草时,虽然每家都分了片,但在那十几天里,割着割着就变了界线。往往是谁家割得快,谁家柴禾就多,谁就赚了,一整年都不用为了柴禾担心了。

农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第一位。没有了柴,就没有热饭吃。

“我也去。”桂芬说:“孩子让小五小六看着,我能去帮多少算多少。”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也让老二老三老四耽误半天,我们割草,她们给捆草抱草。”金兰道。

“也行。咱们一家都上山抢柴禾去。”赵大用很赞成金兰的安排,

觉得有这个大女儿统筹安排那几个小姐妹,他最省心了。

孩子们都回来了,一边吃着饭,金兰便开始安排她们,“银兰也割草,让玉兰和铃兰抱草。爹,你明天挑草。”

银兰,“我……好吧。”

玉兰和铃兰痛快地答应了。对于那个时代,农村人送孩子上学,没指望以后有大出息。要是家里忙了,可以随时不去上学,也可能随时辍学。

第二天,天黑乎乎的,全家人都起床了。

金兰一大早就烧了糊豆,洒了煎饼,切了咸菜,大家盛一碗玉米糊糊,卷个煎饼吃了早饭。

桂芬早就把俩孩子喂饱了,也给他们换了褯子,嘱咐招娣和盼娣在家里好好看着弟弟妹妹,千万别让老鼠咬了。

招娣盼娣早就想上爹娘床上躺着了,答应一声钻进被窝,又呼呼睡去。

桂芬卷上几个煎饼带着,又用军用水壶装了一壶水。赵大用早就去割山草了,得给他垫垫肚子。也多拿了几个煎饼,怕女儿们干起活来饿了,再回家吃的话,耽误干活。

路上也是黑漆漆的,但是人声嘈杂。借着星光,她们看见,很多人拖家带口地往山上走去。

涑源村南北两面有山,赵大用家分的山场在正后山,是姚贵看的那座山。

姚贵看的山好,山草没有被偷的,尽管下了一场大雪,但赵大用只割了一会儿,齐腰深的山草就割了满满一担。

桂芬看着盖在雪下的草叶子说:“等化了雪拿大耙子过来,能耧不少暄草,可以烧鏊子烙煎饼。”

“这个活就交给我们吧。”金兰一边弯腰割草一边回答。

银兰拿着镰刀像酸狗屎一样的没有力气。金兰瞪她一眼,她还是眼皮睁不开,昏昏欲睡的样子。

玉兰从二姐手里接过镰刀,“二姐,你给捆草吧,我来割。”

那时候人穷,家里只有主要劳动力才有镰刀。主要是没有钱买。银兰巴不得休息一下。她把镰刀递给玉兰,找爹捆成的草个子一坐,就再也不起来了。眼皮沉重地把她压倒在草个子上,尽管刮着寒风,她还是躺在暄软的草上睡着了。

铃兰才十岁,不会割草,只能把大家割下来的草抱在一处,等爹挑回去。

一家人默默干着,不一会儿天大亮了。

金兰这才看清,他们周围都是人。

放眼望去,涑源村的所有大山上都铺满了人。比在生产队挣工分的人多了好几倍。

再看看周围,孩子们比大人还多。他们从小就知道中用,都会干力所能及的活。

唯有——“银兰!你快给我起来干活!”

金兰一声吼,成功把银兰叫起来,她不情不愿地从玉兰手里接过镰刀,慢条斯理地干起活来。

赵大用吃了个煎饼,开始装草往山下挑。

他们都是割多少往山下挑多少的。怕留在山上被人偷。

赵大用得赶紧往山下挑。

快中午时,桂芬下去一趟,喂了小七和有才。

桂芬用荤油炒了大白菜,还破天荒地放了红薯粉条。又卷了几个煎饼,烧了一壶茶,一齐挑上山来。

几个孩子见娘来了,一呼啦围上来。桂芬找个干净的大石头,把所有东西放下,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吃午饭。

从不见荤腥的人家,蓦然吃到猪油炒的菜,很知足。

吃得也很满足。

金兰率先吃完了,放眼望去,一整面山上都是吃饭的。

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很是热闹。

间或还有喊话,“她大婶,你们吃咸菜吗?我这里还有剩的!”

桂芬只好站起来说:“我们白菜炖粉条呢。你们要不来卷个煎饼吧!”

在那个年代,物质不丰富,可人最有人情味儿,有人的时候,从不吃独食。

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才算完。

腊月二十三临封山门时,金兰还伙同妹妹们去耧了好几筐草叶子回来。

金兰把柴禾堆叠成柴火垛,她打算没事时再去刨地榆根,用柴火再慢慢熥地榆片。

再说,她还欠着那个营业员老头的人情,不能让他赔钱。

金兰背着最后一筐柴禾要走,姚贵一瘸一点地来了。

“恁大姐,你别先走,我给你几个鸡蛋捎回去,好给小宝吃。”

金兰知道姚贵偷偷喂了好几只芦花鸡,这些鸡在山上吃松子,吃蚂蚱,喝山泉水,下的蛋特别大。

而且还有双黄的。

村里的人家里要是有个喜事时,都爱上他这里买几个鸡蛋,或者拿别的东西换鸡蛋。

金兰本来不想要的,但想想过了年,还得把小七还回去。小七是他家的人了,吃了也就吃了吧。

金兰就接了鸡蛋放在口袋里,一共六个。

金兰一路上小心着,别碰着口袋里的鸡蛋。回到家,她偷偷把鸡蛋交给娘。告诉她,是姚贵叔给的喂小七的。

桂芬叹了口气,打开床头书桌抽屉,小心地把鸡蛋放进去。

这一阵山场分下来,金兰家积攒的柴禾比任何人家都多。金兰看着大门外的院墙边垛满黄草白草,心里很高兴。

他们在山上早就把黄草单独分出来了。

等过了年有外地盖屋的人,会来收黄草。

这种黄草苫在屋顶上,能撑十几年不烂,比稻草好太多了。

她特意嘱咐娘和几个妹妹,就算再缺柴禾,也不要烧黄草,她有大用。金兰过了年就十九岁了,说婆家还不算着急。

但是他们不急,村里的媒婆急啊。

所有的媒婆都在盯着谁家的姑娘超过十八岁了,谁家的男孩长大了。

他们当媒人,不图别的,就图成不成酒两瓶,还图办喜事时能喝一顿酒。除此之外,男方为了感谢媒婆,还有谢媒礼。

媒婆有男有女,统称媒婆。

村里有个最著名的女媒婆,大家都叫她歪嘴子。

歪嘴子四十多岁,长得还行,嘴也不歪。那为啥要叫她歪嘴子呢?

她这外号大有来历。

想当年,她保的一个媒出了纰漏。男女双方相媒时都看中了对方。

接下来就是女方访听男方家了。

女方父母就会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男方的家庭背景,是不是老实忠厚人家。

要是访到人说这家不好时,这个媒也就散了。

可巧,女方父亲访听的人和那个男方家有过节,但这人说的也是实话。

他说这个小伙能干没的说,就是他爹娘太小气。说句不好听的,拿着一根牛毛都能用锯解,就是细。

女方父母一听就不想愿意了。

媒人问到底怎么回事。女方爹就给她说了原因。

歪嘴子一听哈哈笑了,“他们确实小气,但是,我敢保证,他们对儿媳绝对大方。他们小气就能存下钱。你女儿去了,岂不成有钱人了?”

后来这个媒又成了。这样的即将散的媒,她又给圆过来很多。就像秃头能说成聪明绝顶,独眼能说成一眼看中了你一样。

这个媒人的真实姓名大家都忘记了,知道她会歪嘴,坏事她也能给歪成好事。

所以,无论男女老少见了她都会叫她一声歪嘴大婶、歪嘴嫂子、歪嘴大妹子等。她也不生气,反以为荣。

金兰经常在村里晃,是难得的出挑大闺女,她就吸进眼睛里去了。

她在等,看看有没有小伙子看中她,来托她说媒的。

要是有小伙子来托媒,起码成功一半了。

可巧,腊月二十四这天是小年,家家户户在忙乎打扫卫生。现在除四旧,没有给灶王爷送盘缠敬天的。

一大早的,就有人进了歪嘴子的家,是涑源管理区书记吴玉高。

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歪嘴子认识他。抓生产闹革命都很严。

吴玉高又矮又胖,他是来给儿子提亲的。

“吴书记,您看中哪家姑娘了?凭您这条件,一说一个准。”

“他歪婶,你看赵大用的女儿金兰怎么样?”

“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家里地里活都行,里里外外一把手。”

歪嘴子说了一大通优点,问吴玉高,“吴书记,您家孩子长得咋样?多高?有照片吗?我好给他们说。”

“我儿子比我个子略高一点,长得还行吧。你给他们说说,哪天相个亲,年前定下来。”

吴玉高说着,从四个兜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来,歪嘴子眉开眼笑的接了。

“吴书记您放心,我不吃早饭这就去给您传话!明天去区管理所相亲咋样?”

“好啊,他歪婶子,你多费费心,事成之后有重谢。”

“好唻!”歪嘴子家的儿子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要是这个媒说成了,就求他给儿子安排个工作。

歪嘴子兴高采烈来到金兰家。

吴玉高家条件这么好,这个媒简直是白捡的。

“他婶子,在家吗?”

桂芬刚哄睡孩子,手做嘘的手势,“好不容易哄睡俩祖宗。走,咱们上外面说。”

俩人在院子里坐下来。

“嫂子,你有什么事吗?”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大妹子,我是给金兰找婆家来了!这家人,你一听就很愿意!”

“嫂子说的这么好,是哪家?”

桂芬的眼睛亮亮的,她也好奇是哪家人家看中了闺女。

“是咱们管理区里的高书记家,他儿子比他高一头,长得不错。要不咱们明天上管理区里相看一下?”

“好啊。我家金兰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等金兰回家了我给她说。”

一上午,桂芬都在轻快的时光里度过。她家大妮长大了。现在定亲,不忙着结婚。

现在法律规定的结婚年龄是双方年龄都得到二十五岁。

金兰背着一筐黑乎乎的地榆根一进家门,桂芬立马给接了过去。

金兰去洗手,桂芬跟着。

金兰看娘犹豫不决的,知道发生大事了。

“娘,有什么事快说。”

“今天你歪嘴大娘来给你提媒了,说的是管理区吴书记的儿子。听你大娘说,比吴书记高一头,长得很俊。明天去管理区里相媒,我答应了。”

金兰顿时没有话可说了。

在农村里,男女青年大多是十八岁定亲,不为出奇。

见金兰没说话,知道女儿默许了,便高兴地做午饭去了。

晚上,金兰还是看着火盆熥药材。

到了晚上,她安然入睡。

对于明天将要相亲的事,她早已忘在脑后。

她现在想的,就是如何多赚钱。

晚上,桂芬也给赵大用说了。

大用皱眉,“娘高高一个,爹矬矬一窝,就怕吴书记的儿子也是地瓜蛋子。”

“她歪嘴婶说,比他爹高,比他爹长得好。”

“嗤!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说什么你也信!”

“那要是咱们大妮看不中,人家看中了呢?”

“看不中就看不中呗,世上的男人千千万,咱大妮长得也不赖,还怕嫁不出去?”

“有才他爹,我觉得吧,也不能光图人,还要看家境,家境好了,金兰过去了,才有福享。”“你别先挂牵那些了,咱们都好些日子没亲近了,今晚,不如——”

“哎,你压着我头发了!”

第二天一大早,金兰又早早起来,去刨了一大筐草药。

第一次见了钱,这次刨得更有劲了。

有人问她刨这个干啥,水分大,晒干后剩不了多少,不好烧火。

她说家里人口多,有总比没有强。

反正,这是她自己的秘密,就是不告诉任何人。

金兰背着一大筐药材进家,看到歪嘴子来了,她叫了一句大娘,就把药材背到西屋去了。

“瞧瞧这妮子,真能干!天寒地冻的,起开冻土层刨东西,太不易了,一刨一溜白杠。”

“是呀,金兰就是闲不住。”“金兰,快梳洗打扮一下,吃完饭就上区管理所相亲去。”

歪嘴子看到金兰,兴奋地叫,仿佛相亲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金兰洗手,伺候小五小六吃饭,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梳了梳头。

她对结婚没有概念,至于对象,她更是没想过。

她现在想到的,是怎么样能多挣钱,让弟弟妹妹们活下去。

腊月二十五,金兰相亲了。

地点,村区管理所内。

吴书记和儿子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吴书记的老家很远,在这边任管理区书记。

为了能给儿子相亲,昨晚他就回家了。

跟老婆说了相亲的事。

老婆犹豫,“咱儿子这个样子,你看——”

“这事你就别管了,咱儿长得又不差,不就是傻了一点吗?像我这地位,咱再多给女方父母一些钱,一定会成的。”

“我还是觉得悬。”

“你是怎么当娘的,你就不盼着你儿子好!明天,我就带着儿子去相亲,你先准备三百块钱,到时候当彩礼。”

“啊?得那么多!那可是咱们这么些年的总积蓄!”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我说的这家很穷,但这闺女很能干。等她以后进了咱们家,上队里挣工分是一把好手。即使不挣工分,到时候我给安排进村里的供销社当销售员,一年也能给咱家创收。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

“好吧,我去给儿子说一声。”

不一会儿,儿子吴大海来了。

“媳妇,媳妇,我要媳妇!”

吴大海抱着吴玉高的袖子摇晃,吴玉高嫌弃地一把扒拉开他。

金兰等人走进区管理所时,正看到吴大海抱着一个丝丝缕缕的破烂玩意儿在吸吮,一脸陶醉的样子。

大海见金兰来了,从脸上挪开那个破烂玩意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金兰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这么放肆地盯着自己,她也回瞪。

“这就是金兰吧?在石匠连里见过。”

金兰想,你就装官腔吧,天天在一个村里住着,谁不认识谁啊?

“是是是,她是金兰,今年十八岁了,这是金兰的娘。”歪嘴子拉一把桂芬。

桂芬不好意思,“吴书记,我是金兰娘,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礼貌的地方还请您谅解。”

“哈哈,大家都屋里坐,小陈,倒茶!”

小陈是吴书记的跟班,大家都叫他陈干事,是个高瘦的青年。

小陈找来几个搪瓷缸子,每个里面放上几粒茶叶,倒上热水。

不一会儿,整个办公室里茶叶飘香。

屋里三张连椅,大家拘谨地坐在同一张连椅上。

歪嘴子捅捅桂芬,“金兰娘,看中了吗?”

桂芬看看吴家那个流着口水的大傻子,又看看自家水灵灵的大闺女,在心里嘀咕,看中才怪!

大海看完这些人,便失去了兴趣,又在吸吮手里的那个丝丝缕缕的破玩意儿。

吴玉高叹一口气:“唉!他很小死了娘,没奶喝,吸吮围嘴子吸惯了,离不开了。看看,都吸成布丝了还舍不得扔。我儿这不算缺点,是长情的表现。”

歪嘴子捅捅金兰胳膊,“看中了吗?”

金兰再看一眼这傻小子,长相也还行,个子不高也不矮,还算行。但就那傻像……一言难尽。

金兰撇撇嘴不说话,意思是她没看中。

吴玉高早就料到这一步了,他站起来,晃动着肥胖的身体踱到桂芬跟前,“你要是和我成了亲家,你家小七就不用送人了,我给帮忙养着。”

桂芬的心思动了动。

金兰也惊疑地看他。

“我就这一个儿子,以后他会继承我的班的。要是实在继承不了,可以让他去公社五金厂干活,总会挣到钱的。我自己有退休工资,也可以给儿子帮忙的。”

金兰低下头去,她不相信一个傻子,能在五金厂里干技术活。

“还有,我们家的彩礼是三百元,那可是你们没见过的巨款。”

桂芬的心彻底动了,要是有三百元,那得为家里减轻多少负担啊。也就不用送走小七了。

桂芬就去看金兰,脸上是“你要好好考虑”的表情。

金兰不为所动,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男女情事为何物,根本没往这方面上想过。

她觉得,对于感情这个问题,她和对面那个傻子没有什么区别。

金兰看到他那傻样,除了厌恶还有同情。

“还有,他后娘也是他小姨,没有孩子,能拿你们当自己的孩子对待。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她能给看个孩子做个饭的,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桂芬彻底动心了。

她的孩子都是她和金兰看大的,她的婆婆根本就没用上过。

“妮,我看行。咱们就答应了吧?”

金兰愣怔着看娘,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金兰的暴脾气上来了,腾地站起来,“娘,你让我跟一个傻子过一辈子?”

“你咋说话的?那可是吴书记的儿子!”桂芬扯一把金兰,示意她坐下,“人家地位高,能看上咱这低门矮户的,就是咱们的福气!”

金兰梗梗着脖子不坐。

“谁看中的谁嫁!反正我不嫁!”

吴玉高一捅儿子。

吴大海愣怔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父亲。

“儿子,你看这个姑娘当你媳妇怎么样?”

“好,媳妇儿!”吴大海看着金兰,嘴角流下口水。

桂芬看了也是有些恶心,但想着只要有了那三百块钱,能让小七不分离,还能给孩子们买新衣服过年,还能吃好吃的……

桂芬的心就不淡定了。

“妮,你要是嫁给吴书记的儿子,比跟着娘强。你再考虑考虑?”

“没得考虑!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金兰要走,歪嘴子一把扯住她,“俗话说,傻人有傻福,你看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一看就是福相。他傻是傻了点儿,但是,你过门后,没有口舌之争啊,想想就很享福。”

“歪嘴婶儿,我看你那嘴是在往他们那边歪,一点都没为我想!你看中了,要不让你家大嫚嫁?”

金兰一甩手走了,留下几个人懵逼了。歪嘴子还从没见过撂下媒人跑的生猛蛋子。她心底起了一股勇气,非要促成这段姻缘不可。

金兰跑到管理区大门口,和一个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看到满眼含泪的金兰愣了一下,“金兰,你上这里干嘛?”

金兰躲开魏家俊关切的眼神,捂着嘴跑远了。金兰跑回家里,有些渴,掂了掂暖壶没有热水,就在水缸里舀一瓢凉水喝了。腊月的水冰渣凉,但总比渴着强。然后把地锅拾掇干净烧热水。

弟弟妹妹还小,离不开热水冲麦乳精。

看着锅中袅袅飘起来的水蒸气,她在想,难道女人非得出嫁吗?就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吗?

桂芬回来了,“金兰,锅都开了,你想啥呢?那得浪费多少柴禾啊!”

桂芬见女儿跑了,对吴书记低头哈腰道歉,“吴书记请原谅,我女儿没见过大世面,她那是害羞呢,我回去劝劝她。”

桂芬这才跑回来,打算骂一骂这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歪嘴子也紧跟其后跑来了,一进门就嚷,“金兰,你别不识好歹,这样家庭条件的主儿,我做媒这么些年,八辈子遇不到一个。你信不信,你一离窝,立马就有来填窝的。”

“她大娘,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你再等等,我好好劝劝她,等她想通了就给你回话哈。”

“歪嘴大娘,咱们一个村子里待着,你不往我这边歪,为啥要歪到他那边去?就因为他是官吗?你拿了他们家多少好处,我补给你。”

金兰一边往暖壶里舀茶,一边刻薄地道。

“你这孩子!牙尖嘴利的,就欠说个厉害的婆婆!”

歪嘴子临走,又敲打桂芬,“他婶子,不是我说你,这孩子是得好好叉咕叉咕(用手指头叉别人头皮)了,这样的脾气,以后到哪儿都得吃亏!”

歪嘴子气哼哼地走了,金兰的肚子却疼起来。

一阵一阵的,往下坠的感觉。好想大便,好想小便。

金兰忙往厕所里跑。

但是,还是疼。

擦一下,有血!低头看看厕所里,也有血。

吓得金兰大叫,“娘!娘!好多血!”

桂芬刚进屋,打算抱孩子的,听到金兰的惊叫,大惊,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桂芬看看金兰手上的血,“这是哪里来的血?”

金兰不好意思地说了。

“傻孩子,是你来好事了。来了好事后,你才算是真正成为大姑娘了。”

“那要咋办?”

“我先给你找点草纸,先掖上。我这就给你缝个灰袋子去!”

娘送来草纸,金兰掖上,很不得劲的走出来。

桂芬去针线框里找一块柔软的旧布,缝了一个窄窄的布筒,又在两头分别缝了两根长长的带子。

桂芬走到锅边蹲下身,用火钩子掏灰。

桂芬驾轻就熟的,不一会儿就装满一袋子灰。

“你骑着它,用绳子固定好,一天换一次就可。”

金兰又走到厕所里换上布袋,老觉得不得劲儿。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的,但她知道,娘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金兰从厕所里出来,想去切药材的,但肚子还是很疼。就用双手掐着腰。

“你先去躺一会儿,我来给切药材。”

金兰去西屋里躺下,还是觉得肚子很疼。就蜷缩起身体,抱着肚子。

金兰忽然想起之前那次肚子疼,猛地睁大眼睛,是不是之前的肠绞痛犯了?

金兰起来就往外走,桂芬在后面喊:“你不在家里歇着,又上哪里疯去?”

金兰并不搭话,她也不想让娘担心。

金兰走进村药铺里,二婶背着药箱正要外出。

见金兰来了,问:“谁不得劲儿?”

“二婶,我有些肚子疼,记得之前疼过。”

“你是不是来?”二婶很有经验地问。

“是。但是——”

“来肚子疼很正常,回家多喝开水,放上点红糖。二婶还得急诊,你先回家吧。”

“可是,可是……”

“要不,你让小魏给看看?”

“可是,我之前肚子疼过……”

“好了,每个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这样,你快回家吧,你娘知道怎么处理。”

二婶背着医药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兰伸头往里望望,魏家俊正一边整理中药匣子里的药,一边偷眼看她。很显然,他已经偷听到了她和二婶的谈话。

金兰不好意思让魏家俊看,但肚子还是疼得厉害,只好捂着肚子走了进去。

魏家俊早就听到二婶和金兰的对话了。但他一个还没谈对象的青年,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她居然走了进来……算了,医者仁心,在医生眼里没有男女之分。

“魏医生,我感觉肚子疼又犯了,您抓紧给瞧瞧。”

魏家俊坐在桌子对面,推过来一个脉枕,一边示意她把手放在脉枕上,一边询问,“你又喝凉水了?”

“嗯。”

魏家俊搭上金兰脉搏。

脉搏有力,滑数。如算盘珠子一样动来动去。

“你,以后不能喝凉水,记住了吗?”

“我觉得还是我之前的肚子疼犯了。”金兰额头渗出汗来。

“你别急,我先给你打个痛经的针。”

魏家俊去里间兑针水去了,嘁哩喀嚓的在打药瓶。

金兰闻着药香,感觉似乎没那么痛了。

“打胳膊好吗?”

金兰从没打过小针,她记得哪个妹妹打过。她看到别人都是打胳膊的。

“原则上打药效快,还安全。”

“好吧。”

金兰不情愿地往下脱了脱裤腰。

魏家俊又往下扯了扯,这才勉强露出上的肌肉,打了下去。

金兰疼得嘴里直嘶嘶,“嘶——你会打针吗?咋这么疼呢?”

魏家俊拔下针,用棉棒给按住针眼。“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都不能质疑我打针的技术。我可是在班里打针大评比中拿过第一的。是你自己按着呢?还是我按?”

“我自己按着吧。”金兰羞得脸都红了。

魏家俊却神色如常去收拾刚才的针头和针管。把它们扔进锅子里煮着。

“你和那个傻子相亲相的咋样了?”

魏家俊问的漫不经心,实则耳朵伸出老长,生怕听不见金兰的回答。

“你觉得那人咋样?”金兰反问。

她现在急切想要问问别人的意见,等娘再逼问时,她好有话回答。

“我觉得吧,傻是傻了点儿,还蛮可爱的。”

金兰抬头看他,对上他促狭的眼睛。金兰另只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要是他敢再说一句,看她不捶死他!

“金兰,快把裤子提上,瞪我干啥。你这么粗鲁,正好配那个傻子呀。”

“我哪里粗鲁了?”金兰羞窘地扔掉棉棒,提上裤子,系好腰带。

“我都听说你骂歪嘴子了,骂她让她闺女嫁给那个傻子了。还说谁看中了谁嫁。这不是粗鲁是什么。”

“我只是就话说话么。”金兰呐呐解释。

“好了,不逗你了。婚姻是两个人的,是双向奔赴的,遇到困难了,是个有商有量的人。要是连个最起码健康的体魄都没有的人,还跟着他干什么。”

说这话时,魏家俊还伸出手臂弯曲一下。

示意他棉袄下面有肱二头肌。

金兰笑了,“谢谢你,我明白了。”

金兰起身,觉得肚子好了些,“我走了,你忙去吧。”

看着金兰走远,魏家俊在身后喊:“记得多喝热水,最好是红糖水!”

金兰才猛然想起,没给他药钱。

金兰不好意思折转回身,“那个,魏医生,你先记账吧,等我卖了药材,就来结账。”

“好唻!”

魏家俊拿出账本,是用白纸裁成的厚厚的一个大本子。

魏家俊一张一张往下翻,直到翻到快结尾了,才在空白处填上:赵金兰,用药……欠账0.25元。

金兰想想,就两毛五,不多,一斤干地榆根就能搞定。

但要喝红糖水,她为难了。她知道,队里明天就要统计工分了,爹是不会把工分换成钱的。

那她的工分她做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