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先生自传 (68):周事逃跑被抓,借抽水机迷路险溺水

发布时间:2025-10-29 07:17  浏览量:18

古语说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低头就撞脑袋,人不能忘乎所以,什么时候就说什么话。可道理虽如此,有时候自己就是管不住自己,就像之前提到的周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觉得周世这人不错,直肠子、有啥说啥,小伙子身强力壮、能干农活,但他也有个毛病 —— 看不清形势,不适应当时的环境,经常在二队被集中交流。我在三队被集中交流,他在二队也遭同样待遇,因此他产生了强烈的反感。

有一次他偷偷跟我说,不想在这儿待了,要跑。我吓得够呛,赶紧劝他:“千万别干傻事!现在到处都是监管,你往哪跑啊?” 周世冷笑一声:“老单,你就瞧好了,我说话算数!”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结果没过几天,真的出事了。

那天是星期六,按规定,我们这些需要重点关注的人员都得到大队报到,汇报思想、参加特殊劳动,可周世没来。大队干部让我:“你去一趟二队,把周世找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来!” 我答应一声,跑到二队砸开他家的门,他母亲开的门。我问:“周世呢?” 他母亲迟疑了一下:“上大队报到去了呀。” 我说:“没有啊,我们人都到齐了,就人都到齐了,就缺他一个。”“那怎么回事?你们再等一会儿,他应该就到了。”

我回到大队向领导汇报,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周世的影子。安的舌头问老周头:“你儿子跑哪去了?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跑了吧?” 老周头连忙摇头:“不能啊,他哪敢跑?我们出门的时候,他在前我在后,他走得快,我走得慢,谁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大概等一会儿就来了。” 结果等到晚上九点多,周世还是没露面。

安的舌头肯定地说:“他准是跑了!你们等着,到处都是革命群众的眼睛,过不了两天,他肯定得被抓回来,不信你们瞧着!” 我一听,就想起前两天周世跟我说的话,心里暗想:“这小子胆子真不小,居然真的逃走了。” 这个秘密我没敢对外说。

第二天消息传开了,整个杜大联跑大队都知道周世跑了。安的舌头当众宣布:“他跑不远,到处都是警惕的眼睛,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抓回来!” 我把这事告诉了老伴王权贵,她忧心忡忡:“周世真跑了?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我说:“可不是嘛,但愿老天保佑,千万别把他抓回来,不然他非得受重罚不可。” 老伴也是这么想的。

打那之后,社员们在地里干活,谈论的中心话题就是周世。你别看周世被认定为有过不当行为的人员,在杜大联跑大队却小有名气 —— 大家都知道从鞍山安置来一个大个子,会摔跤、力气大,在二队的人缘还不错。因此,他的出走成了人们热议的话题。我每天都在想:千万别把周世抓回来。

结果没过几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离收工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往公社的大道上一看,来了一伙人,其中有我认识的王凤山,还有几个陌生面孔,中间押着一个戴手铐的人,正是周世!我心头一沉:“哎呀,这小子终究还是没跑成,到底被抓回来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结果。”

我们看着这伙人把周世押进大队部,收工吃完晚饭后,当天晚上全大队召开了大会,我也得参加 —— 我们这些需要重点关注的人员都是 “陪绑” 的,批斗周世,我们得在旁边站着。

人们坐好后,我们被带上台,低着头、弯着腰,周世也被从后屋推了上来,同样弯腰低头。公社干部讲完话后,安的舌头主持会议,他当众宣布:“各位乡亲们,你们还记得吗?到处都是革命群众的眼睛,眼里容不了沙子!我说周世跑不了,他果然没跑了吧?这才几天就被我们逮回来了!现在让周世给大伙交代经过,周世,你跟大伙讲讲,你为啥要逃跑?”

周世直起身子说:“报告各位,我在队里干活太苦了,受不了这种管束,又总被集中交流、干重活,所以才逃跑的。”“你想往哪跑?”“我想跑远一点,只要没人管着、不干累活就行。” 安的舌头追问:“那你怎么被抓住的?把经过好好说说!”

周世回答:“那天晚上我没去大队报道,直接跑了。我先跑到鞍山,想投靠我堂兄,可堂兄胆小怕事,堂嫂不愿意收留我。我没办法,连夜又去了天津,天津有个亲戚,我想借点路费。结果那亲戚也挺穷,我没敢说我是逃跑的,就谎称我爹有病需要治疗,手头紧张,想借点钱。亲戚好不容易东拼西凑给我凑了五十块钱,我想买张火车票去新疆,可钱不够,只能买短途的。”

安的舌头问:“你没钱还想跑?是不是打算到地方偷东西?” 周世也不掩饰:“有那种可能,没钱憋倒英雄汉,说不定我就得偷。”“你算什么英雄!打倒有过不当行为的人员周世!” 台下群众也跟着高呼口号:“打倒有过不当行为的人员周世!周世逃避改造罪该万死!”

喊了一阵口号后,还是让周世继续谈。周世接着说:“我借了钱后,在天津买了一张去太远的火车票,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我实在太困了就睡着了,后来被车站的民警和工作人员叫醒了。他们发现我没带行李,对我产生怀疑,就把我带到派出所,问我从哪来、要到哪去。我没敢说实话,就胡编乱造,可他们很认真,到处打电话核实,我编的瞎话对不上号,他们就更怀疑了。后来没办法,我只好说了实话,他们才跟新开河公社联系,派人把我抓回来了。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情况,一句瞎话也没有。”

我低着头听着,心里琢磨:“原来是这么回事,可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总之,他是被抓回来了。集中交流大会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公社领导宣布:不给周世加刑,放在大队继续监督劳动,但他属于重点监督对象。手铐被打开后,他没被允许回家,当晚有人看管,住在大队部。

第二天我们下地干活,人们谈论的中心话题依然是周世。有人说他胆子真大,有人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跑不掉。周世每天在大队干特殊的活,被人看着,我们没机会见面。不过没过十天,他就被允许回家了,也能参加正常劳动了。

我心里盼着大队能给我们分派一起干活的任务,好跟周世详细问问情况。果然机会来了,没过几天,安的舌头把我们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人员凑到一起修桥 —— 那桥来回过车总被压坏,三天两头要修。这回周边没人,我趁着休息的机会,偷偷问周世:“你怎么被抓回来得这么快?”

周世叹了口气:“别提了,太倒霉了!我早不睡觉晚不睡觉,偏赶上那时候犯困睡着了,结果被他们逮住了。” 我说:“那天批斗你的时候,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周世苦笑着说:“有的是编的,有的是真的。其实我到鞍山不假,去堂兄家也不假,堂兄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快走,堂嫂还不依不饶,两口子为这事还吵了架。我见识不妙,转身就走了。去天津也是真的,那不是亲戚,是我一个过去常一起的哥们,他也不富裕,就给我拿了点钱,不多。我到车站根本没买票,想着钱不多,能混过去就混过去,结果在车站睡着了,被人家堵了个正着,这才是实情。”

我说:“周世,你还是老老实实劳动吧,别再想歪门邪道了,再被抓回来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了。” 周世摇摇头:“那可不一定,看情况再说吧。” 我嘴上劝着他,心里却早有同样的想法 —— 跟周世一样想逃走,只是没把握,没敢轻举妄动。周世这次被抓回来,给我敲响了警钟:一定要提高警惕!我心里盘算着:如果有一天我要逃跑,能不能像周世这样很快被抓回来?车站是敏感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在那儿过夜,周世就是个例子。这个秘密我没敢对任何人说,连老伴都没讲。

接着,我还是在队里干活,可老包子对我毫不留情,到处找我的毛病、给我施压,简直逼得我没活路。举个例子来说,那年秋天又下大雨,我们大队几乎全被淹了。为了解除水患,得借抽水机,这抽水机得到其他公社去借,具体哪个公社我现在记不清了。老包子把我派了出去,让我配合大队干部去拉抽水机。

自从到了三队之后,我几乎没出过门,那个公社在哪儿我从来没去过,感到十分陌生,只能紧紧跟在大队干部后面,低着头往前走。雨哗哗下着,道路十分难走,后来我们这几个人走散了。我抬头一看,身边空无一人,大队干部去哪了?我彻底懵了。

天空下着大雨,四周白茫茫一片全是水,不知道哪里有坑、哪里是河,一旦不小心一脚踩空,就有生命危险。我提心吊胆地往前走,眼看天黑了,连一点目标也没有,心里暗自着急。

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远处有灯光一闪,心里一下子振奋起来:“有灯光就有人家,不如过去打听打听!” 我直接朝着灯光的方向走去,可脚底下全是水,还有一条很深的大沟,说是沟,其实跟河差不多。我一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掉进了水里,张嘴就呛了好几口水。

凭着求生的欲望,我手脚乱划,拼了命地往前游。虽然我不会游泳,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扑腾了几下,居然真的爬到了对岸。我趴在泥地里喘了半天气,把喝进去的水吐了出来,叹了几声:“难道今天晚上我过不去这关了?不行,我还得奔着灯光走,只有到那儿才可能活命!”

真是好不容易,越走越近,终于到了灯光所在的地方 —— 原来是个抽水站,挺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名工作人员。他一看我这模样,吓了一跳,问:“你是哪来的?” 我说:“我是杜大联跑大队的,跟同事走散了,现在迷路了,无处可去,想在这待一宿,您看可以吗?” 他想了想:“既然这样,你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宿吧,这儿也没多余的床铺。”

我说了声 “谢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湿衣服脱下来拧干,可没有可换的衣服,只能又把湿衣服穿上。旁边有一间空房子,里面有一张挺大的乒乓球案子,大概是职工们没事健身用的,我就把它当床铺,往上一躺。好家伙,这屋里点着大灯泡,四面没有门窗,成了蚊子的世界。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么多蚊子,它们一看来了外人,大概把我当成 “唐僧肉” 了,几百只蚊子把我包围了。我没办法,把能遮住的地方都用衣服裹住,衣服不够用,就捡起墙角的一堆报纸裹在身上。后来困得实在撑不住了,用报纸把脸遮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大亮,我醒来后问那名工作人员:“这附近是什么公社?” 他说:“韭菜台公社。” 我心想,大概借抽水机就是要到韭菜台公社。我又问:“离这儿多远?”“十二里地,你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这回雨也停了,路也比较好走了,有的地方积水退了,我一口气走到韭菜台公社,找到大队办公室,人家说:“你们杜大联跑大队的人昨天就来了,把抽水机都拉走了!”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大队干部找不到我,我回去非得被集中交流不可!” 因此我转身又往回走,这才想起自己一天一夜水米没沾,肚子饿得要命。人要是饿了,浑身乏力,寸步难行。怎么办呢?正好路过一片瓜地,看着那香瓜,我心里一阵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