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该如何安度余生?答案在这里
发布时间:2025-10-04 18:57 浏览量:24
八十岁该如何安度余生?答案在这里
秋天的雨,总带着一股清洗过往的清气。
青石板路被沁得色泽深沉,映着巷子口那棵老槐树疏疏落落的枝影。
墙根儿底下,几丛野菊开得倔强,花瓣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子。
空气里,夏天那场浓得化不开的桂花香早已散尽,换上的,是一种阳光好好晒透了老旧棉絮后,发出的、暖烘烘的味道。
循着这味道望进去,院门虚掩着。
一位老人正踮着脚,有些费力地将一床厚重的棉被往晾衣绳上搭。
他身上的灰布衫,衣角被秋风撩起,露出了里面那件洗得泛了本色的旧秋衣。
“来得正好,年轻人,帮把手!”他回头看见我,笑着招呼,声音洪亮,却掺着岁月磨出来的沙哑。
我赶紧上前,托住棉被另一头。
被子吸饱了阳光,沉甸甸的。
看他专注地将被角一寸寸拉平,每个动作都缓慢而郑重,不像是在晾晒一床被子,倒像是在完成一桩顶要紧的仪式。
这光景,没来由地让我想起三年前,头一回遇见他的时候。
也是在这条巷子,他坐在一张竹椅里,面前小茶盘上,茶叶散了一桌。
他正低着头,眼镜滑到鼻梁半中腰,在那堆墨绿色的叶子间仔细挑拣着什么。
我凑近看,他抬起头,眼里没有被打扰的不快,倒有点像孩子般的苦恼:“你来看看,这商家真不像话,你瞧瞧,这茶梗子怎么比茶叶还多?”
就是从这包“梗比叶多”的茶叶开始,我成了这位八十岁老人的忘年交。
也正是他,用他那股子看似寻常、内里却别有天地的活法,把我先前对于“如何安度晚年”的种种想象,整个儿翻了个儿。
一、手足无措的日子
他也曾有过一段乱了方寸的时光。
刚退下来那几年,猛然从站了四十年的讲台走下来,生活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
时间不再是按着上下课的铃声一段一段的,变成了一大片望不到头的空白。
儿子孝顺,把他从老家接到省城的高楼里。
窗明几净,什么都方便,小孙子的笑声也时常满屋子跑。
可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
儿媳体贴,每天把苹果削好皮,切成适口的小块,可那份过分的周到,反让他不敢轻易下口——怕自己咀嚼得慢了,发出声响,惹人厌烦。
冰箱门上,贴满了孙子五颜六色的画,他站在前面看,却觉得自己像堵沉默的墙,和那个活色生香的小世界之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他讲过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半夜里,楼下传来刺耳的救护车声音。
他在黑暗中猛地坐起身,心口怦怦乱跳,头一个念头竟是:“是不是轮到我了?”
他摸黑下床,手有些抖,在抽屉里摸索常备的救心丸。
直到冰凉的药瓶握在手心,才明白,那鸣叫声并非冲他而来,只是一场虚惊。
那一刻,巨大的空落和恐慌把他淹没了:原来,自己心里的那点秩序,已经单薄到能被一声不相干的鸣笛轻易戳破。
转机,是在一次整理旧物时发生的。
他翻出一摞用牛皮纸包得仔细的旧本子,是几十年前的备课笔记和学生作文。
纸页泛了黄,上面有他用红笔写的批注,旁边还画着给孩子们看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有一本的扉页上,写着这么一句:“教给学生知识,更要教他们热爱生活。”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忽然抬手给了自己脑门一下,笑骂出声:“你这个老糊涂!教了别人一辈子,怎么轮到自己,倒把最要紧的功课给忘了?”
二、把日子过出筋骨来
从那一天起,他打定主意,要从“儿子家里的客人”,做回“自己生活的主人家”。
他婉拒了儿子让他长住的邀请,回到了这座充满旧记忆的老院子。
理由说得也实在:“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习惯接着地气。你们有空回来,这儿才是根。”
他给自己定下了一套雷打不动的“日课”,这课程,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讨自个儿欢心。
晨练,是扫院子。
他说这不叫干活,是“跟天地说说话”。
扫帚擦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是清早最好听的动静。
顺带,把落下的桂花仔细收起来,“这都是宝贝,洗干净晾干,能做糖,能泡茶,香味能存一年。”
上午,是笔墨功夫。
铺开旧报纸,磨一砚台墨,临帖,或者抄几首喜欢的诗词。
不为给谁看,更不去参展。
他说:“闻着这墨味儿,就能盖过巷口早点铺的油烟气,心里就静了。”
笔尖在纸上走过,他觉得那不是写字,是“让念头散散步”。
下午,有固定的“聚会”。
他准时去公园的凉亭,那儿有几位几十年的老相识。
他们有个“三不”规矩:不聊身上的病痛,不抱怨儿女长短,不传邻里的是非。
“尽说那些,心里堵得慌,折寿!”
他们聊什么?聊年轻时怎么靠一首诗追到老伴儿,聊当年带学生去河边,怎么一把从水里捞起那个滑脚的调皮鬼……笑声朗朗的,好像时光从来不曾老去。
他告诉我:“人老了,最怕没事做。一闲,就容易乱想,一想,全是寂寞和病痛。”
“你得给自个儿找点事,哪怕是别人眼里‘最没用’的事。这些事,是撑住一天一天的筋骨。筋骨硬朗了,人才不会塌下去。”
三、做一棵有滋有味的老树
怎么和儿女相处,是他智慧最显亮的地方。
他有些很“土”却有效的办法。
当儿子又提接他去住时,他没直接说不好,而是兴致勃勃地开始给孙子织毛衣。
针脚时密时疏,他还自嘲:“看看,爷爷这手艺,能把件毛衣织出渔网的样儿。”
儿子儿媳都给逗乐了。
等孙子穿上这件“独一份”的毛衣,举着小拳头喊“爷爷最棒”时,他才慢悠悠地说:“爷爷这儿啊,有棵老桂花树,秋天开花的时候,香得能醉人。你们要是想爷爷了,周末就回来坐坐,闻闻这香味,比城里的香水还好闻。”
他没有用情感去捆缚,也没有拿孤独来诉苦,而是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和这个家,变成了一个让人想着、念着的地方。
那儿有香甜的桂花,有松软的泥地让孙子挖“宝贝”,有听不完的老故事,还有爷爷总是不慌不忙的笑模样。
如今,儿子一家每星期六都像赶集似的回来。
小院里摆开小马扎,一壶茶,一碟花生。
他看孙子蹲在地上瞅蚂蚁搬家,能津津有味地讲上半天蚂蚁是怎么协作的。
他说:“我不图他们天天守着我,那不现实,也让他们累。”
“我就图他们知道,老爸我把自己收拾得挺好,我这儿有好玩的、有好吃的,他们回来是歇歇、是充充电,不是来完成任务。这样,他们来得欢喜,我待着也舒坦。”
他把这关系,比作老伴儿在世时腌的一坛萝卜干:“好东西,都得花工夫慢慢等,急火火地开坛,逼着人尝,没那股子自然的香。”
“感情也一样,得有点距离,才看得出好;心里有着盼头,再见着面,滋味才足。”
四、用“记得”留住他们
衰老,总伴随着失去。
他原先的“老友四人组”,眼下就剩他和另一位了。
老钱走了三年,老孙也在去年冬天,静悄悄地去了。
但每周三下午,他依旧会提着两个茶杯去凉亭。
一个自己用,另一个,擦得亮堂堂的,放在老位置上。
他给自己斟上茶,也会往那个空杯子里倾上一点,然后对着空气说一句:“老钱,尝尝,今儿的茶不错,你最喜欢的浓香。”
“老孙,我院里那棵腊梅打苞了,开的时候,准保香,到时我折一枝来给你闻闻。”
有人觉得这有点傻气,甚至不大吉利。
他却说:“人老了,记性像漏雨的瓦,存不住多少东西了。可我偏要记住他们。”
“我多念叨他们一回,他们在这世上待过的印子就深一分。只要我还记得,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儿,讲出他们的事,他们就还没算完全离开。”
“他们活在我这些话里,我的记性里。”
他说起老孙头走前一个礼拜,给他打电话,说躺在病床上闷得慌,想听他念一段《牡丹亭》。
他就在电话这头,一字一句地念。
老孙头气丝微弱地说:“还是你念得有味儿,听着心里痛快。”
谁想得到,那竟是最后的话别。
“所以你瞧,记得,不是苦处,是念想。”
“是告诉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得替他们,把没看完的景致,接着看下去。”
五、在无用之事里品出滋味
他最让人心里头发软的地方,是能把旁人看来“毫无用处”的事,做出生命本身的庄重滋味来。
他种了棵梅树,好些年了,只开花,不结果。
邻居闲聊时笑他:“费这个劲做什么,既不能吃又卖不了钱。”
他不分辨,只是清晨时,会小心地掐一朵将开未开的梅花,别在自己扣眼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出门遛弯去。
“怎么没用?我这一整天,低头就能闻见自个儿身上的梅花香,心里头欢喜。这欢喜,不就是顶大的用处?”
他抄了无数遍《庄子》,厚厚的宣纸叠在抽屉里,从不给人看。
我问:“您这又不出版,图个什么呢?”
他眯着眼,感受着笔尖的流转:“图个啥?就图这笔墨在纸上走动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那股子舒坦、安宁,就像在自家院里散步,自在!”
“这滋味,比什么都金贵。”
最让人鼻尖发酸的,是他保持了十年的习惯:给过世的老伴写信。
信里没有悲悲切切的想念,全是过日子最细碎的边角:“今天市场上见着卖新鲜菱角的了,想起你从前总爱放糖煮,甜丝丝的。”
“院里的桂花今年开得特别好,我替你收了好些,用糖腌上了,等你回来泡水喝。”
“人都走十年了,写这些,她还能收到么?”我曾小心地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抚平信纸的折角,说:“就像往一片很深很静的湖里丢一颗小石子,你看不见石子最终落到哪里,但水面上荡开的那一圈圈波纹,是实实在在的。”
“我写这些信,就是那波纹。我信,这波纹能传到她那儿,让她晓得,我没忘了她,也没辜负她盼着我好好过下去的心意。”
“我呀,也没辜负这每一天的光景。”
六、活明白了,就是与一切讲和
前些天我又去看他,他正坐在小马扎上,脚边围着三只野猫。
他手里捏着吃剩的鱼骨头,细心地把刺剔干净,再把鱼肉拌在饭里。
猫儿们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它们精怪着呢,晓得我这老头心肠软。”他笑着说,眼里有种纯粹的快乐,“可我从不圈着它们。就跟人相处一样,再好的关系,也得有点空隙,留点念想。天天腻在一处,再香的东西也嫌腻味。”
那一刻,夕阳给他的白发镶了一道金边。
我忽然间彻底懂了他的“活明白了”。
那不是说就没有烦恼和病痛了,而是当烦恼来时,他能像对待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平静地说:“你来了?坐下吧,咱们说说话。说完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那也不是说就没有遗憾了,而是当遗憾发生时,他能坦然摊开手,对自己讲:“这件事,过去了。它教会了我一点什么,我收下。剩下的,就让它随风去吧。”
那更不是不害怕衰老和死亡,而是他把“老”活成了一种底气,一份从容。
他能用八十年的光阴笃定地说:“我活这么久了,晓得啥是值得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啥是吹口气就散的灰尘。”
临走时,他塞给我一个小玻璃罐,里面是金灿灿的糖桂花。
“拿回去,用温水冲着喝,比外面卖的任何甜水都养人。”
我捧着那罐桂花走在巷子里,秋风掠过老桂树,树叶沙沙响,像是他低沉的笑语。
想起他常挂在嘴边的话:“人这一辈子,就像熬这桂花糖,急不来的,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甜了,也厚了。”
我们这些还在半道上奔波、焦虑的人,或许真该停一停,看看这位老人的活法。
不必急着去恐惧八十岁的渺茫,先静下心来,把眼前的每一天过扎实了。
像他一样,在扫地时感受四季流转,在笔墨里安顿自己的心神,在一花一木里看见生命的美意,在和亲人朋友的相处中,留着恰到好处的温暖与独立。
这些被功利世界看作“无用”的事,恰恰是支撑我们走过漫长岁月,最终能体面、从容、甚至带着喜悦抵达人生终点的、最“有用”的东西。
这样,当我们八十岁的时候,或许也能坐在属于自己的“院子”里,迎着夕阳,拍拍胸口,对自己、也对这世界,坦然地说一句:“这辈子,酸甜苦辣都尝过,爱过,也被爱过,认认真真地活过了,没白来这人间走一遭。”
而这,大概就是对抗时间,最温柔,也最坚韧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