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战线红色女谍关露-18
发布时间:2025-09-21 22:39 浏览量:17
关露一向在社会上十分活跃,又是一位出了名的诗人,经常写诗写文章抨击时弊,看样子早就成了共产党了。国民党大逮捕,她是应该躲躲的!胡绣枫这样想。
“要不,”刘道衡边走边想边说,“让她先到申江医院去躲躲。你和丽珊也都到那里先躲几天,等这阵风过去再说。去吧,没问题,申江医院的院长刘之纲和你们夫妇俩不也都很熟嘛!”
绣枫刚和刘道衡分手,老远便看见关露急三火四地赶了过来。
“绣枫,”关露神情挺紧张,到了绣枫跟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绣枫,我的家被抄了!看来他们要抓我!听说不少大学生被捕了!”
“剑华也被捕了!”胡绣枫说。这会儿,她反倒有些平静了!
关露听了猛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绣枫把各方面的情况说了以后,便和关露、刘丽珊搬到申江医院,刘之纲热情地接纳她们,把她们安排在一间病房里,三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单人病床上。
街面上,空气依然很紧张,大家让关露躲在医院里,不许她出去。
李士群对帮助胡绣枫营救李剑华,还是真心卖劲儿,是诚心想帮忙的。他亲自给胡绣枫送来一封信。
“这是我给潘公展的信,”他对胡绣枫说,“我和他有些交情,也许,他能帮上忙。”
胡绣枫不知道这个潘公展是干什么的。李士群便一五一十地把潘公展向胡绣枫介绍了一番,说他是上海社会局长,国民党的中央常委,很有头脸,很有权势。他还请他吃过饭呢!
胡绣枫听了觉得也许这回有希望,放下诸事不管,便坐上出租车,直奔上海国民党市党部去找潘公展。
四处碰钉子还得去碰,也许东方不亮西方亮呢?你知道哪块云彩有雨?
潘公展戴一副黑边眼镜,胖头胖脑,一脸的骄横之气。他把胡绣枫递过来的李士群的信,轻蔑地扫了那么一眼便扔到桌子上:
“李剑华是不是共产党,你们心里不明白吗?瞒是瞒不住的!让李剑华把干的坏事都交代清楚!不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胡绣枫一听,满不是那么回事!一股怒气直冲到脑门子上,可又不敢发作,只好忍了再忍,一扭身,走了!
唉,人在难处,有几个肯伸把手帮帮忙的?
胡绣枫离开潘公展,回到申江医院,忙给李士群打个电话,告诉他姓潘的根本不买账!
李士群听了,把潘公展大骂一通,说他另外再想办法。
刚刚从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两年的胡绣枫,浑然一身书卷气,俨然是个女学生。无论家庭还是社会,诸事都由她那个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丈夫两肩扛着。而今,突然之间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生活的依赖,凡事都得由她自己去闯,去承担,甚至要去魔窟里营救遇难的丈夫!而且,求天天不灵,拜地地不应。到了这时,她这才真正懂得:上山打虎易,开口告人难哪!
淞沪龙华警备司令部看守所。
一间大屋子,关了数十人,如同一只大鸟笼子关进了许多只小鸟,眼巴巴地望着铁窗外湛蓝湛蓝的天,想飞是飞不出去的!
这些囚犯,都是1933年12月21日,上海大逮捕时一块儿给抓进来的。这些人,除了两三个是教师而外,其余的,都是各大学校思想激进“左”倾的学生。
夜已经很深了。李剑华躺在铺上,望着窗外冷月旁的点点寒星,想着心事。他对流失的时光,似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剑华首先想到的是胡绣枫,和他们的三个女儿。生活的重担猛一下都压在了绣枫身上,她承受得了?那么年轻的母亲,她自己不过还是个孩子嘛!唉!李剑华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哀叹!
知道绣枫在外面为了营救他而四处奔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跑什么?奔什么?该着我李剑华出去,早晚也得出去;该着我坐大牢,想出也出不去!反正,国民党是不讲道理的!妈的!
李剑华知道,他不是共产党,他还不够资格,他觉得他的被捕实在太冤屈!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位满腹经纶的年轻教授,头脑非常清醒!他在主办的《流火月刊》和《现象月刊》上,宣传联俄抗日,在课堂上宣讲马列主义的书,国民党不抓他抓谁呢?当然要抓他!
说不冤,也冤!他不过说了两句爱国的话呀!他李剑华讲的是真理,难道宣传不抵抗主义,不但把东三省拱手让给日本人,还要把华北把整个中国都让给日本人就是正道?
可是,绣枫去找谁营救他呢?她能认识谁呢?
李剑华想到了郭沫若。1925年李剑华从日本大学社会科毕业回国,在上海学艺大学担任社会学教授,和郭沫若同事。可是这位郭公因为写了一篇讨蒋檄文《请看今日之蒋介石》,国民党下令通缉他,他亡命日本。他,是指望不上了!
五年前李剑华在吴淞中国公学教书时,校长是胡适,他挺有社会威望,又挺器重剑华的,剑华和绣枫结婚时,他还出席过婚礼呢!绣枫会不会去求他?
俗话说,慌不择路。绣枫也许会去找孙中山先生的遗孀宋庆龄女士?
“上海反帝大同盟”筹建的“国民御侮自救会”,今年3月8日晚上,在四川路女青年会的西餐厅召开成立大会,大会由李剑华主持。理事会主席宋庆龄出席了会议并讲了话。那天,李剑华还在会上发了言,慷慨激昂地说应该总动员全体国民共御异民族的侵略,救我中华于存亡绝续之际,等等。与会者报以热烈的掌声,宋庆龄主动走过来和李剑华握手,并赞赏他的富于鼓动性的演讲。那天晚上开完会剑华回到家,把和宋庆龄握手的事和绣枫说了,小夫妻俩高兴了半天。
唉,上天无门。绣枫到哪去找宋庆龄?再说,就算找到了,宋女士就会帮忙?她会记得一个叫李剑华的教书匠?仅仅和她握过一次手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宋女士奔走于国事,哪里会记得他哟!
绣枫最大的可能,是去找刘道衡和沈钧儒他们想办法了。
李剑华想到这里,翻了个身,望望窗外。
窗外,一钩残月挂在铁窗外的屋脊上,一抹淡淡的清辉投洒在牢房的青砖地上,投洒在难友们的被褥上。突然,看守所外头,远远近近响起了阵阵爆竹声。
李剑华一怔,披衣坐起来:咦?这声声爆竹是……呀,原来是除夕除旧的爆竹声!
唉,大年除夕的,我们何罪之有,给关在监狱里?家家团圆,唯有我们这些人的家属以泪洗面,度日如年,除夕之夜,更是难熬。绣枫母女怎么过?
这一年,莫非是命运埋葬我的时刻?以往的岁月,我找不出超乎平凡可以记述的事,简直没有,一件也没有!我憎恨自己如此的不长进,我憎恨自己不够勇敢不曾向旧制度做拼死的斗争,像外面的爆竹爆发后的强烈火星,哪怕拼杀的结果如坠落地上的纸灰余烬,也不愧是战死的猛士。然而,我却苟且偷生于敌人的囚笼之中!多少愿望都被命运的铁锤粉碎!
假如我还有十年的生命,我出狱之后,一定完成我的夙志,不被险恶的社会吃掉,就要埋葬这险恶的社会;就算战死,也要在这缺乏生命自由的人世间,放射一道惨白的异彩!
大墙外,又是一阵阵飞起落下的爆竹声,龙华一带爆竹声,尤其令人心碎!他的愤然之情难以按捺,从脚下墙边,捡起平时留意埋藏的一个小瓦片,在墙上划起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
流光如水太匆匆。
漫言“圣代”无冤狱,
犹在龙华螺泄中。
郓城宋江题
落款处,他为什么题写郓城宋江题,而不写成巴蜀秀才李剑华题呢?他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还是要学宋江,向旧社会旧制度造反呢?
离李剑华不远,睡着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叫周德的。周德是他临时的化名,他就是后来的著名作家周而复。现在,他把一条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李剑华把它放回被里。正是大冷的天,他怎么把腿撂出来了呢?睡梦里还不老实!
十九岁,他不过还是个孩子!父母亲要是知道他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被捕,就蹲监狱坐大牢,该多么痛苦,多么思念?可是白天,周而复却很老实,不爱讲话,好沉默,一个人常常躲在一角一声不吭,仿佛有很沉重的心事
看守所里本来十分单调的,不过这些共产党嫌疑犯们却非常乐观,聊大天,开玩笑,讲故事;也有的说说国际国内形势,低声唱些革命歌曲。这些活动,周而复很少参加。
“老弟,想媳妇了吧?”李剑华倒是常常拿他开玩笑。
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来说,这位大学教授是有资格称他一声老弟的。况且又是在穷极无聊的看守所里,开开玩笑,取取乐,也好打发时光。
周而复很老实厚道,头戴一顶无边的厚呢帽。李剑华常常把它拿过来扣在自己头上。周而复也不恼,也不争,也不抢。
李剑华他们所在的龙华看守所里的数十人中,先后有六个人给押送到苏州反省院去了。
刘道衡到湖南从事党的情报工作以后,为了在国民党湖南省主席何键那里发展情报关系,及时了解何键的动向,曾建议曹伯闻把他手下的秘书长成济安推荐给何键担任其驻南京办事处的处长。因为何键也正需要南京上层方面的情况,所以曹伯闻一说,何键立即接受,马上把成济安派到南京。这样,成济安在南京搞到的情报可以及时提供给刘道衡。
李剑华一出事,刘道衡首先想到应该去南京想办法。再说那时成济安已经在南京当上了国民政府文官处参事,又认识了不少上层朋友。
刘道衡到了南京见到成济安,两人一合计,决定请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参谋部次长贺耀祖设法营救李剑华。又把请贺耀祖出面的细节研究了一番,道衡便赶紧返回上海等候成济安的信息。
刘道衡一到上海,立刻去霞飞路申江医院给胡绣枫报信,并顺便看看他的大女儿刘丽珊和关露。
一天下午,刘道衡终于接到了南京成济安的来信。信上说,贺耀祖不但表示愿意营救李剑华,而且对李剑华的才学非常赏识,希望李剑华出狱后能到南京来工作。贺耀祖直言不讳地说,他要“借重”李剑华。
看了这封信,最高兴的是胡绣枫,剑华出狱有望了!她从心眼里高兴得难以平静。
“绣枫,”刘道衡说,“你注意到没有,成济安的信上说,贺耀
祖已经给上海市长吴铁城拍了电报,要求释放李剑华。”
胡绣枫激动地点点头。
李剑华被捕,刘道衡南京之行求救,不但是因为受了胡绣枫的委托,而且也是党组织采取的营救措施。刘道衡让胡绣枫安了心,便拿着成济安的信,去找王学文。没找到王学文,找到了严希纯。严希纯也是中央特科的成员。严希纯看了这封信,觉得等到李剑华营救出来之后,可以派他打入南京贺耀祖的麾下搞情报!
这一天,刘道衡到申江医院和胡绣枫商量营救李剑华的事。他们正说着,李士群来电话找胡绣枫,告诉她《中华日报》大楼门口已经被国民党特务守住了,据说是要抓一个每星期六下午到那里去的女人,挺年轻漂亮,还打着洋伞。你大概知道她是谁,赶紧通知她,千万别再去了!
胡绣枫知道李士群说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姐姐关露!可是,关露哪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