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街边修车老汉不识字 却攒下一箱手稿,退休后成作家出书卖断货

发布时间:2025-05-02 14:18  浏览量:14

冯师傅的修车铺开在县城西边老街的拐角处。不大的铺面,卷帘门上喷的”冯师傅摩托车修理”几个字已经褪色,隐约能看到之前”自行车”的痕迹,被不那么仔细地遮盖了。

铺子里总有一股机油混着廉价烟草的味道。

他已经在这干了三十多年。从自行车到摩托车,手艺的转变并不是什么大事。工具架上挂着的旧扳手上沾着厚厚的油垢,连日期都记不清了。

“人记性没那么好,东西却记得住人。”冯师傅常说这话,说完还会咯咯笑两声,露出几颗泛黄的牙。

我是他的房东家的儿子,叫我小马就行了。冯师傅的店铺旁有棵老榕树,夏天乘凉特别受欢迎。每次放暑假,我总喜欢搬把椅子坐在他店门口看他修车。

“小马,今天有没有听你冯叔的故事?”他一边擦手上的机油,一边问。

小时候,我总以为这只是大人的随口一问。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那个铁皮箱子。

那是个特别普通的旧饼干铁盒,涂着红漆,漆面有些剥落。盒子里塞满了纸,各种纸:收据背面、报纸边角、烟盒拆开的内衬、便宜笔记本撕下的页面…甚至还有几张挂历纸的空白处。

最让我惊讶的是,那些纸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有的句子像是被挤压在一起,有的字母连接处断开,横平竖直全无规律可循。

“冯叔,这是什么啊?”我好奇地问。

冯师傅擦着手里一块小零件,没立即回答。门外一辆拖拉机轰隆隆地经过,震得墙上挂着的1998年农历掉了下来,我随手捡起来挂回去。

“写的东西。”他终于说道,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可是,您不识字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冯师傅五十多岁,从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是画几个符号。

他放下手里的零件,从口袋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取出一支烟点上,烟头闪烁了好几次才亮。

“谁说不识字的人就不能写东西?”

那天下午,冯师傅告诉我,他从四十岁开始学认字。那时他刚失去老伴,一个人带着小儿子,大女儿已经出嫁。

“开始只是认路牌,认广告。后来认包装袋,再后来……”他吐出一口烟圈,“我就想把看到的事写下来。”

冯师傅的字刚开始连他自己都认不全。有些是自己造的,有些是猜的。他有本破旧的《新华字典》,是女儿上小学时候的,封面都磨得只剩一半了。

“写了就放盒子里。写满一张纸就放进去。”

“写什么呢?”我问。

“写遇到的人,修过的车,听到的事。”

他挥挥手,仿佛要赶走什么,“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那个夏天过去后,我上了初中,之后是高中,再后来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每年寒暑假回来,总会去冯师傅那里坐坐。他的铁盒子越来越多,从一个变成了三个,整齐地码在修车铺后面的小隔间里。

有一年寒假,我发现县城突然多了一家书店,还挺像模像样。橱窗里展示着各种新书,有一本引起了我的注意——《修车铺里的县城往事》。

作者署名”冯国良”。

我一眼认出那是冯师傅的名字。

买了书,我直奔修车铺。冯师傅还是老样子,蹲在地上修一辆老式永久牌自行车,车主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冯师傅,修好了别忘了加点油啊,车子响得厉害。”

“知道,知道。”他头也不抬。

等老太太走后,我拿出那本书。“冯叔,这是您写的?”

他擦了擦手,接过书翻了翻,脸上露出少见的羞涩笑容。“你也买了啊?”

“怎么回事啊?您什么时候出书了?”

冯师傅叹了口气,指了指店里一个年轻人,我这才注意到。“那是我外甥,大学生,学新闻的。去年暑假来我这住了一个月,看到我那些……东西,非说有价值,要整理出版。”

原来,冯师傅的外甥李明是省城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偶然发现了舅舅几十年来积攒的”手稿”后,被内容深深打动。虽然文字歪歪扭扭,语法也不标准,但里面记录的都是县城这几十年来的变迁和普通人的故事。

李明花了大半年时间整理这些手稿,最终成了这本书。

“开始没想这么多,就是写给自己看的。”冯师傅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看。”

书里记录了县城的点点滴滴:从最早的煤油灯到电灯,从泥巴路到水泥路,再到柏油马路;从自行车到摩托车,再到小汽车;从公共澡堂到家家通自来水;从大喇叭到电视机,再到智能手机……

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物:每天早上五点准时经过的送豆浆的张大爷,因为老伴去世后再没改过时间;每周都来修车的语文老师刘老师,车子其实没坏,只是想找人聊聊天;总是欠钱不还的李麻子,有一天突然还清了所有欠账,第二天就去世了……

书的扉页上有一句话:“我不识字,但我认得这个世界。”

这本书在县城卖得特别好,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仿佛在书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少人看完后专门跑到冯师傅的修车铺来,有的只是为了跟他打个招呼,有的则带来了自己的故事。

冯师傅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依然每天早上六点开门,晚上七点关门。唯一的区别是店里多了一个小书架,上面放着他的书,谁想买就自己拿,钱放在旁边的罐子里就行。

“我没想靠这个挣钱,”他说,“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总该留下点什么。”

我大学毕业那年,冯师傅退休了。他的小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接他去住。修车铺关了门,卷帘门上的字更模糊了。

让人意外的是,冯师傅的第二本书出版了——《修车人的哲学》。这一次,销量远超第一本,甚至引起了省城媒体的关注。一篇题为《不识字的县城修车老人和他的生活哲学》的报道,让冯师傅一下子出了名。

省城的书店邀请他去签售,他推辞了。“我写字太丑,怕人看不懂。”

其实大家都知道,冯师傅虽然学会了一些字,但写出来的东西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完全认清。他的书全靠外甥整理成型。

第三本书出来时,我已经工作了。《一个修车老人眼中的时代变迁》,记录了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县城的变化。这一次,连北京的出版社都来联系他,想要出一个全国版本。

我回县城看望父母时,专门去城里找冯师傅。他住在一个普通小区的六楼,阳台上晒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背心。

“冯叔,您现在可是名人了。”我笑着说。

他摆摆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是城里超市发的那种记账本。“我现在还在写,习惯了。”

小本子上依然是歪歪扭扭的字,但比起早年的手稿,整齐了不少。

“这回写什么呢?”

“写城里的事,和县城不一样。”他指着楼下,“那个保安,每天早上都要对着花坛里的假石头尿一泡,从不对着真花;对面楼的那个年轻人,天天半夜回来,手里总提着一个蓝色的袋子,里面装的肯定不是好东西;楼下的小卖部老板娘,趁老公不在,总让隔壁理发店的小伙子免费理发…”

我笑了,“冯叔,您这是在搞社区调查啊。”

“我就是写我看到的,”他挠挠头,“外甥说这叫’非虚构’,我不懂那些,就是记录而已。”

冯师傅告诉我,他现在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习惯了,起来后就在小区里溜达。“城里人起得晚,这时候看到的东西最真实。”

中午他会去小区旁边的公园,和那些下棋的老人聊天。“他们话多,什么都知道。”

晚上七点准时回家,写下当天的见闻。

“有时候写不出来,就画几笔。”他不好意思地说,“反正也就自己看。”

第四本书《城市角落》出版时,冯师傅已经七十多岁了。这次他同意了去省城参加一个读书会,那是他第一次面对那么多”读者”。

“您是怎么想到要记录这些的?”有人问。

冯师傅沉默了一会儿,说:“人活着,总要找点事做。我不识字,修车是吃饭的本事。但人不能只是为了吃饭活着,得有点别的。”

“那您为什么选择学认字,而不是别的,比如下象棋或者钓鱼?”

“因为……”冯师傅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因为字可以留下来。我走了,那些字还在。”

回县城的路上,我买了冯师傅的所有书。翻看时发现,尽管经过了外甥的整理,但字里行间依然保留着冯师傅特有的语气和视角。质朴、直接、不加修饰,却又充满洞察力。

有一段让我印象特别深:

“修车和做人一样,都得有耐心。车坏了,总有原因;人难过了,也有缘由。找到了,修好就是了。修不好的,就接受它的样子,或者换个新的。但人不像车,换不得,只能修,一直修,修到老。”

那年冬天,冯师傅的第五本书《修不好的东西》出版了。这是一本关于人生、关于遗憾的书。他写了那些年来遇到的”修不好”的事:女儿的婚姻、儿子的脾气、自己的孤独、逝去的青春、错过的机会……

没想到这本最私人的书,销量最好。出版两个月就加印了三次,在全国各地的书店都能看到。

我去看望冯师傅时,发现他搬回了县城,住在离原来修车铺不远的一个小区里。

“城里太吵了,睡不好。”他倒了杯茶给我,茶杯是塑料的,口沿有些发黄。

桌上放着一叠出版社寄来的样书和一沓稿费单。最上面那张写着一个不小的数字。

“这么多钱,您怎么花啊?”我半开玩笑地问。

冯师傅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一张地契。“我把修车铺那块地方买下来了,准备重新开张。”

“您还要修车?这把年纪了?”

“不是,”他摇摇头,“想开个小书店,卖卖书,也收收大家写的东西。这县城里,肯定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如今,冯师傅的小书店已经开了两年了。店名就叫”修车铺”,门口挂着一个旧车轮做的招牌。书店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半卖书,一半是喝茶聊天的地方。

县城的人都知道,有什么心事,可以去”修车铺”找冯老师——是的,现在大家都叫他”冯老师”了。

每个星期六,冯师傅都会组织一次”故事会”,让来店里的人讲自己的故事,他就坐在一旁,拿着本子,歪歪扭扭地记录。据说,他正在筹备一本新书《县城的秘密》,收集县城里各种不为人知的小故事。

前段时间,有个北京来的导演,想把冯师傅的故事拍成电影。冯师傅婉拒了。

“哪有什么好拍的,”他说,“我就是个不识字的修车的,运气好碰上了好外甥,才有了这些书。真正了不起的是那些书里的人,那些普普通通的县城人。”

昨天,我回县城办事,特意去了”修车铺”。冯师傅正和几个老人围在一起喝茶,看到我进来,招呼我坐下。

“小马来了,正好,我这有个故事想请你帮忙写一写。”

他递给我一叠纸,上面是他那标志性的歪歪扭扭的字。我接过来,问:“什么故事啊?”

“是关于一个修车老汉的。”他眨眨眼睛,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不识字,却攒下一箱手稿,退休后成作家出书卖断货的故事。”

茶几上放着一张崭新的报纸,头版赫然是冯师傅的照片,标题是《从不识字到畅销书作家:一个普通人的非凡人生》。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冯师傅的铁盒子现在就放在书店的展示柜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那些发黄的纸张,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一个普通人眼中不平凡的世界。

外面下起了小雨,店里的老唱片机放着一首老歌。冯师傅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雨中模糊的街景,轻声说:“字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这辈子没学全那么多字,但我认得这个世界的模样。”

雨水顺着窗户流下,就像那些年从他手中流淌出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