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活实录（11）

1986年9月26 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正式上课。

政治经济学老师走进教室时，阳光正从他背后的窗棂涌进来，把那满头白发染成了金霜。他瘦削的肩膀裹在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里，手里的搪瓷杯磕在讲台上，发出轻脆的响。

“同学们好。”老师的笑容在眼角的皱纹里漾开，像春水解开了冻冰，可当课本“啪”地摊在讲台上，那点暖意就收了回去。那声音突然沉了八度，每个字都像敲在石板上：“商品的二因素，是使用价值和价值……”后排有同学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无规律地游走，终于停了下来，一看竟沉沉地睡着了，两个脑袋歪在一块儿，课本遮着脸，像两只敛了翅膀的小鸟。

第二节课是古代汉语。授课的彭老师往讲台上一站，满教室的目光都被他带活了——看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熨得笔挺的白衬衫穿在身上很是贴身，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讲起课来风趣幽默。

吃完晚饭在3-150教室上晚自习。教室里坐着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墙壁上的灯管投下惨白的光，天气虽然不热，但是头顶上的大吊扇仍然在呼呼地吹着。

我从一个同学那里借了一个课表，准备抄在自己的本子上，但是那个同学设计得有点复杂，光是抄完都花了一个多小时。

1986年9月27日 星期六 晴

晚上是84级和86级的同学联欢晚会。

橘色的灯光从84级学长扯起的彩带上漏下来，在地上织着晃眼的网。瓜子壳在脚边积了薄薄一层，花生的油香混着水果糖的甜，漫得满屋子都是。“吃糖！”穿红衬衫的学长往我手里塞了把奶糖，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

主持人的声音裹着笑意传过来时，我正把一颗糖塞进嘴里。“下面请86级的同学唱首《再见吧妈妈》。”

掌声里，我的喉咙突然发紧，调子起得太高，到“部队要出发”之后的一串“啊”时，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怎么也出不来。哄笑从角落里漫过来，倒没什么恶意，像一群麻雀落在肩头。我攥紧话筒接着唱，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手心的汗把话筒套浸得发潮。后来唱《小草》时，声音稳了许多，尾音落在掌声里，像颗石子投进春水。

之后是跳舞。舞曲响起来时，84级的同学已经旋进了屋子中央。红裙子的学姐转着圈，裙摆飞成一了朵太阳花；穿着尖头皮鞋的学长踩着节拍，皮鞋跟在地上敲出脆响。迪斯科的鼓点炸开来时，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扭成一团，像群快活的火苗。

我们86级的人却缩在角落，像一群蜷缩在窝里的家禽。不过还是有人不自觉地用脚尖在地上悄悄打着拍子，也有人扯着同伴的袖子笑，可谁也没敢迈出第一步。我看着那片热闹的光影，忽然想起白天课堂上的粉笔灰——原来青春的模样，不止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