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剁馅声,我妈的喜帖到了
发布时间:2025-07-31 03:28 浏览量:20
星期六下午,厨房里传来“哐哐哐”的剁肉声,是我妈在准备包饺子。油烟混着姜蒜味儿直往客厅钻。我爸四仰八叉地陷在沙发里,对着电视里的球赛吼:“射门啊!软脚虾!” 我正把刚洗好的湿衣服往阳台的晾衣绳上挂,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黏糊糊的。窗外的蝉叫得人心烦。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闷得发慌的周末。
门铃就是这时候响的,又急又脆。我甩甩手上的水,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快递小哥递过来一个硬邦邦的白信封:“周秀琴,签收。” 是我妈的名字。我随手划拉个名,关上门,顺手把信封递给了正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的妈。“啥玩意儿?”她嘟囔着,用围裙角蹭了蹭手,撕开封口。一张红得扎眼的硬纸片滑了出来,掉在油腻腻的地砖上。
妈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那张红纸,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猛地僵住了。她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手抖得像风里的枯叶,那张红纸又轻飘飘地落回地上。她死死盯着地上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喘不上气。
“妈?”我赶紧弯腰捡起来。硬纸片上烫金的字晃眼——是张结婚请柬。翻开,两个名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李红霞** & **王志强** 敬邀”。
“李红霞”是我妈。那个“王志强”是谁?!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请柬被一股大力猛地抽走!我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请柬上的名字。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来。
“李!红!霞!” 我爸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又哑又厉,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这他娘的是什么?!王志强?!西街口那个卖水龙头的王志强?!” 他吼得整间屋子都在震,唾沫星子喷在烫金的“囍”字上。他一把将请柬摔在地上,红纸弹了一下,落在妈脚边。
我妈像受惊的兔子,背死死抵着冰箱门,眼泪无声地往下滚,肩膀抖得厉害。“老周…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我爸一步跨过去,手指头差点戳到我妈鼻尖上,脸涨得发紫,“周建国还没死呢!这红纸黑字写着你要嫁人?啊?!当我死了?!还是当法律是放屁?!”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要炸开。
“你听我说…”妈想去拉他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调,“志强他…他…”
“他什么他!”我爸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撞到橱柜上,锅碗瓢盆“哐当”一阵乱响,“李红霞!你他妈对得起谁?!”他抬脚,狠狠踩在那张刺眼的红请柬上,碾了又碾。
我钉在原地,手脚冰凉。剁好的肉馅摊在案板上,腥气混着剑拔弩张的空气,闷得人想吐。我爸像困兽一样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猛地一脚踹翻了小板凳,冲进卧室,“砰”一声巨响摔上了门,震得墙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我妈顺着橱柜滑坐到地上,捂着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那张被踩得皱巴巴、沾着鞋印和油渍的请柬,就躺在冰冷的地砖中央,像一摊凝固的血。没人动它。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成了冰窖。我爸早出晚归,回来就钻进卧室,烟味儿浓得呛人。我妈缩在厨房,洗碗的水流声能响很久。饭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叮当声,没人说话。那张红纸还躺在地上,像颗拔了栓的雷。
周三下午,天阴沉得厉害。手机突然炸响,是我妈,声音劈叉了:“快…快回来!你爸…你爸他打起来了!要出人命了!!” 电话那头是刺耳的摔打声和男人的怒吼。
我头皮一炸,钥匙都差点拿不稳,疯了一样往家冲。
推开家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客厅像被台风扫过。我爸正把一个穿着灰T恤的微胖男人死死按在翻倒的沙发上,拳头带着风声,一拳接一拳砸在那人脸上、身上,嘴里嘶吼着:“王志强!我操你祖宗!敢动我老婆!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那男人满脸是血,鼻子歪在一边,血糊了半张脸,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毫无招架之力。
我妈哭喊着扑上去拉我爸:“别打了!老周!求你别打了!!” 我爸像头疯牛,胳膊一抡,我妈被狠狠搡开,“咚”一声撞在茶几角上,疼得蜷缩起来。
“爸!住手!”我脑子一片空白,扑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我爸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拖。他力气大得吓人,带着我往前冲。“放开!老子今天非弄死他!”他还在咆哮,眼睛赤红,拳头沾着血。沙发上的王志强蜷缩着,血还在从指缝里往外冒,他惊恐地看着发疯的我爸,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我妈,最后看向我,那眼神里有恐惧,有痛苦,还有一丝…说不清的躲闪。
“警察!警察马上来了!”我嘶声大喊,指甲几乎掐进我爸的肉里。也许是“警察”两个字戳醒了他,他挥拳的动作猛地一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拉破的风箱,死死瞪着沙发上血葫芦似的王志强。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我妈压抑的抽泣,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上的红请柬,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皱得更厉害了,沾上了一抹刺目的暗红。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屋里的死寂。警察来了。我爸被带上了警车,手铐闪着冷光。王志强被抬上担架,满脸血污。我妈捂着腰,脸色灰败,踉踉跄跄地跟着上了救护车。关门之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家里一片狼藉。翻倒的家具,碎裂的玻璃,散落的纸巾,还有地上那摊已经发黑的血迹。我慢慢走过去,捡起那张几乎被踩烂的红请柬。“李红霞 & 王志强”,两个名字在皱褶和污迹里,显得格外刺眼和荒谬。
后来,王志强鼻梁骨断了,鉴定是轻伤。我爸被拘留了十天,赔了钱。冰冷的调解室里,签字,按手印。
我爸搬去了他打工的厂子宿舍,几件旧衣服塞进编织袋,头也没回。我妈…她在王志强出院后,回来收拾过一次东西。她默默地,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一个半旧的行李箱。收拾到那张被血和脚印玷污的请柬时,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把它塞进了箱子的最底层。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细细的、崭新的金戒指。
她拖着箱子走到门口,停住,背对着我,声音轻得像叹息:“小伟…对不起…”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闷热的风。
阳台上,我那天挂上去的白衬衫,还在风里孤零零地飘着。旁边那根长长的晾衣绳,空荡荡的。厨房里,那盆没来得及包的饺子馅,早就馊了,发出酸腐的气味。我拉开抽屉,最里面躺着那张皱成一团、带着暗红污渍的请柬。客厅的墙上,被撞歪的挂钟,指针永远停在了那个混乱的周三下午。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拾掇不起来了。那个按响门铃的下午,天,是真的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