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曾是副厅级干部,奶奶90大寿时,大家却不愿意和二叔坐一张
发布时间:2025-05-20 10:29 浏览量:41
官帽、鸡汤与团圆饭
"二叔怎么一个人坐那儿?"我低声问大姑。
"嘘,谁愿意和顾正刚那个倔驴坐一桌?当官的臭架子,连自家人都不放在眼里。"大姑捧着寿碗,挪开了视线。
我顺着大姑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二叔顾正刚独自坐在角落那张八仙桌旁,面前只有半盏清茶,脸上的神情像冬日的枯树,既不向人招手,也不主动搭话。
奶奶九十大寿这天,老宅院里摆了五桌酒席。
东北的秋天已经带了凉意,但架不住人多,院子里热闹得很。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手里拎着塑料袋装的礼品,脸上带着过节般的笑容。
大妈们围着奶奶嘘寒问暖,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追着跑,四五只塑料风车插在菜园边转个不停。
可那角落里的二叔,就像是被人群遗忘的一座孤岛。
"这顾正刚,还是那副老样子。"三舅在一旁撇嘴,"真把自己当成大干部了,连个笑脸都不会给。"
院子里的喧嚣对面那桌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二叔的酒杯清清凉凉,没见添过。
我端着一盘红烧肉走向二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诧异。
"铁军来了?啥时候回来的?"二叔的声音低沉,却不像传说中那样冷漠。
"昨天下午的火车,刚到县城就听说奶奶大寿,就直接回来了。"我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二叔眼睛里闪过一丝暖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严肃的样子。
"念书念得怎样?工作找到了没有?"二叔问的都是最实际的问题,一点没有寒暄的意思。
就在这时,堂叔顾建华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脸上已经泛起酒气的红晕。
"哟,咱们的顾厅长今天也赏光了?真是稀客啊!"顾建华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刺。
二叔脸色一沉,没有搭腔。
"怎么,官大了不认人了?"顾建华提高了声音,周围的人纷纷望过来。
"建华,少喝点。"二叔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很坚定。
"我喝多了?哈哈,我是喝多了才敢跟你说话啊!"顾建华的声音更大了,"你顾正刚当年不就是仗着官大压我一头吗?害得我生意黄了不说,还让我在镇上抬不起头来!"
院子里的笑声渐渐止住,空气突然凝固了。
奶奶坐在上首,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
我忽然意识到,这场寿宴背后,是一个我不曾了解的家族往事。
二叔顾正刚,我小时候最敬畏的长辈。
那是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这个小县城,二叔初任县里副科长时,腰板挺得像院里那棵老槐树,走路带风,说一不二。
那时候的二叔,是全家人眼中的骄傲。
我记得七岁那年,二叔送我的第一支英雄牌钢笔,那是县城供销社才有的紧俏货,放学路上我总是特意从口袋里掏出来,让同学们羡慕一番。
"铁军,好好念书,将来考上大学,当个有出息的人。"二叔总是这么叮嘱我,声音里带着对知识的崇敬。
那时候,家里的老式黑白电视机也是二叔托关系买来的,每到星期六晚上,院子里的街坊邻居都会挤进我家小小的堂屋,看《西游记》和《霍元甲》,二叔常常给大家解释剧情,一副知识分子的派头。
后来二叔一路升到市里任副厅级干部,家里也搬进了县城的干部楼,有了独立的卫生间,不用再半夜拎马桶去公共厕所倒。
但随着官位升高,二叔和街坊四邻却越发疏远了。
"正刚这孩子,当官当到头脑发热了。"我曾听奶奶这样叹息,"都不知道隔三差五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我上大学那年冬天,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听说二叔被免职了。
那天晚上,我在宿舍的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闷闷的:"没啥大事,就是你二叔工作调动,从市里调回县里,职位低了点。"
寒假回乡下时,大人们说话遮遮掩掩,只隐约听大爷说:"顾正刚这人太死脑筋,栽了跟头活该。"
那个寒假,我几次想去县城看望二叔,却总被父亲拦下:"让他清静清静吧,咱就别去添乱了。"
后来我在外地工作,回家次数少了,和二叔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
"铁军,吃饭了!"大姑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起身离开二叔那桌,回到自己的座位。席间,我偷偷观察二叔,发现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比记忆中深了许多,眉宇间的威严少了,多了几分沧桑。
"你二叔啊,"母亲悄悄对我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退下来后也没个清闲,天天往乡下跑,也不知道做啥。"
"他不是在县教育局当顾问吗?"我问。
"那都是闲职,一个月没几个钱。"母亲摇摇头,"当年要不是他得罪了顾建华,也不至于这样。"
看着满桌的菜肴,我的心思却早已不在饭食上。
奶奶寿宴前一天,我回到小城,专程去看望已退休十多年的二叔。
那是个老旧的单位宿舍区,红砖楼房已经掉了漆,楼道里的灯坏了,却很干净,地面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
敲门后,开门的是二婶,见到我时眼睛一亮。
"铁军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你二叔今儿个刚说起你呢!"二婶热情地招呼着,就像我小时候来他家做客一样。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是二叔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已经泛黄。
客厅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从《毛选》到《资治通鉴》,还有不少外国名著的中文译本。
二叔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看到我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严肃的表情。
"铁军,长高了。"二叔简单地说道,示意我坐下。
"二叔,您身体还好吧?"我有些拘谨地问。
"挺好,吃嘛嘛香,睡觉倒头就着。"二叔难得开了个玩笑,但笑意很快就从脸上消失了,"工作如何?"
我简单地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情况,二叔点点头,眼睛里有一丝赞许。
其余时间,二叔就埋头看报,偶尔抬头问我一两个问题,大多关于国家政策和社会变化,就像在考察下属一样。
二婶在厨房里忙活,不一会儿就端出一桌可口的家常菜。
"吃饭喽!"二婶的声音很温柔,"铁军,尝尝二婶的手艺,这红烧肉可是你最爱吃的。"
饭桌上,二叔话依旧不多,但我注意到他总是夹菜给我,还不时提醒我多吃点这个那个。
"铁军,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二叔突然说道,"年轻人拼命工作是好事,但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句话让我有些意外,印象中的二叔从不会关心这些琐事。
吃完饭,二婶拉我到阳台上,指着对面新盖的小学说:"看见那学校没?去年才建的,你二叔出了不少力。"
"二叔现在在教育局当顾问,有权力安排学校建设吗?"我有些疑惑。
二婶笑了:"什么顾问,那就是个虚名。你二叔退休后,拿着退休金资助了五个贫困孩子上学,一直资助到大学毕业。这学校呢,是他跑了两年才争取到的项目,专门给山区的孩子上学用的。"
我感到惊讶:"这些事,他怎么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
"你二叔这人,做事不喜欢张扬。"二婶的眼里闪着光,"他常说,实干比空谈重要。"
二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文件袋,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报纸和文件。
"这些东西,他一直让我好好保存着。"二婶递给我一张报纸,上面是一则不起眼的小报道,标题是《市环保局否决某化工项目》。
"这是当年的事。"二婶叹了口气,"有个大老板要在咱县城附近建化工厂,许诺给县里带来不少税收和就业机会。你堂叔顾建华当时在镇上当企业办主任,牵线搭桥,从中拿了不少好处。"
"可你二叔当时是市环保局副局长,坚持认为那项目污染严重,多次否决。后来那老板请人给你二叔送了一张存了十万块的银行卡,被你二叔当场退回,还让纪委介入调查。"
我听得心惊肉跳:"那后来呢?"
"后来那老板有关系啊,找到了更上面的人,说你二叔阻碍发展,不利于当地经济。你二叔被调查了大半年,最后虽然证明了清白,但也被降职了。"二婶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顾建华因为拿了好处,被开除了公职,后来投靠了那老板,日子倒是过得滋润。可这事让他在镇上名声臭了,所以一直记恨你二叔。"
我翻看着那些资料,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那企业最后建成了吗?"我问。
二婶点点头:"建是建了,但三年后污染了整条白杨河,周边村子的人不少得了怪病。最后还是在环保督查组的压力下关停了,可那条河至今都没能恢复。"
"二叔知道后,拿着自己的退休金,一趟一趟往那些村子跑,给生病的村民送药,还帮着联系医院。"二婶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他从来不让我对外人说这些事。"
夜深了,二叔送我出门时,难得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铁军,做人要坚持原则,但不能死板;要有情有义,但不能感情用事。这是我这一辈子得到的教训。"
我点点头,心中的二叔形象,忽然变得立体而鲜活。
回到老家,我躺在儿时的床上,辗转难眠。
第二天的寿宴上,我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堂叔顾建华的言语,院子里的窃窃私语,二叔沉默的背影,这些都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公。
突然,我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向二叔。
"大家静一静,"我高声道,"我要敬二叔一杯。"
饭桌上安静下来,众人好奇地望着我。
"二叔为官清廉,当年因坚持原则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在座的亲戚。"我看向堂叔顾建华,他低下了头。
"化工厂的事,很多人可能听说过,但不知道真相。那个被二叔反对的化工厂,三年后污染了白杨河,害得多少乡亲受苦。二叔这些年来,没有解释过一句,还默默资助贫困学生,帮助那些受污染影响的村民。"
人群中开始有低声的议论。
"昨天,我去了二叔家。"我继续说道,"他家里简简单单,连个彩电都是老款的。而当年一起进市里当干部的同事,现在哪个不是住别墅、开洋车?二叔清清白白一辈子,却因为坚持原则被误解至今。"
我举起酒杯:"我敬二叔一杯,敬他的坚持,敬他的品格,也敬他对这个家庭默默的付出!"
席间一阵沉默。
我走向二叔,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接过酒杯时,手微微颤抖。
"不必这样,铁军。"二叔低声说,"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就好。"
这时,奶奶颤巍巍地站起来,端起寿酒:"在我有生之年,希望看到儿孙和睦。官再大,也是我的儿子;再有理,也得讲亲情。"
老人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叹息和几分祈盼。
院子里安静了片刻,忽然,堂叔顾建华放下酒杯,踉跄着走向二叔。
"大哥,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当年的事,都是我不对。那厂子后来真的害惨了周边的乡亲,我...我一直内疚,又不敢面对你。"
二叔沉默了几秒,然后拍拍他肩膀:"过去的事,不提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认错就好。"
顾建华擦了擦眼角,端起酒杯:"我敬大哥一杯,赔罪!"
二叔难得露出笑容,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随后,三舅也站了起来,走到二叔面前:"老二,这些年是我们误会你了。来,干一个!"
渐渐地,那张孤独的桌子周围围满了人。
大姑端着一碗鸡汤过来:"正刚,这是我特意给你熬的,趁热喝了吧。"
二婶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切,悄悄对我说:"你二叔这些年最想要的,不是别的,就是家人的理解。"
奶奶看着这一幕,露出满足的笑容,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夜深了,宴席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二叔两人。
他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点了一支烟,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铁军,谢谢你。"二叔忽然说道,声音平静。
"二叔,我只是说了实话。"我在他身边坐下。
"你知道吗,"二叔吐出一口烟圈,"当官这些年,我得罪了不少人,但最遗憾的是连自己的亲人都疏远了。"
秋夜的风吹过,带走了一片片槐树叶。
"我这一辈子,兢兢业业,清清白白,可回头看,却发现亲情耽误了太多。"二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官帽子戴得再大,也比不上一家人和和美美。"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奶奶常说,'鸡汤要趁热喝,情分要趁早讲'。"二叔掐灭了烟,"今天这碗鸡汤,虽然晚了点,但总算喝到了。"
我望着二叔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沧桑却又安详。
"铁军啊,记住,做人做官,最重要的是不忘初心。无论走多远,都别忘了回家的路。"二叔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回屋睡觉去。明天,我带你去看看那条白杨河,现在已经开始恢复了,水又清了。"
回屋的路上,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棵老槐树,树影婆娑,就像那些尘封的往事,在月光下显得既遥远又亲切。
我明白,在中国人的世界里,无论官帽多大,终究抵不过一碗热腾腾的亲情鸡汤,和一桌团团圆圆的饭菜。
那一夜,我梦见了儿时的二叔,他站在老屋的院子里,教我写毛笔字,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就像镀了一层金边。
"一撇一捺要有力,就像做人做事,要有棱有角。"他说。
而我知道,二叔的一生,就是这样的一撇一捺,看似棱角分明,实则内心柔软。
官帽戴过,鸡汤喝了,团圆才是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