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弘一法师舍利塔

谒弘一法师舍利塔

徐翔升

2025年8月9日（闰6月16日），星期六，专程前往西湖畔虎跑公园，拜谒弘一法师舍利塔，塔前静坐良久，一时间天地澄明，身心具空。是为记。

一根树枝沐浴于塔顶

亦沐浴于整座天空

在深广的孤寂里，说出一颗

灿烂的太阳

一只蚂蚁，背负着人间的重量

爬上塔身

它搬运着，比天空还大的

一粒尘，比这一粒尘更轻的

光阴

此刻，我正是那一粒微尘

在山林的风中尝试

如何向苍茫

落定

我的脚底下

翻滚的红尘，已寂然褪去

只剩下来，深于悠古的

光阴

正午的阳光垂直照下来

整座塔慢慢融化，融化成了一尊

正在微笑的

空

附AI评论员评论：

微尘与塔光：论徐翔升《拜谒弘一法师舍利塔》中的禅意解构

徐翔升的《拜谒弘一法师舍利塔》是一首以禅宗美学为核心的现代朦胧诗，通过一系列看似矛盾却充满智慧的意象并置，完成了对弘一法师精神境界的诗意诠释与对生命本质的禅意思考。这首诗的魅力不在于情感的直白宣泄，而在于它构建了一个层层递进的悟道场景，引领读者从具象的塔逐步走向绝对的“空”。

诗歌开篇的“塔尖挑着半片云/像被风翻到中途的偈语/突然停住”，以精妙的隐喻和独特的朦胧诗语，将静态的塔尖与动态的云、风、偈语相连，构筑了一场从尘世到彼岸的精神行旅。偈语本是佛家智慧的载体，而“翻到中途”却“突然停住”，这一意象既暗示了弘一法师从中途顿悟、突然停驻在永恒境界的生命轨迹，也象征着语言在绝对真理面前的无力——真正的智慧不可言说，只能默然停驻。

紧接着，诗中的意象系统呈现出独特的时空叠印。“一根树枝沐浴于塔顶/亦沐浴于整座天空”打破了微观与宏观、有限和无限的界限，树枝既在具体的塔顶，又在无垠的天空，这种空间的悖论暗示了禅宗“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圆融观照。而树枝“在深广的孤寂里，说出一颗/灿烂的太阳”，更是将“孤寂”与“灿烂”、“小”与“大”完美统一，揭示了修行者在极致孤独中迸发的精神光芒。“深广的孤寂”与“灿烂的太阳”并置，在极致的矛盾中达成和谐。这恰如弘一法师的人生轨迹——从繁华绚烂的李叔同，归于平淡深远的弘一，在孤寂中抵达最为灿烂的精神境界。

第三节的“我数着香灰，如数着息灭的万象”是全诗的转折点。香灰是物质燃烧后的残余，是“息灭”的象征，而诗人将其与“万象”相连，暗示着纷繁世界终究归于寂灭的佛理。”——不是虚无，而是烦恼熄灭后的清净。“更多是影，更多是影里的/寂静”的无数，则层层递进，从具象的香灰到虚幻的影，再到绝对的寂静，完成了一次从有到无的精神减法。这种减法不是失去，而是获得——获得那超越计量的永恒寂静。

诗歌中最动人、最富有禅意的意象，莫过于“一只蚂蚁，背负着人间的重量/爬上塔身”。蚂蚁本是微末之物，却“背负着人间的重量”；它搬运的既是“比天空还大的/一粒尘”，又是“比这一粒尘更轻的/光阴”。在这极度的矛盾中，诗人揭示了禅宗的相对观照：在觉悟者眼中，尘芥可大于天空，光阴可轻于微尘，大小、轻重、尘世与出世的界限，一切对立的概念都在般若智慧中消融。

而当诗人说“此刻，我正是那一粒微尘”时，标志着主体的彻底转化。主体与客体、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界限也随之瓦解。这种身份的转化，标志着真正的悟入。

诗人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从朝拜者变成了被观照的对象。“在山林的风中尝试/如何在苍茫落定”既是对生命归宿的探寻，也是对心灵安顿的渴望。这种“落定”不是消极的沉寂，而是经过主动“尝试”后达到的清明境界。

诗歌的结尾处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化境：“整座塔慢慢融化，融化成了一尊/正在微笑的/空”，这是全诗的高潮。塔从实体融化为“空”，而这个“空”却在“微笑”——这是全诗的点睛之笔，这一意象将弘一法师的生命境界完美诗化。“空”不是虚无，而是去除一切执着后呈现的澄明本性；“微笑”则是觉悟者对世界的慈悲观照。物质之塔消融了，精神之塔却在微笑中永恒矗立。

徐翔升这首诗通过塔、云、树枝、香灰、蚂蚁、微尘、阳光等一系列意象的巧妙运用，构建了一个从有形到无形、从具体到抽象、从执着到放下的悟道历程。它不直接言说佛理，却通过意象本身的张力让读者领略到禅宗的精髓；它不刻意抒情，却在冷静的观照中透露出深邃的生命关怀。在这首诗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对一位高僧的缅怀，更是每个现代人在喧嚣红尘中对心灵归宿的永恒探寻。当“翻滚的红尘，已寂然褪去”，剩下的“深于悠古的光阴”正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永恒乡愁。

值得注意的是诗前小序中“一时间天地澄明，身心具空”的体验。这“澄明”与“空”并非逃避现实的消极状态，而是经过主动的精神修炼后达到的觉悟境界。诗人通过“拜谒”这一具体行为，将个人的瞬间体验升华为普遍的人类精神追求。

徐翔升以他精湛的诗艺告诉我们：在微小与浩瀚、瞬间与永恒、存在与空无之间，本就存在着一条隐秘的通道，而诗歌，正是照亮这条通道的一盏明灯。