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村均回顾录--K+3 荷军盗窃中队

发布时间:2025-04-09 03:44  浏览量:14

奇比南监狱的盗窃中队 雨一直下 独自望着囚室窗外淅沥的雨 读着战友刻在墙上留下的话 转去奇比南监狱 9 月 18 日下午 1 点左右,来了一个看守对我说:“马上要把你转到奇比南监狱去。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到办公室来。” 我也没多少东西,在当兵少年的帮忙下很快就收拾完了,都装进袋子里,开到办公室。没想到,走廊里居然站着两个日本人。 “我是曾任大法院判官的下川。在您离开爪哇后,我担任十六军军政部的法务部长,所以成了战犯。” “我也是在军政部工作,在万隆警察署负责特高工作的松井。”他们这样自我介绍。 监狱长亲自仔细检查了我们三个人的行李,下午2点左右,我们被囚车送走。周围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好像是在往波坦佐尔克方向的大路上跑。大概十五六分钟后,车停了,我们被赶下车。果然,周围是高高的混凝土墙。这是一座大概八百坪的监狱。我们被带到办公室。因为是星期六下午,荷兰方面的工作人员一个都没见着,只有几个在办公室工作的日本人,都站起来迎接我们,不久后和像是值班书记员的人交涉了一番,把我们三人关进了政治犯的一间牢房。 奇比南监狱据说是爪哇最大的监狱,一直关着三千多人。我进去那会,大概有两千三百来个印度尼西亚人和华侨囚犯,两百个白人囚犯,还有大约七百(包括七十个朝鲜人)日本战犯。虽说说是近代式建筑,可厕所不是像斯特拉斯韦克那种冲水式的,而是长长的倾斜的混凝土沟当做旱厕,房间里倒是有两个蹲位,上面盖着木板,可排泄物没水冲,底下堆得到处都是,秽臭难忍,说住在厕所里都不夸张。都说荷兰人的医学先进,可管理的监狱怎么会弄成这样,我就挺纳闷的——大概是因为这地方主要关的是印尼这些有色人种,所以才这么不当回事吧。 关在这个监房里的日本人,有从七百个日本战犯里选出来的跟荷兰方面联络的六人、汽车修理员五人,再加上我们新来的三个人,一共十四人。很久以后,又有十来个以前的将官和年满六十岁以上的日本人关进来了,不过那都是过完年昭和二十四年以后的事了。 既然叫政治犯牢房,是不是只要政治犯都能进去呢?其实不是,还是得靠钱说话,我听说不行贿能进去的,只有荷兰人和日本人,其他人都是想尽了办法才进来的。 荷兰陆军中尉 10 月上旬,在对政治犯牢房进行了大扫除和大整理之后,人员有了变动,空出了两栋楼。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可能是要维修房屋吧”。结果到了第二天,来了大约一百人,都身穿荷军军装,被一个穿军官服的人指挥着,按照他的指示,每个房间安排住两三个人。乍一看还以为这是要把这儿当成军队宿舍呢。不过这些人谁也没拿武器,也没戴军衔徽章。我正觉得奇怪,没多久就有传言说他们是巴塔维亚郊外丹宗布里奥港的警备连,军官以下所有人都违反了荷军军法,所以关进了监狱。 第二天,一个穿着军官服的荷兰人走进了我的房间。 “你是今村大将吗?” “对。” “我是昨天进监狱的富恩中尉。现在还没实现和平呢,我的国家和日本还没签订和平协议。但是,既然都被关进来了,就不分敌我了。就算你曾经让荷兰军队投降过,也不能因为有敌对情绪就胡来。要是这么做了,那就是全体荷兰人的耻辱。我经常跟原来的那些士兵这么说。万一有不懂事的人,你马上跟我说。”他用很客气的英语跟我交流。 “谢谢。大家看起来都挺年轻的,有没有跟日军打过仗的人啊?” “军官里倒是有,不过连长和另外两个军官被关进陆军监狱了,只有我一个军官来这儿管理这一百人,您瞧,这些兵都是一年前从本国来的,我也是那时候一起来的,没跟日军打过仗。 “这样啊,谢谢您特地来打招呼。” 那天也就聊到这儿了。可从第二天开始,每天都有两三个会说英语的下士官兵过来跟我聊天。我猜可能是出于好奇“日军大将是啥样的人”,也许也是因为富恩中尉教导过,反正每个人都一脸亲切,没有态度粗鲁或者说话难听的。我和同房的下川、松井两人心情都不错。 每到吃饭的时候,富恩中尉和士兵会给我房间里的三人送来荷兰兵吃的伙食,有白面包、奶酪、黄油,有时还有肉。 “富恩君,我们房间这三个人,都年纪大了,没啥食欲。您别操心啦。” “这一百人里,几乎每天平均有两三个人,因为自己身体原因不吃饭,就直接扔掉了。实际上,送来的食物比人数还稍微多一点。说把要扔掉的东西给您,有点不礼貌,我在大战的时候被德军俘虏过,关在柏林郊外的战俘营,亲眼看到德国人对我们俘虏,特别是对将军很有礼貌。可荷属印尼政府这边,案子还没定呢,就让将军睡在这种水泥床上,还专门给吃红米做的饭。我真觉得我国政府对您这么无礼,实在不太好。给您送的这些东西,准备配给这一百人的时候最先拿出来的,绝对不是吃剩下的。您可千万别拒绝。” 不管怎样他都一直给我们送食物,最后甚至连糖果、香烟和香皂都送给我们三人。有一天,富恩中尉说: “你每天除了散步时间,都在写东西,另外两人看上去无聊得很。玩玩扑克怎么样?” 松井君回答:“要是玩扑克的话,倒是能打发时间,可我们根本没有牌呀。” “这样啊。你们没有扑克吗?” 第二天,他把一副新扑克放到了我的牢房,说是在监狱的小卖部那里买的,从那以后,每天下午散步的时候,中尉有时自己一个人,有时还约上其他部下一起来玩扑克。 盗窃中队 慢慢的,我和富恩中尉关系变得特别好。 “富恩,要是我的问题不恰当,你就直说。因为觉得不太好,所以到今天我都没问出口……” “什么问题呀?” “中队长以下所有人都进监狱这种事,在日军里从来没发生过。难道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服从上级的命令吗……” “这事……我们被叫做盗窃中队。” “难道是说,在和独立军打仗的时候,抢了市民的东西嘛?” “不是,我们连一直负责丹宗布里奥港海关仓库附近一带的警备任务。有大量军需品要卸货……可军队的后勤部,半年多都不给士兵发衣服。在这种热带地区,衣服、裤子、袜子都又脏又破。连长多次请求,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没现货’。连长知道丹宗的军仓库里存了好多这类被服,就命令士兵把仓库门撬开,把没发的被服拿出来发给士兵。这就成了偷盗公物,结果是‘虽说这是中队长下的命令,但下士官兵也都应该知道从仓库里未经许可往外拿东西这事是绝对违反军法的’,全连都成了集体盗窃犯,所有人都被剥夺军衔。连长被判两年,其他人被判六个月到两个月的监禁。”(???这么抽象的吗) “这样啊。听说这次的战犯罪审判规定,服从非法命令的人要和下令的人一样受罚。要是在日军,只罚中队长一个人,部下不会受罚,你们国家是要一视同仁地罚所有人吗?士兵们不怨恨下令的连长吗?” “不,所有人都说‘要是我是连长,肯定也会下同样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怨恨连长。” 虽然他那种无畏的态度让人佩服,但总觉得心里有点疙疙瘩瘩的。明明是因为军队后勤部门玩忽职守,却连士兵也要受罚,这也太狠了。 “那富恩,你被判了多久?” “六个月监禁。因为被剥夺了军衔,没了薪水,也没法给家里寄钱,这可是大问题。我老婆孩子还……” “前几天你说你女儿九岁了,对吧?” “对。” “不管怎么说,这是上战场出的事儿,国家就不能帮助他们的家人吗?” “我妈年纪大了,在养老院里。我老婆还年轻,身体也健康,所以没法领取救助。半年后我就能回去了,在这之前,她要么找个工作,要是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只能找个人依靠着过日子了。” “你说找个人,是亲戚吗?” “是不是亲戚不重要。她和女儿的生命安全是人道问题……” 我又一次被日本人和白人思想上的差异惊到了。像这种情况,要是亚洲人帮忙照顾,谁都会要求他老婆守贞操,可富恩中尉却把一切都交给老婆自己决定,把老婆孩子能活下去放在第一位。(我觉得这一小节内容都很无厘头) 司令官的签名 有一天,富恩中尉带着一个年轻士兵来了。 “这年轻人英语不太好,想让我帮忙翻译。” “有什么事儿呢?” “他说想请您在他手里那本《爪哇荷日战记》里,您迫使荷军司令官斯塔尔肯伯格投降的那一页签个名。” 一边说着一边把那页翻开给我看。 因为是荷兰语,也不知道具体写了些什么,不过敌我两军司令官的名字是用罗马字母拼写的,所以我猜肯定是投降时候的事儿,我就在页面上方的空白处用罗马字母签了名。他特别高兴,说了些感谢的话就回去了。结果从那天开始过了两周,到了周一,有四名下士官各自拿着新的战记书本来,求我签名。 “你们从哪儿买的这些书啊?” “拜托荷兰看守帮忙,找遍了巴达维亚的书店,好不容易才买到四本。他们说其他人都没买到,可失望了。” “找书来让我签名,这有什么用呢?” “想着和平以后拿去卖。” “写荷兰军队投降的书,谁会买呀?” “有您的签名,肯定能卖到原书价格的一百多倍。” 这年轻士兵特别单纯地说道。日本战败了,曾经让斯塔尔肯伯格投降的人,这次被抓到奇比南监狱还被要求签名,如果是为了复仇纪念,那我可干了件蠢事。不过,这个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应该不会有这么坏的心眼儿,就算是这样,投降的结果是整个荷兰海外领土——就像海上漂浮的珍珠项链——全都丢失了,我料想荷兰人也没啥复仇的快感可言,我也没觉得特别不爽。 新年到了,到了昭和二十四年正月。有一天,富恩中尉一脸愁容地来了。 “今天我接到荷属印尼军的命令,要带着这一百名部下转到万隆附近的陆军监狱。” “那个地方跟独立军接触很频繁吧?为什么要调到那儿去?” “不知道当局咋想的。” “要是能把你和这一百人的罪给免了,恢复原来的军衔,编成战斗部队,那对大家可都是好事儿啊。” “要是能那样,大家肯定高兴。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保卫祖国领土来的。反正后天就得出发。虽然只跟您相处了短短四个月,但对我来说印象可深了。在这个记事本上,您能用英文写点儿您的感想不?长短无所谓,我想留着以后做纪念。” “行,明天晚饭前交给您可以不?” “行,太好啦。拜托您啦!” 说完他就回自己屋子去了。我用英语写了下面这些话。 “在拉包尔、斯特拉斯韦克、奇比南这三个监狱,我相信我看到了中国、印度尼西亚、印度、英国、荷兰这五个民族,再加上日本民族,他们真实的样子。在监狱外面,每个人都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包裹着身心,人与人心灵的交流非常受限。只有在这监狱里,我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真正的人是啥样,我觉得这是逆境中得到的恩赐。富恩!您对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忘不了,这是我的一份感激之情。衷心祝愿您和这一百个年轻人都能过上幸福的新生活!” 未完待续...... 其他拙作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