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哥”开播“不响”，综艺为什么不好看了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何晓婷

“浪姐”悄无声息收官后，新一季的“披哥”也来了，没想到最大的看点居然是李佳琦。

这季节目创新地引入“哥哥”“弟弟”对战模式，但开播后反响平平，并未掀起前几季的话题热潮。其实从路透阵容发布起，不少观众就表示已经失去了追节目的欲望。

这个暑期档的综艺不少，但这么多节目好像找不出特别想看的：

《歌手2024》王炸开局，但出圈的是“那英拯救华语乐坛”而不是歌曲，那英成为歌王后更引发了不少质疑；

马东带着“三喜”从爱奇艺到了腾讯，推出了《喜人奇妙夜》，有人觉得好看，也有观众表示“一喜才是永远的神”；

《我家那闺女2024》时隔五年回归，观察室嘉宾吴昕、黄菡等人被指不会说话、聊天尴尬，且节目刻意放大了嘉宾问题，观众实在不想看嘉宾在节目传达焦虑……

同时在播的综艺还有《五十公里桃花坞4》《十天之后回到现实》《快乐老友记2》《旅行任意门》等多档综艺，但无论新综还是老综，观众的讨论热情都很有限。

李佳琦参加《披荆斩棘》

做综艺难，但看综艺的观众也难。现在的综艺还越拍越长，节目动辄两三个小时，消磨观众的耐心。

为什么综艺越来越不好看了？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何天平和潮新闻记者聊了聊近年来他对综艺市场的观察，指出当下综艺最根本的问题：市场没钱了。

铁打的综N代

在何天平看来，综艺市场的疲软是不可回避的：一是观众审美在不断提高，二是综艺作为“重工业”的文化产品，大投入、大制作才能有大产出，小而美的节目或许能用创新机制让观众眼前一亮，但它并不能代表市场的真正底盘。

市场的底盘，其实在于《奔跑吧》《歌手》这样能代表中国综艺市场工业水平的大型节目。

事实上，当下的大型节目，也基本以综N代为主。

从云合数据发布的《2023年综艺网播表现及用户分析报告》《2024年H1综艺网播表现及用户分析报告》来看，前排基本被综N代牢牢占领。

去年电视综艺有效播放前五是《奔跑吧第七季》《王牌对王牌第八季》《你好，星期六2023》《极限挑战第九季》《我们的客栈》，网络综艺有效播放前五是《哈哈哈哈哈第三季》《乘风2023》《大侦探第八季》《种地吧》《披荆斩棘第三季》。

今年上半年，电视综艺有效播放前五是《奔跑吧第八季》《王牌对王牌第八季》《无限超越班第二季》《你好星期六2024》《全员加速中·对战季》，网络综艺有效播放前五是《哈哈哈哈哈第四季》《大侦探第九季》《乘风2024》《种地吧第二季》《花儿与少年·丝路季》。

2024年H1电视综艺有效播放前五

但随着观众审美的提高，观众对固定不变的综N代已经慢慢失去了新鲜感，甚至逐渐总结出了套路：真人秀越来越假，说唱、街舞等选秀节目能选的越来越少，慢综艺无聊、尴尬，经营类节目像在过家家，演技综艺比的是导师演技，喜剧综艺和音综全是“回锅肉”……

为什么创新难？

何天平指出根本性的问题：不是综艺人没创意，而是市场没钱了，没有那么大的投入支持行业做那么多的全新大型节目。片方没钱去做节目，做出来的节目也不赚钱，综艺市场也可能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综艺的主要盈利方式依靠广告招商，但新综艺往往提案难、招商难。

“创新的成本和风险太高了，大家会更谨慎创新，创作越审慎，风险就越可控。”何天平说。

谢涤葵也曾说过，“相比于纯原创综艺，广告更愿意把钱投给一个成熟的综艺，因为它已经在市场上试过错了，而原创综艺在市场上是没有对标点的，这就让广告主很没有信心。”

谢涤葵的《五十公里桃花坞4》海报

近年来，短视频对综艺市场也产生了影响：很多综艺能做的事，只需要一个自媒体号就能完成。

同时，短剧、微短剧的崛起也对综艺招商造成了一定冲击，广告商对于综艺的兴趣在逐渐下滑。

在预算有限、各方投入愈加谨慎的情况下，综N代有成功案例在前，对广告商来说更加“安全”，各大平台对综N代的依赖也越发强烈。

何天平注意到，视频平台即便创新，也大多会选择小体量的节目，但小节目没法像大节目那样带来全民性、广谱性的效应，而更多是产生圈层化的影响，叫好但未必叫座，可能转化不出实际的市场增量。

也有综N代尝试创新，但有时这份改变不一定是好的。

何天平以《歌手2024》为例，这季主打的是直播，虽然赢得了市场，但一定程度上也是对节目的破坏式创新：“《歌手》之所以是《歌手》，是因为我们看到节目用顶级的歌手、顶级的配置去做顶级的音乐，但今年采取的直播形式，看似带来了基于话题讨论的传播可能性，但这多少也让渡掉了一些节目曾给大家确立的高质量音乐审美，或者说用话题度分取了一部分音乐性，这种创新能否构成《歌手》的未来，还是需要重新思考的。”

《歌手》海报

过度依赖“人”

韩国综艺导演罗英锡曾说过，“人是最重要资产”。

在综艺疯速发展的那几年，从《爸爸去哪儿》到《奔跑吧兄弟》到《极限挑战》，综艺出圈的背后，“人”发挥着至关重要的重要，带来了很多笑点和看点，跑男团、极挑团至今还是各大综艺更偏爱的嘉宾。

真人秀的看点在人，但又不只是人。

像早时的《爸爸去哪儿》，艺人还是为内容服务的：没有提前设计剧本，每个孩子流露的情感很自然，因为不可控，反应也是最真实的。

《爸爸去哪儿》海报

现在的很多综艺，却开始陷入过度依赖明星的怪圈，仿佛召集了这批自带话题度的、有综艺感的艺人就完成了KPI。

何天平认为，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也是市场拮据导致的无奈结果：“市场繁荣时，可以寻求全方位的系统性创新，但在市场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艺人资源是最好切入的角度，是最有机会突破的部分，比如观众喜爱沈腾这样的明星，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具备国民性和号召力，对于节目的增益性作用也是可见的。”

用大咖明星或许能吸引观众打开这档综艺，但还是要用内容留住观众。

此前，有资深综艺从业者曾在采访中批评当下内地的综艺制作模式的病态：“制作方和哪些艺人关系好，然后再和几个关系好的广告客户谈合作，借鉴一些市场正火的节目，目前这条节目制作路径已经基本走通。这是当下，广告主、平台、制作公司在磨合中找到的避险方式。”

广告客户也更愿意给有大咖的项目掏钱，他们没那么懂内容，更在乎明星够不够大牌。

但往往，“糊咖聚会”反倒成了黑马：豆瓣8.8分的《欢迎来到蘑菇屋》，重新带火了 “0713”男团，这个“穷综”鲜活记录了快男团的生活，给观众久违的“活人感”；嘉宾基本是素人的《种地吧》，播出前没有观众基础，但看到10个少年花了199天，在142亩土地上朴实地播种、灌溉、施肥直至收获，观众也被他们的真诚付出感动……

《种地吧》海报

不过，如何保持“糊综”的生命力仍值得思考。第一季火了，往往就会有更多资本介入，《种地吧》第二季就因为过多广告植入引发质疑。近日，节目组因发布招聘新人的消息引发粉丝抵制，再加上导演组的傲慢回应，导致官博掉粉近百万，被指“不尊重观众”。

何天平发现，近年来，在观众对情感需求愈加强烈的当下，综艺表现出了非常鲜明的特质——情感陪伴。

这其中，有像《种地吧》这样与观众建立了深厚情感、陪着少年一路成长的节目，还有主打“回忆杀”的节目。

过于依赖“熟人局”、“回忆杀”，其实也是当下很多综艺的普遍问题。

吴桐，最擅长卖情怀，《王牌对王牌》《无线超越班》都喜欢邀请剧组在综艺重聚；“浪姐”和“披哥”，热火朝天的办过几季后，回忆杀都不够用了，出现了“找人难题”，“披哥”第一季和第二季的看点是港男，第三季是快男，第四季更多的是秀人。

各大剧组在《王牌对王牌》重聚

何天平也对此表示担忧，消费经典从某个程度来说可能已经造成竭泽而渔，这会让流行文化的意义生产日渐走向匮乏：“我们能想到的影视金曲、经典，在各种类型的节目当中，已经开发得几乎殆尽。当这些回忆滤镜全部没有时，是一个更大的问题，我们的文化里找不到能让我们在过去感到兴奋的、现在也能感到兴奋的东西。我们不创造这个时代的文化经典，但我们不断从过去调取被沉淀的经典记忆，最终结果是，在更加匮乏的文化生态当中，我们将根本没有办法生产创造更多留得出、传得开的文化。”

数据大于内容

对制作方来说，考核看的就是数据，比起内容，很多节目组更多地把精力放在营销和战报上。

何天平说，这和早年电视台收视率作假是一个道理：“对一个节目来说，它的工作成效总要有评估，广告商要看成绩，宣发方要交代工作成果，制作方、平台要向观众交代节目做成功了，所以必然指向一个把数据做高的共识。它代表了一种象征性的关注度，但实际到底是多少，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此前，也有公司负责人曾在相关采访表示，现在“热搜”成为平台、节目、广告商、艺人等最为看重的指标：“从台领导、平台领导、品牌、赞助厂商、市场负责人，大家看的都是节目上了多少个热搜，热搜数量和位置标记着节目的卖价。”

但那些贡献了大量热搜的综艺，真的好看吗？

去年的暑期档爆款《现在就出发》，常驻嘉宾是沈腾、范丞丞、白敬亭，第2、3期还邀请了刚凭孟宴臣一角爆红的魏大勋做飞行嘉宾，未播先火。还未开播前，《现在就出发》的话题度已经拉满，范丞丞屡屡cue到孟宴臣的梗，节目开播三期，就收获了超过2000个热搜话题和累计6亿的短视频播放量。“好成绩”的背后，却是网友的吐槽：诈骗、不好笑，内容设计无趣，请最有看头的嘉宾做最无聊的节目。

《现在就出发》海报

为了热度，很多综艺也会故意恶剪制造话题，刻意突出矛盾冲突。

综艺是有台本的，人设是写好的，很多“爆料”和“内幕”也是节目为了热度和话题安排的。

不知何时起，观众对很多节目的最深记忆，就是“吵架”和热搜：《桃花坞》，第一季刚开播，苏芒的“一天650的伙食费不够吃”引发争议，第二季，宋丹丹刚出场就承担火力，因为提出举办文艺晚会，贡献了“尴尬9分钟”的名场面；办了两季的《无限超越班》，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争议去的，请了赵韩樱子、向佐、纪凌尘等自带争议的演员，剧本痕迹重，最大看点是“导师痛批演员”，只有观众在感慨内娱全是这样的烂演员……

为了突出好成绩，还曾出现两个“收视第一”的尴尬场面：5月10日，《歌手2024》和《奔跑吧》同时档对打，结果官方发布的战报都称自己是“收视第一”，究竟谁的成绩才是真的？

还有很多综艺，观众压根不知道有这么档节目，但默默播完后，官方战报却表示这是档热播节目，有网友表示，“好多综艺做下来不知道是干啥的，大概就是为了上热搜的”。

比如6月30日收官的《手艺人大会》第二季，官博在7月2日发布的战报中表示：节目全网累计热搜1384个，微博热搜1023个，持续75天领跑竞技类综艺TOP1，微博综艺影响力热播榜TOP1，美妆垂类讨论量TOP1……

最后只留下满是问号的观众：谁在看这档综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