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姑子又带全家来访,我转身就走了:我今天也回爸妈家!

发布时间:2025-10-11 05:27  浏览量:20

小姑子李娟那辆半旧的白色小车刚在楼下停稳,我就拎起了早就收拾好的帆布包。

丈夫李伟还在厨房里探头探脑,对着电话那头的丈母娘满脸堆笑,说我们都等着他们过来吃饭。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玄关,弯腰换上了我的平底鞋。

心里那根弦,就这么嘎嘣一声,断了。

这些年,这根弦被磨得越来越细,绷得越来越紧,我总以为它韧性好,还能再撑撑。可今天,就在李娟在电话里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嫂子,我们一家四口中午过来吃饭啊,随便做点就行”的时候,它终于还是断了。

不是因为累,也不是因为烦。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一口积年的老井,井水早就被掏干了,只剩下冰冷潮湿的石头,硌得人心尖发疼。

我这个家,什么时候成了他们一家周末的免费食堂和托儿所了?我林岚,一个靠手艺吃饭的裁缝,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家不领薪水的老妈子了?

李伟从厨房出来,看见我这架势,脸上的笑僵住了。“岚岚,你这是干啥去?”

我没看他,拉开门,门外的风一下灌了进来,带着初秋的一丝凉意,反倒让我觉得清醒。

“我今天也回我爸妈家。”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带上了门。身后传来李伟追出来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喊声,但我一步也没停。

下楼的时候,正好和提着大包小包零食水果的李娟一家撞个正着。她那个八岁的儿子一见我就嚷嚷:“大娘!我妈说你今天做可乐鸡翅!”

李娟也笑着迎上来:“嫂子,你这是要出去啊?正好,我们来了,你赶紧上去做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她说话的口气,自然得就像是在对自己家的保姆下指令。

我看着她,还有她旁边那个只会憨笑的丈夫,以及两个吵吵嚷嚷的孩子,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笑容。

“是啊,出去。李娟,从今天起,你嫂子我,不干了。”

第1章 导火索

事情得从今天早上说起。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职业习惯,睡不沉。窗外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就像是催我起床的闹钟。

李伟还在我身边睡得像头猪,鼾声打得有节奏。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去了我的工作间。

我的工作间,其实就是家里那个最小的北阳台改的。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一台新买的电动锁边机,墙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线轱辘,角落里堆着几匹给老主顾留的料子。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布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这味道让我安心。

我叫林岚,今年四十二,是个裁缝。说好听点是服装设计师,其实就是个开在老居民区里,给街坊邻里改改裤脚、做做罩衣的小裁缝。手艺是跟我爸学的,他老人家以前是国营服装厂的大师傅,一辈子就跟针头线脑打交道。

我喜欢这活儿。当一块平平无奇的布,在我手里慢慢有了筋骨,有了模样,最后变成一件合身的衣裳穿在别人身上,那种满足感,比什么都强。

今天手头有个急活儿,楼下张阿姨的女儿要参加个重要面试,昨晚才把一套不合身的西装拿来,求我无论如何给改出来。

我喝了口凉白开,戴上老花镜,脚下一踩,缝纫机就“哒哒哒”地唱起了歌。

阳光一点点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我沉浸在这种宁静里,手里的活儿也越来越顺。

大概九点多,李伟醒了,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凑到我门口。

“岚岚,又起这么早。”他打着哈欠,身上一股隔夜的烟味儿。

“嗯,张阿姨的活儿急。”我头也没抬,手里的剪刀沿着画好的粉笔线,精准地裁下去。

“周末还这么累,歇歇吧。”他嘴上说着心疼的话,人却已经晃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开始找吃的。

我没接话。他永远都是这样,话说得比谁都好听,但家里的事,他插手的少。他总说,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跑业务挣钱就够累了,家里的事,就得我这个女人多担待。

我担待了二十年。

从我们结婚那天起,这个家就是我一手一脚操持起来的。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人情往来,我没让他操过一点心。他那个妈,我那个婆婆,走得早,他爸又是个甩手掌柜,所以他那个小他五岁的妹妹李娟,几乎就是我这个长嫂一手拉扯着嫁出去的。

那时候,我觉得这是应该的。长嫂如母嘛。

可我没想到,这份“应该”,会变成一种卸不掉的责任,一种理所当然的索取。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是李娟。

李伟刚从冰箱里翻出半根剩油条,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按了免提。

“哥!干嘛呢?”李娟的大嗓门从听筒里冲了出来。

“吃早饭呢。咋了?”

“没事儿,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们一家四口中午过去吃饭啊,好久没吃嫂子做的红烧肉了。我儿子点名要吃可乐鸡翅,我闺女想喝玉米排骨汤。哥你让嫂子准备一下,别太复杂,随便做点就行。”

“随便做点”,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后面却跟着一长串的菜单。

我手里的剪刀顿了一下。

李伟那边已经笑呵呵地应下了:“行啊,没问题!你们早点过来,路上开车慢点。”

“知道啦!对了哥,我闺女那条新买的裙子有点大,我顺便带过去,让嫂子给改改。挂了啊!”

电话“嘟”的一声挂断了。

整个过程,李"伟没有问过我一句,甚至没有朝我的方向看一眼。仿佛我只是这个家里一个自带厨艺和针线技能的家具。

他挂了电话,心满意足地啃着油条,还冲我这边喊:“岚岚,听见没?中午娟子他们过来,你准备一下。”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又冷又硬。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摘下老花镜,慢慢地站起身。

“李伟,”我走到他面前,声音很平静,“我今天有活儿,很急。而且,我没准备买那些菜。”

李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他把油条咽下去,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活儿比一家人吃饭还重要?你那个小铺子,一天能挣几个钱?我妹妹一家难得来一次……”

“难得?”我打断他,觉得有些可笑,“上个星期天他们是不是刚来过?上上个星期六,他们是不是也来了?李伟,你摸着良心说,这个月,有哪个周末,我们是安安生生两个人过的?”

他被我问得有些语塞,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那不是……那不是一家人,走动得勤快点好嘛。再说了,她是你小姑子,是咱家唯一的亲戚,我不向着她向着谁?”

“向着她,就可以把我当成驴来使唤吗?”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她来,我没意见。可她为什么每次来,都像是皇帝下江南,点一堆菜,还带着一堆活儿?我是你老婆,不是你家请来的保姆!”

“林岚!你怎么说话呢?”李伟的脸涨红了,把手里的油条往桌上一拍,“不就做顿饭,改件衣服吗?多大点事儿?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传出去让人笑话!说我李伟的老婆,连小姑子来吃顿饭都不乐意!”

“面子,面子!你李伟的脸面就这么重要?”我气得浑身发抖,“你的面子,就是靠牺牲我的时间和精力换来的吗?我告诉你李伟,今天这饭,我做不了。张阿姨的衣服,下午人家就要穿,我必须赶出来。这是我的信誉,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你……”李伟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我知道,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在他心里,妹妹是亲人,是需要他“罩着”的。而我,这个老婆,就该是无条件支持他、为他操持好一切后方的人。

我的付出,他看不见。我的辛苦,他觉得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累。像是一直在黑暗的隧道里独自走了很久很久,回头一看,那个说要陪我一起走的人,早就远远地落在了后面,还一个劲儿地朝我喊:你走快点啊,怎么那么慢!

我转身回了我的工作间,没有再跟他争吵。

没意思。

我重新坐回缝纫机前,但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哒哒哒的机器声,此刻听起来也格外烦躁。

我索性停了下来,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帆布包。这是我前几年给自己做的,一直没怎么用过。

我站起来,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包里。又把我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那个装着我所有积蓄的存折,都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窗明几净,地板光亮,沙发上的靠垫摆得整整齐齐。每一件物品,都沾染着我的气息,烙印着我操持的痕迹。

可这个家,给我的感觉却是那么的陌生和冰冷。

我听见李伟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他大概是觉得没趣,打开电视,看起了球赛。震耳欲聋的解说声传进来,更显得这个早晨荒诞无比。

我坐在那里,等。

等李娟的车开到楼下。

等那个彻底压垮我的瞬间。

第2章 看不见的墙

李伟大概是觉得我在赌气,没再进来烦我。

客厅里的球赛解说声时而激昂,时而惋惜,像一出与我无关的闹剧。

我坐在工作间里,看着窗外。阳光很好,楼下的小花园里,几个老太太正围在一起聊天,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一只花猫懒洋洋地趴在石凳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有生活气息。

可我的心里,却像是有座火山,岩浆在底下翻滚,随时都要喷发。

我和李伟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竖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关心他的业务,他的客户,他的酒局,还有他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妹妹。我关心我的针线,我的客户,家里没盐了,下水道该通了。

我们的世界,很少再有交集。

他会习惯性地在回家时喊一声“岚岚,我回来了”,然后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等着我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

他也会在拿到奖金的时候,抽出一沓钱给我,“拿着,想买啥就买啥。”

他觉得,他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他挣钱养家,让我衣食无忧。

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想要的,是在我忙得脚不沾地时,他能搭把手,而不是翘着二郎腿在旁边说“老婆辛苦了”。

我想要的,是在我受了委屈时,他能站出来,挡在我身前,而不是和稀泥,说“都是一家人,别计较”。

我想要的,是尊重。是对我这个人,对我的工作,对我付出的价值的,最起码的尊重。

可这些,他给不了。

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要给。

手机震了一下,【林师傅,衣服怎么样了?我女儿下午两点就要用。】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里一阵愧疚。

我对不起我的客户。我林岚做了一辈子裁缝,从没耽误过别人的事。信誉,是我爸教给我的,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

可今天,我顾不上了。

我回了条信息:【张阿姨,实在对不起,家里出了点急事,今天可能赶不出来了。我尽快给您弄好,到时候给您送过去,这次不收您钱了。】

发完,我心里更难受了。

这感觉,就像一个战士,被迫丢掉了自己的枪。

李伟的手机又响了,还是李娟。

“哥,我们快到了,就在小区门口了。你让嫂子汤别放太多盐,孩子喝。”

李伟的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上来吧。”

他挂了电话,走到我工作间门口,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语气放软了些。

“岚岚,娟子他们马上就到了。你看,你也别生气了。多大点事儿。赶紧的,去厨房把菜弄一下,我帮你打下手。”

“帮你打下手”,这话说得,好像厨房是我的专属战场,他偶尔进来一下,都是对我的恩赐。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只有一种“我都退步了,你该见好就收了”的不耐烦。

“李伟,”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饭我也不做了。”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林岚,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还来劲了是不是?非要把事情闹大,让我在我妹面前丢脸,你才开心?”

“你的脸面,比我的尊严还重要吗?”我反问他。

“尊严?做什么饭能丢了你的尊严了?你是不是书读多了,脑子读坏了?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做饭洗衣吗?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是,哪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但别人的老公,会在老婆被小姑子当丫鬟使唤的时候,还在旁边跟着吆喝吗?别人的老公,会把老婆的辛苦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吗?”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丫鬟了?我让你做饭,那是因为你做得好吃!我妹喜欢吃,那是给你面子!你倒好,还委屈上了!”

我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做得好,就活该一直做下去。别人喜欢,就是我的荣幸。

这堵墙,不是一天砌起来的。

是一次次“随便做点就行”,是一次次“顺便帮我改下”,是一次次“嫂子你手巧”,是一次次李伟的“多大点事儿”……用这些砖头,一块一块砌起来的。

直到今天,它高得我已经翻不过去了。

我也不想翻了。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径直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李娟那辆小破车的停车声。

那声音,像是发令枪。

我拎起我的帆布包,打开了门。

“林岚!你给我站住!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你就别回来了!”李伟在我身后咆哮。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可是,我一点也不怕。

哀莫大于心死。当一个女人的心彻底冷了,那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伟,”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话,你记清楚了。不是我不回来,是你请,我都不一定回来。”

说完,我拉上门,把他的怒吼,把那个让我窒息的家,都关在了身后。

下楼的每一步,我都走得特别稳。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皮鞋鞋跟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笃、笃、笃。

像是在为我过去二十年的生活,敲响丧钟。

然后,我就在楼梯口,看到了李娟一家人。

她儿子兴奋地朝我喊,她理所当然地对我下指令。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都化作了一股奇异的平静。

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部上演了无数遍的蹩脚戏剧的演员。而我,今天决定不演了。

“不干了。”

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李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丈夫的嘴巴张成了“O”型,两个孩子也停止了吵闹,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没再理会他们的反应,绕过他们,走出了单元门。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桂花的香气。

真好。

我掏出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妈那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岚岚啊,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吃饭没?”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强忍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妈,我中午回家吃饭。你和爸在家吗?”

“在呢在呢!你爸正念叨你呢!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不用了,妈,”我吸了吸鼻子,笑了,“今天我来做。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红烧肉。”

第3章 回不去的娘家

我妈家住在城西的老家属院,离我这儿有七八站公交车的距离。

我没打车,就这么慢慢地朝公交站走。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一片一片地往下落。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的脑子很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

李伟的怒吼,李娟错愕的表情,孩子们不解的眼神,在我脑子里来回打转。

我这样做,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可转念一想,面子是什么?是让他和他妹妹开心,然后委屈我自己吗?凭什么?

我林岚,没偷没抢,靠自己的一双手吃饭,活得堂堂正正。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理所当然”,就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想着想着,心里的那点犹豫和愧疚,就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来了,我随着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时候我和李伟刚结婚,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房子小,条件差,但我们俩心里都热乎乎的。

他下班回来,会抢着帮我择菜。我踩缝纫机到半夜,他会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那时候的李娟还是个没毕业的小姑娘,扎着马尾辫,每次来都“嫂子、嫂子”叫得可甜了。我给她做新衣服,她会抱着我胳g膊又笑又跳。

那时候的我们,真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从筒子楼搬进了现在的三室一厅。

是李伟的职位越升越高,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是李娟结了婚,生了孩子,生活里的琐碎磨掉了她身上的灵气,让她变得越来越市侩,越来越计较。

是我们都变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把滚烫的心,一点一点地捂凉。

到了我妈家楼下,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开着,我妈养的那盆吊兰,长长的枝条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晃动。

那就是我的家。我真正的,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家。

我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拎着包上了楼。

门没锁,我一推就开了。

我爸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阳台上,用一块麂皮小布,仔细地擦拭着他那些宝贝工具——剪刀、画粉、顶针、量尺。那些工具都上了年岁,被摩挲得油光锃亮,像一件件艺术品。

我妈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

“爸,妈,我回来了。”我喊了一声。

我爸抬起头,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岚岚回来啦!快坐。”

我妈也从厨房里探出头,看见我手里的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这是……怎么了?跟李伟吵架了?”

我妈太了解我了。我这个女儿,从小就要强,报喜不报忧。如果不是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是绝不会拎着包跑回娘家的。

我把包放下,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着我妈。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像一圈圈的年轮。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却不争气地先掉了下来。

我妈一看我这样,赶紧关了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来拉住我。

“哎哟,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来,跟妈说说,谁欺负你了?”

她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我爸也放下手里的工具,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在他们面前,我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

我把今天早上的事,连同这些年积攒的委屈,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我说得很乱,颠三倒四的,说到激动处,还忍不住哽咽。

我爸听得直皱眉,手里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最后,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不像话!这李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把我们家闺女娶回去,是当老婆疼的,不是当保姆使唤的!”

我妈瞪了他一眼:“你小点声!吼什么吼?能解决问题吗?”

然后,她转过头,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

“好了好了,不哭了。妈知道你委屈。”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我妈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岚岚,这事儿,妈说句公道话。李娟不懂事,是她的问题。但李伟,是问题的根源。”

我点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一个男人,如果拎不清,护不住自己的老婆,那他在外面吹得再牛,本事再大,这个家也过不好。”我妈的眼神很清明,“他把他妹妹当亲人,没错。可他忘了,你也是他的亲人,是陪他过一辈子的人。为了他妹妹,让你受委屈,这就是他的不对。”

我爸也在旁边附和:“就是!这小子,我看是欠收拾了!你等着,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滚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我爸就要去拿电话。

“哎,你给我坐下!”我妈一把拉住他,“你现在打电话,除了火上浇油,还有什么用?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岚岚,你今天能从那个家走出来,说明你长大了,知道心疼自己了。妈支持你。”

我没想到我妈会这么说。我以为她会劝我,为了家庭和睦,忍一忍就过去了。

“妈……”

“但是,”我妈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支持你,不代表支持你离婚。二十年的夫妻,不是说散就能散的。你今天走出来,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把这个家拆了,是为了让他李伟知道,你林岚,也是有脾气、有底线的。是为了让他明白,这个家,离了你不行。”

她顿了顿,给我倒了杯热水,塞到我手里。

“你就在家住下。什么时候,他想明白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亲自来接你,跟你认错了,你再考虑回不回去。记住,是‘考虑’。”

我爸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对!说得对!咱家闺女,不能白受这委屈!”

我捧着热水杯,手心暖暖的,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这就是娘家。

它不是一个可以永远逃避风雨的港湾,因为我们终究要回到自己的战场。

但它是一个加油站。在你没油了,跑不动了的时候,可以回来,加满了油,喘口气,然后更有力量地去面对那些一地鸡毛。

我妈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瘦了。”她说,“中午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我摇摇头,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妈,今天我来做。我给你们做红烧肉,还有爸最爱吃的醋溜白菜。”

我爸一听,眼睛都亮了。

我走进厨房,系上我妈的围裙。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砧板上。我拿起菜刀,开始切肉。

刀刃和砧板碰撞,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清脆,有力。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定了下来。

第4章 丈夫的“道理”

我在娘家住了下来。

白天,我帮我妈做做家务,陪我爸下下棋,或者去菜市场逛逛,跟那些卖菜的大婶大妈聊聊天。

晚上,我就睡在我出嫁前的那间小卧室里。床还是那张床,书桌也还是那张书桌。墙上还贴着我年轻时喜欢的明星海报,已经微微泛黄了。

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这几天,李伟的电话和微信,像雪片一样飞来。

第一天,是质问。

【林岚,你到底想干什么?闹够了没有?赶紧给我回来!】

【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多丢人?我妹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来了,结果你跑了,菜也没做。我只能带他们去下馆子,钱花了不说,面子也丢尽了!】

【你赶紧给我回个电话!】

我看着这些信息,一条也没回。

第二天,语气软了下来,开始讲道理。

【岚岚,我知道你辛苦,我都知道。但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离家出走啊,这让别人怎么看我们?】

【娟子也是我唯一的妹妹,她从小没妈,我这个当哥的,多疼她一点,不应该吗?你作为嫂子,也该多担待一点。】

【算我错了,行了吧?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还是没回。

他的“道理”,还是那一套。核心思想就是,他没错,他妹妹没错,错的是我不够大度,不够体谅。

他根本没意识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到了第三天,他开始打感情牌了。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在家,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家里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我想你了。我想你做的饭,想你给我熨的衬衫,想你半夜给我盖被子。】

【你回来吧,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跟你商量。】

看着这些信息,我的心,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假的。

但我妈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什么时候,他想明白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亲自来接你。

他现在,只是因为生活上没人照顾,不习惯了而已。他并不是真的明白了。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了一边。

下午,我正在阳台上帮我爸整理他的那些布料。他年轻时攒下的好料子,什么哔叽、华达呢,现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他说,这些都是宝贝,留给我,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们正说着话,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我探头一看,是李伟那辆黑色的帕萨特。

他从车上下来,抬头看见了我,眼睛一亮,拼命地朝我招手。

我爸“哼”了一声,拉着我回了屋里。

“别理他。让他上来。”

不一会儿,敲门声就响了。

我妈去开的门。

李伟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爸,妈。”他喊了一声。

我爸没理他,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看报纸。

我妈也没让他进门,就堵在门口,淡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妈,我……我来接岚岚回家。”李伟的笑容有些尴尬。

“她回不回去,你得问她自己。她要是愿意跟你走,我们不拦着。她要是不愿意,谁也别想把她从这个家带走。”我妈的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伟没办法,只能把目光投向我。

“岚岚……”他 pleadingly地看着我。

我从我妈身后走出来,看着他。

几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衬衫也有些皱巴巴的。

“我们出去谈谈吧。”我说。

我不想在我爸妈面前跟他吵,让他们担心。

我们下了楼,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秋天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陆离。

“岚岚,跟我回家吧。”李伟率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想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受伤。

“你还在生气?”他问。

“李伟,”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这不是生气。这是失望。”

“失望?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挣的钱,哪一分不是交给你了?你吃的穿的,哪样差了?我承认,那天我态度不好,我不该冲你吼。我跟你道歉。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闹得这么大吧?”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噌”地一下冒了下。

“在你看来,我吃你的穿你的,就该给你当牛做马,就该伺候妹一家,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了,“我的意思是,夫妻之间,就该互相体谅。我工作压力大,你在家里多分担一点,这有错吗?”

“我分担得还不够多吗?”我反问他,“这个家,里里外外,哪件事不是?你的衣食住行,你的人情往来,我哪样给你掉过链子?我也有我的工作,我的工作也需要花心思,花精力!你体谅过我吗?”

“你的那个小裁缝铺子,能算工作吗?一个月挣那三瓜俩枣的,还不够你买件衣服的。你要是觉得累,就别干了,我养你!”

“啪”的一声,我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原来,在他眼里,我引以为傲的手艺,我赖以生存的根本,我人格独立的象征,就只是“三瓜俩枣”。

他根本不懂。

他不懂一块布料在我手里的温度,不懂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对我来说是多么美妙的音乐,不懂当一件衣服完美地贴合在一个人的身上时,我心里有多大的成就感。

他不懂我。

“李伟,”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林岚!”他急了,也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非要这样吗?非要把我们二十年的感情,都作没了吗?”

“作没我们感情的,不是我,是你。”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是你一次又一次的理所当然,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和稀泥,是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到底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再没有回头。

我听到他在身后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和不解。

我没有停。

回到家,我爸妈正在客厅等我。

“怎么样?”我妈问。

我摇摇头,笑了笑:“妈,你说得对。他还没想明白。”

我爸叹了口气:“这个榆木疙瘩!”

我妈却笑了:“不急。有些事,得让他自己疼了,才知道错。岚岚,你做得对。女人,得先把自己活明白了,活出尊严来,别人才不敢小瞧你。”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

我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但我已经不怕了。

因为我身后,有我的爸爸妈妈。我心里,有我自己的底气。

第5章 小姑子的“委屈”

我以为,李伟被我那样顶回去,会消停几天。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我家的门又被敲响了。

我以为还是李伟,开门一看,居然是李娟。

她一个人来的,没带孩子,也没带她那个锯嘴葫芦似的丈夫。手里提着一盒看起来很高档的茶叶,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

这倒是稀奇。结婚这么多年,她来我娘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从来没有空过手。

“嫂子……”她看见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我没让她进门,就靠在门框上,淡淡地问:“有事?”

我的冷淡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把手里的茶叶往前递了递:“嫂子,这是我……我给我叔我婶买的。我哥说,你在这儿。”

我妈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是李娟,她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是娟子啊,进来坐吧。”我妈的语气很客气,但透着疏离。

李娟这才敢迈步进屋。

我爸从房间里出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回房间去了。那意思很明显:不欢迎。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李娟把茶叶放在茶几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婶儿,我……”

“坐吧。”我妈指了指沙发,“喝水自己倒。”

说完,她就进了厨房,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去了,把李娟一个人晾在了客厅。

我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没什么波澜。

我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是你哥让你来的?”

李娟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哥是跟我说了。但……也是我自己想来的。”她绞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我。

“嫂子,我哥说,你生我气了。为……为上周日那事儿。”

我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嫂子,我……我真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我以为……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我每次去,不都像是回家一样吗?”

“回家?”我笑了,“李娟,你回你哥家,是回家。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也是我的家?你回自己家,会一进门就躺在沙发上,等着把饭菜端到你面前吗?你回自己家,会把一堆脏衣服扔给,让她给你洗吗?你回自己家,会把这里当成免费的餐馆和托儿所吗?”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她哑口无言。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圈慢慢地红了。

“嫂子,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做饭好吃,我孩子们也喜欢你。你手又巧,什么衣服到你手里,都能改得那么合身。我……我是把你当成我亲姐姐一样,才这么不跟你见外的。”

“亲姐姐?”我看着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李娟,我问你,你会让你亲姐姐每个周末都给你一家四C口当牛做马,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吗?你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亲姐姐的付出,连一句谢谢都吝啬说吗?”

“我……”她被我问住了,眼泪掉了下来。

“嫂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跟我哥回家吧。他这几天,魂不守舍的,班也没上好。家里也跟猪窝一样,外卖盒子堆得到处都是。他不会做饭,也不会用洗衣机。他离不开你。”

她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替李伟求情,可我听出来的,却是另一层意思。

她怕了。

她怕我真的不回去了。那样,不仅李伟的生活会一团糟,她那个“周末食堂”和“免费手工坊”,也就彻底黄了。

她的委屈,她的道歉,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自己。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同情。

“李娟,”我站起身,不想再跟她废话,“你回去吧。我回不回去,跟你没关系,也跟李伟离不离得开我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嫂子!”她也站了起来,拉住我的胳g膊,“你别这样。你跟我哥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能因为我这点小事就散了啊!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你打我,你骂我,都行!只要你解气!”

“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往后,我们是亲戚,但我们也要明算账。”

她不解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你再来我家,可以,我欢迎。但想吃饭,可以,要么你自己动手,要么我们出去吃,AA制。想让我改衣服,做东西,也可以,拿到我店里来,按市价,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林岚的手艺,不是免费的。”

李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嫂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啊!谈钱,多伤感情啊!”

“不谈钱,才伤感情。”我平静地看着她,“就是因为过去太不谈钱,才让你觉得我的一切付出都是廉价的,是可以随意索取的。李娟,人与人之间,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最重要的是尊重。你不尊重我的劳动,不尊重我的价值,那我只能用钱,来让你记住这份尊重。”

她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她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对李娟说:“娟子,吃水果吧。你嫂子说的话,糙是糙了点,但理不糙。你也是结了婚,当了妈的人了,该懂事了。不能总让你哥夹在中间难做,也不能总把你嫂子的好,当成是应该的。”

我妈的话,温和却有分量,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一下下都敲在了李娟的心上。

李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一次,我知道,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她没吃水果,也没再说什么求我回去的话。只是默默地擦干眼泪,站起身,对我妈鞠了一躬。

“婶儿,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然后,她又看向我,嘴唇翕动了半天,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嫂子,对不起。”

说完,她就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并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可有些脓包,不把它挑破,它就会一直在那里烂着,迟早有一天,会把整个人都侵蚀掉。

我妈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了,别想了。路是你自己选的,就得坚定地走下去。去,把张阿姨那件衣服拿出来,我看看。这么好的手艺,可不能因为家里的事给耽误了。”

我点点头,心里豁然开朗。

是啊,我还有我的手艺,我的事业。

我林岚,不是谁的附庸。我就是我。

第6章 一碗面,两代人

李娟走了之后,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李伟那边,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连两天,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再发信息。

我猜,是李娟把我的话带到了。他大概也在消化,或者说,在生气。气我的“六亲不认”,气我的“斤斤计较”。

我无所谓。

有些话,说开了,就像打开了一扇窗,虽然会灌进冷风,但至少,空气流通了。

我把张阿姨那件西装,仔仔细细地改好了。每一个针脚,都力求完美。我爸在旁边看着,不时地点点头,偶尔指点我一两句。

他说:“岚岚,咱们做手艺的,活儿就是脸。脸不能丢。”

我懂。

改好衣服,我亲自给张阿姨送了过去。她女儿穿上,不大不小,正正好。那姑娘看着镜子里精神干练的自己,笑得特别开心。

张阿姨非要给我钱,我没要。

“张阿姨,说好了不要就不要。是我耽误了您的事,该我说对不起。”

张阿姨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夸我:“林师傅,你这人,真是没得说。手艺好,人品更好!”

从张阿姨家出来,我心里特别敞亮。

那种被人需要、被人认可的感觉,比什么都让我满足。

这天晚上,我爸妈都出去跟老同事聚餐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我随便下了碗面条,卧了个鸡蛋,坐在客厅里,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一部家庭伦理剧,婆婆和媳妇吵得不可开交,丈夫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正看着,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爸妈回来了,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李伟。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眼窝都有些陷下去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看见我,他没像上次那样急着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我问。

“我给咱妈打电话了。”他说。

我没让他进门,也没打算关门,就这么僵持着。

他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我:“我……我给你做了碗面。你晚上肯定又随便对付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保温桶,是我们家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

“我吃过了。”我说。

“我知道。”他固执地举着,“你尝尝我的。就一口。”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最终还是没忍心,接了过来。

“进来吧。”我说。

他跟着我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显得有些局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打开保温桶,一股熟悉的葱油香味飘了出来。

面条上,也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旁边还有几棵烫得碧绿的小青菜。

这是我以前最常给他做的宵夜。他每次加班回来,我都会给他做这么一碗面。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放进嘴里。

味道……很一般。面有点坨了,葱油也不够香。

可我的眼睛,却莫名其妙地湿了。

“怎么样?”他紧张地问。

“咸了。”我说。

他“哦”了一声,低下头,像个被批评了的小学生。

“我……我第一次做。”他小声说。

我们俩沉默了很久。电视里的声音,显得格外嘈杂。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岚岚,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我没说话,继续吃面。

“娟子那天回去,把你的话都跟我说了。我……我当时很生气。我觉得你太不近人情了,把事情做绝了。”

“后来,我一个人在家。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乱糟糟的家,我才慢慢明白过来。”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诚恳。

“我以前总觉得,我挣钱养家,就是尽了最大的责任。家里的事,都该你来做。我把你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我从来没想过,你也会累,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你也需要我的关心和尊重。”

“我总说,娟子是我唯一的妹妹。可我忘了,你才是要陪我走一辈子的人。我为了我那个所谓的‘面子’,为了当个‘好哥哥’,一次又一次地让你受委屈。我把你,排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岚岚,我错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我吃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二十年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算我错了”的敷衍,不是“别生气了”的哄骗,而是发自内心地,承认他错了。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地砸进了面碗里。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从茶几上抽了纸巾递给我。

“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我混蛋……”

我没有接纸巾,任由眼泪流淌。

这些眼泪里,有委屈,有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释放。

我把那碗面,连汤带水,全都吃完了。

然后,我把碗推到他面前。

“碗,自己洗。”我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我洗,我洗。”

他拿着碗,笨手笨脚地走进了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他很高大,但此刻,那个背影却显得有些萧瑟。

他不会用洗洁精,挤了半瓶下去,水池里全是泡沫。他手忙脚乱地冲洗着,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看着,忽然就想起了我爸。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全是我妈一个人操持。

后来,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是我爸这辈子最狼狈的一个月。他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自己也饿得面黄肌瘦。

从那以后,我爸就像变了个人。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做家务。虽然做得还是没有我妈好,但他一直在努力。

他说,他怕了。他怕有一天,那个为他操持了一辈子的人不在了,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一个男人的成长,有时候,真的需要一次沉重的打击。

李伟把碗洗好,擦干,小心翼翼地放进橱柜。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岚岚,跟我回家,好吗?”

我摇了摇头。

他眼里的光,瞬间就暗了下去。

“还不够。”我说,“李伟,一碗面,几句道歉,还不够。我想要的,不是你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你因为没人照顾而产生的愧疚。我想要的,是彻底的改变。”

“怎么改?你说,我都听你的。”他急切地说。

“先从学会尊重我,尊重我的工作开始。先从学会把你自己的家,和妹的家,分清楚开始。先从学会怎么当一个真正的丈夫,而不是一个长不大的哥哥开始。”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你什么时候做到了,我自然会回去。”

第7章 新的规矩

李伟走了。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眼神里满是失落,但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不解。

我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了。

但这还不够。

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伟没有再来找我。

但他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

不是那些空洞的“我想你”“我错了”,而是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今天尝试做了西红柿炒鸡蛋,盐又放多了。】配图是一盘黑乎乎、水汪汪的不明物体。

【洗衣机的使用说明书太复杂了,研究了半个小时,最后把白衬衫和牛仔裤一起洗了。】配图是一件被染成蓝色的白衬衫。

【今天请了家政阿姨来打扫,家里终于能看了。原来你每天都在做这么辛苦的工作。】

我看着这些信息,偶尔会忍不住笑出声,偶尔也会有些心疼。

但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妈看着我,笑着说:“沉住气。熬鹰呢,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我爸则在一旁哼哼:“活该!让他也尝尝,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第二个周末,李伟给我打了个电话。

“岚岚,这个周日,我想请爸妈,还有娟子他们一家,一起吃个饭。在外面吃。你……能来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沉默了一下。

“在哪儿吃?”

“就在咱家附近新开的那家本帮菜馆,你不是一直想去尝尝吗?”

“谁请客?”

“我请!我请!”他连忙说,“我用我的私房钱请!”

我笑了。

“好,我来。”

周日那天,我没有刻意打扮,就穿了身干净利落的家常衣服,提前到了那家菜馆。

我到的时候,李伟和李娟一家已经到了。

李娟看见我,表情有些不自然,站起来,小声地喊了句:“嫂子。”

她的丈夫也跟着站起来,朝我憨憨地笑了笑。

两个孩子倒是没心没肺,跑过来拉我的手:“大娘,你终于回来啦!”

李伟给我拉开椅子,又给我倒了杯茶,殷勤得像个服务员。

“爸妈马上就到。”他说。

我点点头,没说话,安静地坐着。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李娟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都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我爸妈来了。

大家落座,李伟把菜单递给我爸,又递给我。

“爸,岚岚,你们点菜。”

我爸把菜单推了回去:“你是主人,你来点。”

李伟也没推辞,点了几个我们都爱吃的菜,特别是我爸爱吃的响油鳝糊,和我妈爱吃的腌笃鲜。

点完菜,他对李娟说:“娟子,你去看看孩子们,让他们别乱跑。顺便去前台问问,有没有鲜榨的玉米汁,孩子们爱喝。”

李娟愣了一下,但还是“哦”了一声,站起来去了。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以前出来吃饭,李娟永远是那个坐着等吃的人。照顾孩子,张罗里外,都是我的活儿。

菜很快就上来了。

李伟不停地给我和我爸妈夹菜,自己的碗里却没多少东西。

“爸,妈,岚岚,”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大家,尤其跟岚岚,道个歉。”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他。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拎不清。我总觉得,男人就该主外,把挣钱的事干好就行了。家里的事,都该是女人的。我把我老婆的付出,当成是天经地义,把她当成我们老李家的免费保姆,还总要求她对我妹妹一家有求必应。我没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他看着我,眼睛红了。

“岚岚,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说完,他把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我爸叹了口气,也端起酒杯:“李伟,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不晚。夫妻之间,过日子,过的就是个相互体谅,相互尊重。岚岚是我们家的宝,我们把她交给你,是希望你疼她,爱她,不是让你欺负她的。”

“是,爸,我知道了。”李伟的头,埋得低低的。

李娟也端着果汁回来了,她大概在外面听到了,眼圈也是红的。

她把果汁给孩子们倒上,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走到我面前。

“嫂子,以前是我不懂事,总给你添麻烦,还觉得理所当然。你别生我气了。这杯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她也把一杯果汁喝完了。

一场饭,吃成了道歉大会。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这个家,要变天了。

吃完饭,李伟抢着去结了账。

在饭店门口,大家准备分头回家。

李娟走到我身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嫂子,这是我给你买的护手霜。看你天天做活儿,手都糙了。”

我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还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闺女那个舞蹈比赛的裙子,我想……我想拿到你店里,请你帮忙做。你放心,工钱和料子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我看着她,她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理所当然,多了一丝真诚和敬畏。

我点点头:“好。你让她明天来店里,我给她量尺寸。”

李娟笑了,笑得很开心。

李伟把我爸妈送上车,然后走到我面前。

“岚岚,我送你……回家?”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我说:“走吧。回家。”

他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了他的脸。他用力地点点头,几乎是跑着去给我开车门。

坐在车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

车开到我们家楼下。

我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心里很平静。

下车前,我对李伟说:“李伟,今天,只是个开始。家,我是回来了。但我们家,也要有新的规矩。”

他认真地看着我:“你说。”

“第一,家务是两个人的,谁有空谁做。我忙的时候,你不能当甩手掌柜。”

“好。”

“第二,亲戚之间,要互相帮助,但不能没有边界。以后妹再来,我们欢迎。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我们家当成她自己的家,随意使唤。”

“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工作,我的手艺,需要得到你百分之百的尊重。它是我的事业,不是可有可无的消遣。以后,不许你再说‘那点三瓜俩枣’之类的话。”

“好!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誓。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

“走吧,上楼吧。”我说,“家里,估计该落灰了。”

第8章 缝补的生活

生活,就像一件穿旧了的衣服。

时间长了,总会有一些地方,磨损,开线,甚至破个洞。

有的人,选择扔掉它,换件新的。

有的人,则会拿起针线,一针一线,仔细地把它缝补好。虽然会留下痕迹,但它变得更结实,也更有温度了。

我和李伟的婚姻,就是这件被缝补过的旧衣服。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

李伟表现得异常积极。擦窗户,拖地,清理冰箱,什么活儿都抢着干。虽然动作笨拙,还打碎了一个碗,但我没有责备他。

我看着他满头大汗,衬衫后背都湿透了的样子,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了。

原来,他不是不会做,只是以前不想做。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

早上,我会早起去我的工作室。李伟则负责做早餐,虽然来来回回就是面包牛奶煎鸡蛋那几样,但他坚持每天做。

晚上,我们俩一起做饭。他择菜,我掌勺,配合得也算默契。

吃完饭,他会抢着洗碗。然后,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聊聊各自单位里发生的事。

周末,他会陪我去布料市场,帮我扛那些沉甸甸的布匹。他开始对我的工作产生好奇,会问我这是什么料子,那是什么针法。

我给他讲我的那些客户,讲那些衣服背后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他看着我戴着老花镜,在灯下费力地穿针,忽然说:“岚岚,要不我们把店面扩大一下吧?再雇两个帮手,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我笑着摇摇头:“不用。我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这对我来说,不是累,是享受。”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理解和欣赏。

李娟也变了。

她还是会来,但不再是空着手,每次都会带些水果或者自己做的点心。

来了之后,她会主动进厨房帮我,或者陪孩子们在客厅玩,不再像个“监工”一样,对我指手画脚。

她女儿那条舞蹈裙,我用了最好的丝绒,费了三天功夫,做得格外漂亮。

李娟来取衣服的时候,坚持要付我一千块钱。

我只收了她三百的成本费。

“嫂子,这怎么行?你的手工费呢?”

“手工费就免了。”我笑着说,“就当是,大娘送给侄女的礼物。”

我看到,李娟的眼圈红了。

她走的时候,对我说:“嫂子,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亲兄弟,明算账’,也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尊重’。”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坎,也过去了。

生活,就在这种平淡而崭新的节奏里,慢慢地往前走。

我和李伟之间,话变多了。

我们开始聊一些以前从来不聊的话题。聊我的梦想,我想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专门做中式的手工旗袍。聊他的压力,他在单位里的人事烦恼。

那堵看不见的墙,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一点点地被拆除了。

一天晚上,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岚岚,”他轻声说,“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我们这个家。”

我转过身,看着他。

“李伟,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改变。”

我们相视而笑。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进房间。

我忽然觉得,生活,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轰轰烈烈。

它就像我手中的针线,一针,一线,穿梭在平淡的布料上。有时候会打结,有时候会断线,但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爱意,最终,总能缝补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独一无二的温暖和安宁。

那根曾经断掉的弦,被重新接上了。

虽然有个结,但它比以前,更坚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